話音落下,身後便沒有了動靜,少年正有些疑惑,想要抬頭,卻忽覺脖頸一緊,搭在肩上的手繞過了脖頸,身後的人將他緊緊擁住。
「我此生注定不完整,但我相信,倘若哪個女子能被音兒愛上,定然是幸福的,也算是彌補我的遺憾。」
少年唇角勾起一絲淺淡的弧度,然而下一刻,他卻倏然身子一僵。
只因脖子上的肌膚被什麼利物嵌入,以他正常人的感官,那東西應該是——牙。
思及此,他緩緩垂下了眼簾,卻對上了一顆黑漆漆的頭顱。
耳畔還有均勻的呼吸聲。
餘光瞥見了一旁桌子上的古董花瓶,他眸子一轉,將周圍的景象掃視了一遍。
不是那個小院子,而是一件裝潢雅致的房間,他所熟悉的。
此刻他也不是在坐著,而是在躺著。
那麼這個正啃著他脖子的不作第二人想——
「阿瑾。」他試著叫了一聲,開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竟有些無力,還夾帶著一些初醒的低柔。
埋在他脖頸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抵在他脖子上的牙齒也不再動了。
顧雲凰騰出一隻手,撓了撓瑾玉的臉。
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顧雲凰眉眼間劃過一絲無奈之色,不想她睡著了竟還拿他的脖子當好吃的。
不過回想起來,似乎在皇宮外暈了過來,如今會出現在這裡,應當就是那半路殺出的父子二人將他帶回來的。她是守在他的床頭守得困了才睡著了麼?
思及此,他便不再動了,由著她趴在他身上睡,好在她接下來沒有再咬人。
不知過了多久,聽得耳畔傳來一聲嚶嚀,埋在他脖頸上的人悠悠轉醒,黑髮正摩挲著他的下頜,柔滑如絲綢一般。
瑾玉朦朦朧朧間,覺得睡得不大舒服,想要調整一個姿勢,哪知翻身之際,卻覺得好似頭重腳輕,上半身翻過去了,下半身卻翻不過去。
嗯,怎麼回事?
腰肢用了點勁一甩,終於翻過去了……
「撲通」
「阿瑾!」耳邊似是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而後是一聲低笑。
他未想到,她醒來第一件事是自己從床上滾了下去。
「唔……」一聲吃痛,瑾玉終於清醒,睜開眼睛時,卻發現自己身下的赫然是冰冷的地面。
「怎麼回事?」她臉色一沉,偏過頭卻看見顧雲凰在笑。
「醒了麼?」她眸色一喜,起了身,卻忽的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笑意一斂,「是你把我扔地上了?」
否則如何解釋他笑的這般開心。
「瞎說,分明是你自己滾地上去的,我原本被你壓著,想拉你一把都來不及。」顧雲凰輕飄飄地望了她一眼,「我還沒指控你睡覺了還咬我,你倒誣賴起我了。」
「什麼?」顧雲凰的話讓瑾玉稍稍訝然,「我……咬你?」
「不信?」顧雲凰挑了挑眉,隨後將脖子稍稍向後一仰,抬指指上自己脖頸上的一處,「證據確鑿,這裡就你我二人,不是你難道還是我自己。」
瑾玉一時語塞。
她做了個夢,竟夢見了顧雲凰與她爭搶糖葫蘆,他惡意地將糖葫蘆舉高了,不讓她夠著,像逗小孩似的,一會兒拿低一會兒那高,每每她要夠著了,他就再次舉高,最後她火了,一把拽下他的手咬了上去。
真是個荒唐的夢境。
還是說她想糖葫蘆想瘋了。
「我夢見自己與一隻惡獸搏鬥,最後關頭咬了它一口,原本以為鐵定贏,哪知道醒過來滾到地上了。」她望著他,語氣一本正經。
她自然是不會告訴他她真的夢見了什麼,他似乎不大喜歡她吃糖葫蘆,總覺得那街邊的攤子不衛生。
「是麼?」顧雲凰眸中劃過一絲狐疑,「惡獸長什麼模樣,莫不是跟我一樣?」
「你想多了。」瑾玉瞥了他一眼,裝作十分隨意道,「別說這不著邊的,現在感覺如何?」
「感覺不怎麼好。」顧雲凰輕歎一聲。
瑾玉神色一緊。
但顧雲凰下一句話,卻讓她頓時無言。
「因為脖子疼。」他望著她,鳳目之中帶著淡淡的控訴。
「咳,那個,不小心睡著了,不小心咬的,莫要太介意……」
「一句道歉就想撇清了?」顧雲凰語調倏然又變的清涼,「給點賠償。」
瑾玉未想到他會這麼說,冷哼一聲,大步邁向床頭坐了下來,隨後伸手便挑起他的下頜,「賠償什麼?」
「讓我咬回一下便好。」顧雲凰說著,倏然抬手勾上她的脖頸,將她往自己的方向一帶。
瑾玉不防,被他一下子拽了過去,反應過來之時,二人已是鼻尖相抵。
顧雲凰張口輕輕啃咬上她的唇,力度絲毫不重。
瑾玉睜大了眼,聯想到如今有些曖昧的姿勢,幾乎是本能地要將脖子縮回去,卻被顧雲凰伸手扣上了腰肢,動彈不得。
瑾玉眉梢一跳。將手撐在床沿費力要起身,顧雲凰依舊動也未動,手上的動作半分不松。
二人不似親吻,到似是在較勁。
「放……」瑾玉不似顧雲凰躺著,她彎著腰的姿勢是有些累人的,本想開口讓顧雲凰鬆開,不料這一開口,顧雲凰倏然加劇咬在她下唇上的力道。
瑾玉悶哼一聲,而後瞳光一凜,張口要咬回去,啟唇之間,腰際的那隻手倏然掐了她一下——
她瞬間沒有了再支撐下去的力氣,撐著床沿的手臂一軟整個人直接栽到顧雲凰身上。
有些憤懣地抬眸,卻對上他帶著笑意的眸子,緊咬著下唇的牙鬆了開來,改為輕柔的摩挲。
瑾玉懶得再與他較勁,索性動也不動。
唇齒廝磨了一會兒,顧雲凰抬手觸上她的發,以指為梳輕柔地梳理著,開口聲線悠漫,「生氣了麼?我咬得可不重。」
「我不過是睡夢裡無意識地咬你,你也同我計較。」瑾玉涼涼地望著他。
「這一下是懲罰你對我的不親近。」顧雲凰淡淡道,「似乎從你那皇侄子出現開始,你的大多注意力都是在他身上。」
「同一個奶娃娃計較有意思麼?」瑾玉白了他一眼,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有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嘴上說著不喜歡他,那為何為了他與歐陽家的人纏鬥,你分明很護著他,何必嘴硬心軟。」
「我護他可不是因為喜歡他。」顧雲凰輕描淡寫道,「我怕他被拐了你又火急火燎地尋法子救他,屆時更是不知道能把我忘到哪個角落,與其讓你花更多時間在他身上,倒不如護著他回來。」
「……你考慮得倒是挺長遠。」
「你很喜歡小孩子?」顧雲凰忽的微微傾身,將唇湊到了她的耳畔,淺淺的呼吸噴灑,「我記得我之前便跟你提議過了,你喜歡我們也來生一個,意下如何?」
聽著這帶著暗示性的話語,瑾玉幾乎是立即就想退開,「別……」
但顧雲凰哪能讓她逃了,攬著她腰的手稍稍使勁,身形帶著她一個翻轉,就將她帶上了榻壓在身下。
「你……」瑾玉怔了一怔,而後道,「現在是大白天你想做甚?」
「上次似乎也不是晚上。」他說的不鹹不淡。
「但是你才醒,不好好休息,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她惡聲。
「我只是稍稍提議,你何必如此大的反應,再則我又何曾說了要做什麼?」顧雲凰望著她似是有些疑惑,而後道,「陪我躺一會兒,就這樣吧。」
「……」瑾玉忽然又有些反應不過來。
實在是有些不明白顧雲凰的意思,便很是奇怪地看著他。
接觸到瑾玉的眸光,顧雲凰淡淡道:「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是不是我什麼都沒做讓你感到意外,或者你希望我做些什麼?」
他說的很是無辜,彷彿剛才刻意誤導她的人不是他。
瑾玉咬牙切齒,「我希望,你現在,立即,馬上,一腳踹你到天運河!」
「果然我太規矩讓你失望,以致於想使用暴力。」顧雲凰輕歎一聲,隨後道,「倒也不是我不想,只是阿瑾你實在太過粗暴,又十分喜歡咬人,一點也不溫柔,我現在似乎沒有多少力氣,故而只好辜負你……」
「你騙鬼吧,剛才拖上我上來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力氣小,分明亂想的是你,你卻非要說的我像流氓。」
「你不懂醫,所以不知道有個詞叫做迴光返照。」
「照你妹。」伸手一個使勁將顧雲凰掀翻在床的裡側,瑾玉動如脫兔般迅速下了榻。
顧雲凰玩夠了,也不再逗弄她,單手撐著頭,斜臥在榻上,朝她淺淺一笑,「去哪兒?」
「與你無關,睡你的覺就是,天黑之前別讓我看見你出門。」玩鬧歸玩鬧,她還是意識到他如今身體狀況,口中的語氣略為嚴肅,心下卻是擔憂。
「阿瑾分明很是關心我,為何就不能溫柔一些。」顧雲凰輕輕歎息。
「因為我太好聲好氣你便會不聽了,你這種人就是這樣,觀你外表皮薄膚嫩,實質皮厚得很,所以該嚴厲時我絕不溫柔。」瑾玉面無表情。
顧雲凰聽著有些無奈,「你是把我當你兒子管教麼?」
瑾玉聽著他的話板了半天的臉色險些破功。
強忍住笑意,她轉身離開,「好好休息罷,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把他當兒子管教,他竟有這種想法,哈哈哈……
離開顧雲凰的房間,瑾玉這才發現天色已經大亮了。
轉了個身,循著南面葉微涼的房屋去了。
葉微涼從廖城回來便是一直暫居葉茫寢宮,後來自己回宮了,她便提議搬到永陵宮來,考慮到宮中人多嘴雜,縱然與葉茫只是單純的朋友關係卻也怕被人想歪,二話不說便挪到永陵宮了。
回想起昨夜與納蘭玖璃的交談,機緣巧合竟讓她得知了飛雪也在這個世界,根據納蘭玖璃如今的年齡,飛雪是最早來到這兒的了。
自己到此還不到兩年,而她在二十一世紀停留的最後幾日,還聽到關于飛雪花舞剿滅一名毒梟的事。
這時空錯亂的真是令人蛋疼。
昨夜只與納蘭玖璃父子說葉微涼在宮裡,卻沒說就在自己寢宮中,是她留的一手,她只怕那二人尋到了葉微涼便會離開,故而,想拖延他們在這多呆些日子。
「殿下。」行走之間,忽聽得身後傳來一道女音,「可找著您了,南靜王世子求見,正在大殿上候著。」
瑾玉步子一頓,未想到蕭陌宸這麼早就來了。
「知道了。」轉了個方向,蕭陌宸既然來了,便不要讓他等太久了,那麼夜微涼那裡……
「過來。」沖身後的婢女招了招手。
「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葉姑娘的屋子裡,同她說一聲,這兩日盡量不要出房門,原因我回頭與她細說。」
吩咐了宮婢去囑咐葉微涼,這才朝著大殿而去。
遠遠地便見一襲黛藍色錦衫的溫雅男子坐著品茗,自己還未走近,他卻好似察覺到了,望了過來,而後起了身。
「表哥來的挺早。」瑾玉走上前朝他笑了笑。
蕭陌宸道:「莫不是打擾了殿下休息?」
「這倒是沒有,雖說我好長一段時間沒去聽政,但也不代表每每睡到日曬三竿。」瑾玉說著,轉了個身,「我們去永寧宮罷。」
「歷來攝政王,鮮少有湘王這般輕鬆恣意的。」蕭陌宸說的分外隨意,卻似乎帶著一絲警示。
「連你都認為我散漫,也無怪朝中一些臣子彈劾我了,不過自從海寇的事件處理完之後,他們似乎消停了一段時日。」瑾玉淡淡道。
「康王齊王明逍郡王都已不在人世,朝中有人談起他們均是唏噓不已,一個海寇案件竟牽涉這三人,早些時候擁護齊王的臣子們想來都是沒有臉再說殿下什麼了,齊王看似溫潤謙和,不想卻只是表面,與他們相比,看似懶散的殿下倒是最忠於望月王庭的,陛下連失兩個皇兄,又出了皇后下毒這檔子事,想來心情不佳。」蕭陌宸道,「故而,這時應當是沒人敢在陛下面前彈劾你了。」
陛下連失兩個皇兄,想來心情不佳……瑾玉暗暗道,心情不佳麼?她瞅著那小皇帝活的依舊很自在,這兩個皇兄怎麼著了哪裡影響的了他的心情。
「果真是在雲若當右丞相當久了,如今朝中局勢看的倒是很清楚。」瑾玉笑了笑,「如今你大概是不用回雲若了,不如,我去給陛下提議咱們望月也設左右丞相?舅舅做左相,你依舊做右相如何?」
「殿下不可。」蕭陌宸搖頭,「我的才學謀略比不上叔叔,哪裡敢與他平起平坐,再則,如今蕭家勢力已經太大,我若再插足朝廷,怕是要亂,屆時有些小人在陛下那裡煽風點火就不好了。」
「開個玩笑而已,何必如此緊張。」瑾玉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由有些好笑。
她自然是曉得此事輕重的,當今太后本不是皇帝生母而是她生母,太后的兩位兄長也是位高權重,幸虧了自己是女兒身,否則東方燁身邊不知會有多少人煽風點火了。
二人說話間,已然到了葉茫的寢宮了。
「見過湘王殿下,見過世子。」立即便有宮婢上來給二人看茶,而後去通知葉茫了。
「喲,什麼風把皇姐給吹來了。」並沒有等多久,便聽得殿外一道輕漫的男音。
二人轉過頭,白色錦衣的男子依然邁入殿中。
瑾玉道:「今日刮的是東南風。」
葉茫挑了挑眉,視線一轉落在一旁的蕭陌宸身上,笑了笑,「表哥也來了。」
「聽說你宮裡最近進了一個新品種的茶葉,特地過來討的。」瑾玉看似隨意道,「別藏著掖著了,拿出來。」
「平時少來探望我,一來就是討東西。」葉茫斜睨了她一眼,輕哼了一聲,卻是吩咐著一旁的宮婢去準備了。
瑾玉挑了挑眉,趁著葉茫吩咐宮婢時,轉頭朝蕭陌宸使了一個眼色。
蕭陌宸會意,待葉茫走近之時,視線鎖上了他的額頭。
好似察覺到他的視線,葉茫望了過來,蕭陌宸立即錯了開,裝作不經意,只讓葉茫以為方才是錯覺。
蕭陌宸轉過頭看瑾玉,朝她點了點頭。
瑾玉眸色一沉。
當真是鎖憶術。
但是花未寒重傷,花未安照料著,他們哪有理由去封葉茫的記憶,且這世間會鎖憶的,好似不止花未寒。
瞅了葉茫一眼,但見他垂著眸子似是在想什麼,瑾玉道:「怎的了,無精打采的,被哪個姑娘拋棄了還是拒絕了?」
葉茫被她這麼一說,抬眸白了她一眼,「你嘴巴裡就沒有好聽的話。」
而下一刻,他又耷拉下了肩,「拒絕倒是沒有,我自認為她對我印象還不差,但是她卻失去了蹤跡,讓我找不著人。」
「哦。」瑾玉點了點頭,「那就是被無聲拋棄。」
葉茫聞言咬牙,「再胡說轟你出去。」
對於她的態度,瑾玉很是無謂,「讓我猜猜,你所指的是梅姑娘吧。」
「你怎的知道。」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瑾玉冷哼一聲,「什麼時候好上的。」
「別說的那麼膚淺,我們可規矩的很,不像你和凰音,總是大庭廣眾下耍流氓,我們是臉皮薄的人。」
「嗯,你臉皮薄。」薄到孩子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