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說話了?」顧雲凰見她不語,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還是說,我的言論讓你無從反駁。」
「啪」一把將他的手打開,瑾玉咬了咬牙,「那你能告訴我,你的意識是從何時開始清醒的麼?」
「這個嘛……」顧雲凰細細想了想,而後道,「朦朦朧朧好似是在做夢,夢裡有個孩子好似喊了一句『你娘子被人給強了』之後隱隱約約又聽到了一些對話,卻記不大清楚,不過我聽到了另一個男子的聲音,似乎就是他在給我施針?」
「嗯,也算是運氣了,竟然碰見一個神醫,原以為花未安兩兄妹是醫術最好的了,師承百草谷,卻沒有想到,人外有人。」瑾玉回想起那雪衣男子半分報酬不要便看診,當真也算稀奇了。
至於那一句『你娘子被人強了』從玖璃那熊孩子口中喊出來的她懶得再提起一次了。
「神醫?」顧雲凰聞言,鳳目之中劃過一抹思索,「什麼模樣的?在哪碰見的?」
「你不用在腦子裡再搜了,此人你定然是沒有印象的,只因他來自龍鳴大陸。」瑾玉說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抬眸道,「現在,立刻,馬上,把你的身高抽回去,額,我的意思是,恢復你本來面目,以後少裝嫩了。」
裝嫩……
顧雲凰聽聞此話,眸子微微一沉,「當初是哪個傢伙說喜歡凰音的模樣,不喜歡雲凰的模樣?」
「是我。」瑾玉磨了磨牙,隨後又道,「那我現在喜歡雲凰的樣子可以了麼,那位神醫說了,你骨骼之間間隙過小,甚至於沒有間隙,身子裡真氣亂竄,你之所以先前昏迷不醒,原因之一是損了真氣,強行運功導致真氣流失,原因之二在於你是收骨狀態,體內真氣與血液無法流通,必須恢復本來面目才行。」
「他怎知我收骨?」顧雲凰眉峰微微一蹙。
「我同他說的。」瑾玉並沒有將納蘭依然得知璉血訣這一功夫的事說出,只道,「你廢話那麼多作甚啊,起碼他讓你醒了,讓你恢復本來面目就恢復,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收骨了。」
「哦?」顧雲凰聽聞此話,微一挑眉,「你不介意身高差了?」
瑾玉:「……」
「不、介、意。」幾乎是咬著牙道出了這三個字,她道,「你快點,我去給你買一套身形適合的男裝。」
顧雲凰聽聞此話,只道:「買了再恢復。」
「為何?」
「不然到時候我穿什麼?」眉梢一挑,淡淡地望了瑾玉一眼,「把衣裳給我買回來了,然後你就迴避,不同意跟我成婚,當然不能讓你看見。」
瑾玉聞言險些將他掀翻。
「你當我稀罕看你!」咬牙切齒地起了身,瑾玉道:「要什麼樣的款式。」
「織錦流雲緞的衣料,黑色,簡潔一些,不能花俏,你應當還記得我在雲若皇宮時的穿著。」
「織錦流雲緞,那是皇宮裡的綢緞,你讓我現在哪裡去給你生出來?」瑾玉臉龐一沉,轉過身,冷冷一哼,「我隨便買,愛穿不穿,不穿你就裸著吧。」
言罷,不再管身後的人,她逕自踏出門去。
因此,她也看不見,身後的人望著她的背影,眸中劃過一絲笑意。
瑾玉很快便回來了,來時手中還拎著一個包袱,見床榻上的顧雲凰望了過來,將手中包袱往他身上一扔,「快點搞定。」
說完她便轉身邁了出去,順手還將門給關上了。
屋子裡,顧雲凰將包袱解了開來,看著裡頭的衣裳,竟是一紅一黑。
紅衣——
其實她還是喜歡凰音的模樣吧?
挑了挑眉,他將紅衣拿了出來,將那一襲黑衣裹進包袱裡,朝床尾一扔。
瑾玉站立在門邊,以背抵著柱子,忽的聽到門開的聲音,她轉過了頭,卻募然一愣——
紅衣似火,一頭烏髮及腰,精美到極致的眉目之下,是精緻的鼻樑,最為吸引人的,依舊書眉下那雙嫵媚瀲灩的鳳眸,極其勾人,也極其冷冽,彷彿最惑人的妖,隨時都能將人吸了進去。
若說凰音是美若妖孽,那麼此刻的雲凰完完全全就是一隻成長後的妖孽。
一顰一笑,皆蕩漾出一股世所難及的風華。
瑾玉頗有一種吾家有男初長成的感歎。
「果然,紅色太張揚,太騷包了。」搖了搖頭,而後像是忽然察覺到了哪裡不對勁,她瞳光一緊,走到顧雲凰身前,抬指在他右眼角處搓了搓,「你這裡不是應該還有一道傷痕麼?」
「早就去掉了。」顧雲凰輕描淡寫道,「我當初問你難看麼,你說難看,我要是不想法子去掉了,以後可不得被你嫌棄,屆時以我變醜了為理由,你便可以不用嫁過來了。」
瑾玉道:「我沒……」
她當然沒有那個意思,當時也只是純粹的氣話。
然而顧雲凰不等她說完,便開口打斷,「不過現在看來,去不去掉都無所謂了,反正你有一千個理由不與我完婚的。」
瑾玉:「……」
二人又沉默了片刻,覺得每每涉及成婚這個話題總是不了了之,瑾玉乾脆也不繼續了,只道:「當日,凌杉交代了許多,海寇案真正的主使就在明逍與東方榮辰之間,至於凌杉這個大當家是怎麼當上的我倒是沒問,如今明逍與東方榮辰都不在了,那麼只能從東方榮澤那裡拿口供了,如此,我們該回濟州了,那麼紫雁呢……」
「她生前就想著能脫離雲若皇室了,如今算是如願。」顧雲凰垂下了睫羽,「紫雁的骨灰,交由阿瀾罷。」
「嗯。」瑾玉輕輕應了一聲。
「還有,這個。」顧雲凰說著,從袖子裡拿出了衣物放置在瑾玉的掌心。
瑾玉看著手上的東西,抬眸望他,神色有些許訝然,「這……」
此刻躺在她手上的赫然就是那日看見顧紫雁藏在袖子裡的紫銀玉帶。
她想,顧紫雁當初應該是不慎掉落了這東西,而後去撿,也許她當時注意力全放在這髮帶上,才會險些被珍惜趕的馬車撞上。
顧雲凰道:「現在,你還要否認這是你的髮帶麼?」
瑾玉將髮帶握在了手心裡,「不否認,當初,也是怕你介意。」
顧雲凰聞言,靜默了片刻,繼而道:「如今我還有必要介意麼?」
瑾玉將拳握緊了,一頭扎進顧雲凰懷裡。
如今,伊人不在,風住塵香花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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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一來,看一看啊!書寫一代國公爺的傳奇人生,各位走過路過的大爺大媽小哥姑娘們,看一看,限量版發售,《岳府迷雲》,每本僅賣三兩三,繼兩棵小白菜之後的又一寫書高手,黃金搭檔,來一來,看一看,走過,路過,不可錯過!」
熙熙攘攘的濟州城街頭,七八名叫花子聚集之地,一蓬頭垢面的高大男子敲鑼打鼓,「鄉親父老們,大爺大媽們!公子姑娘們!看一看,前十名到此免費贈一本,還送一打兩棵小白菜驚悚故事集!」
不斷的吆喝聲,致使不少經過的百姓紛紛駐足,不過片刻的時間,邋遢的角落裡頓時聚了不少人。
「我第一個到的,是不是該給我送一本?」
「我第二個到的,我的呢?」
「我忘了自己是第幾個,總之也在前十!」
「好好好,咱們說話算數,一人送一本。」頭髮蓬亂的叫花子們一人手捧一疊子書,也不知究竟有幾十本,直接一本一本抄起往人群扔。
「岳府疑雲?這年頭腦子比熊大的人都有,連岳府都敢寫。」
「怕什麼,人家又沒把真名亮出來,不過了不得的是竟然敢拿出來賣。」
「我就看看不說話,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哈哈哈哈哈……」
原本吵鬧不歇的聲音頓時被一陣的哄笑聲取代。
如此一來引得了更多人的前來,因此無人注意到,一輛華麗的馬車在眾人身後停留了下來,車窗上的簾子被掀了開,露出一張俊朗的男子面容。
「延兒,你看什麼?」馬車內,傳出婦人的疑問。
「娘,你看前方,素來就是乞丐聚集之處,怎麼今日這麼多人都往那裡湊。」慕容延轉回了頭,朝著坐在正對面的中年婦人道,「真是有些奇怪了。」
自從小妹與世子大婚之夜被岳家四小姐行刺,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卻從此癡傻,母親便再也高興不起來,終日鬱鬱寡歡,他身為宮廷禁衛軍首領平日也忙,這幾日母親想上山為小妹祈福,他便與陛下告了幾日的假回來陪母親。
此刻,他們才上香回來,便撞上了這麼一幕。
「不過又是些看熱鬧的,不用管他們了。」慕容夫人無精打采地道了這麼一句,下一刻,忽聽得馬車之外有人說了一句——
「這岳府被人寫成這模樣,此人是跟岳國公多大的仇?」
「不過這書確實有趣,咱們偷偷買本回去藏,應該沒什麼問題,今兒這裡這麼多人,岳府想毀書估計也毀不完呢。」
「岳府?」慕容夫人聽聞這兩個字,眸中劃過一抹冷色,「延兒,下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慕容延聞言下了馬車,走道人群之後才看清了原來這麼多的人竟都在搶著買書,人群最裡頭的叫花子將一本本書拋在高空上,以致於人群中的人紛紛躍起去爭。
此情此景,比當年熱賣的『兩棵小白菜』的讀物還要誇張。
莫非是那二人又出什麼新書了?
慕容延眸中劃過幾許興味,足尖一點,一個躍身而起,身形在半空中隨手一抄就是兩本。
地上的人望著他只能乾瞪眼,畢竟沒人家那身手。
慕容延落回地面站穩之後,眸光投注在書面上大大的《岳府迷雲》四個字上。
他翻開第一頁,待看清上面的內容,臉色頓時精彩異常——岳大公子為何殞命皇宮?
岳二公子為何橫躺街頭?
岳老爺藏寶庫為何履遭黑手?
岳夫人貼身衣物何故頻頻失竊?
連環姦殺岳家婢女案,究竟是何人所為?
岳四小姐的房門夜夜被敲,究竟是人是鬼…
數名岳府家丁意外身亡的背後又隱藏著什麼?
這一切的背後,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岳府迷雲——記錄光鮮亮麗的府邸之下那外界所不得知的奢靡生活,書寫岳國公傳奇而令人唾棄的一生,走過、路過、不可錯過!慕容延看的眉梢直跳,很是想笑……
他身為朝廷正三品宮廷禁軍統領,在大街之上碰上這等污蔑朝廷官員的讀物,原本是該管的,但如今,他們慕容家與岳家已經不再和睦,那麼……
「延兒,是什麼東西?」馬車的床簾被掀起,慕容夫人看了過來。
慕容延聞言,忙轉身上了馬車,而後將手上的書遞給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將書接了過去,翻開之後許久便沒說話,慕容延正疑惑,卻忽見對面的母親竟抬手一拍大腿,「寫得好!」
而後,在他訝異的目光之下,將書卷了卷塞進袖子裡,若無其事地道:「回府。」
慕容延:「……」
華麗的馬車無聲地來,又無聲地離去。搶書的眾人熱情不減,殊不知,在他們爭搶的過程中,又有一輛豪華馬車經過——
「已經飛鴿傳信給葉茫和葉微涼,讓他們先回濟州,他們應該是比咱們先到了。」坐在舒適的馬車之內,瑾玉只覺得一路顛得她有些乏了,遂一個倒頭就倒在了顧雲凰身上,本想在他懷中找個舒服的姿勢,不想,還未等她調整好,一雙手就托住了她的肩頭,將她推了開,而後,輕描淡寫的男音在身後響起——
「你忘記我說過的話了?」
瑾玉眼角一跳。
打從在覃州上馬車的那一刻,這廝就很是冷淡,一連兩天下來都是如此。
還記得昨日下午她坐的累了,想靠他肩上,被他一把推了開,不冷不熱地道:「你若是沒想好以後要和我過日子,就別靠我這麼近。」
她很是鬱悶。
她什麼時候說了不跟他過日子了?只不過,一時還不想成婚而已。
他不願意再做她的靠枕了,她便只能靠著堅硬的馬車車壁睡覺,夜晚找客棧投宿,也是一人一個房間。
今日一大早她靠著車壁被馬車顛得背疼,只因有一小段路有些坑窪還未修好,她背上難受,就推了推顧雲凰,「阿音,借你肩膀用用可好。」
他一個眼神飄了過來,朝她笑:「當然……不借。」
她因著前兩個字『當然』高興了還沒三秒鐘,他後兩個字『不借』直接讓她臉色一僵。
於是乎,一路下來她連他的一寸衣角都難挨到。
「阿音……」她故意拉長了語調,難得哭喪著臉,「我背疼,腿疼,腰疼,肩疼,手疼,我……」
「你想說什麼。」顧雲凰淡淡地看她。
瑾玉被他的態度弄得臉色一抽,「我想要一個靠枕。」
「去買。」顧雲凰淡淡地扔出這兩個字,而後掀開了窗簾眼神飄了出去,好似在掃視著街上哪裡有賣枕頭的攤子。
瑾玉:「……」你大爺。
然而,顧雲凰沒瞄到枕頭,反倒是眼角的餘光瞄到一個類似於書的物體橫飛而來,他眼明手快一把截住,才想抬眼去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人朝他們的馬車亂丟東西,卻不經意間瞄到書面上的字。
「岳府迷雲?」顧雲凰眸子一瞇。
「什麼?真的上市了?」不想他才念出來,身後的人便有些興奮地傾身便一把奪過了他手上的書。
「吳忻睿真有一套。」望著手上的書勾了勾唇,瑾玉將頭湊到馬車的窗子上去。
顧雲凰見此,挪了挪位置,不讓她身上任何一個部位碰到自己身上任何一個部位。
瑾玉餘光瞥見他的動作,抽了抽眼角,此刻無暇去管,她的眸光投放在前頭不遠的人群,竟是一半人的手上都有。
「我早便說了,買此書即便有風險,依舊會賣的火熱,人的好奇心向來不可小覷,更何況這年頭,敢編排朝廷官員的人萬中無一,岳府,呵呵呵……」說到這兒,眸底劃過一絲譏誚的笑意。
但瑾玉顯然太過高興。
以致於聽見耳邊的破空之聲,反應過來時一個抬眸便被飛來的一本書砸中了鼻子——
「啊!」
痛呼一聲,忙將頭縮回馬車裡,摸了摸鼻子,幸好砸的不太重,估摸也就紅腫了。
顧雲凰見此,忙伸出了手,卻又好似想到了什麼,將手又收了回來,而後掀開了車窗簾。
入目是嘈雜的人群,根本不知是誰扔的。
但下一刻,一道溫和的男子聲音在馬車前方響起——
「對不住對不住,馬車裡的姑娘,小生不是故意,方才不慎失手砸到姑娘,還請姑娘莫要怪罪,姑娘若不介意,小生這就帶姑娘去看大夫……」
顧雲凰眸色一冷,抬手抄起馬車中央被瑾玉吃空了水果的鐵質果盤,一把掀開了馬車的布帳朝那人當頭砸去——
「砰!」男子應聲倒地,鼻血橫流,嘴巴歪斜。
「沒死吧?」瑾玉摸了摸鼻子,方纔的聲音她是聽見了的。
「沒死,砸爛了鼻子而已。」顧雲凰回答得不冷不熱。
瑾玉搖了搖頭,知道他的脾氣,也不去說他。
「疼麼?」顧雲凰望著她有些紅的鼻子,將手伸進衣袖裡要掏藥膏。
瑾玉搖了搖頭,「鼻子是小事,腰背才是重點啊,被馬車顛的要散架了,求你了,就快到皇宮,借我靠一會兒。」
言罷,不由分說一頭紮到他肩頭上,伸手攬上他的脖頸防止他把她拍下去。
「下去。」顧雲凰似是鐵了心。
瑾玉咬牙,「不下!」
「我說過了,不成婚,那你我便沒有關係。」顧雲凰面無表情道,「從今往後,你不能亂抱亂靠亂蹭,不得隨便觸碰我,一根頭髮絲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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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這招還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