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玉將耳朵貼著帳篷,心道也不知那二人如今處境如何,其他的她不擔心,只是擔心他們被佔便宜會炸了毛將這些海寇端了。
一路在蠶絲的牽引下隨著海寇船而來,夜裡他們便靠了岸在這裡搭帳篷過夜,她知道這裡自然並不是海寇的總部,那穿著黑色大氅的是二當家,那麼應該也有大當家才是。
思索之間,一道雲淡風輕的嗓音傳入了耳中——
「不錯,他就是沒文化,我叫李黃花,她叫李狗蛋。」
瑾玉聽著險些一頭栽倒。
李黃花,李狗蛋……這兩個傢伙在搞什麼?
當初計劃的時候可沒說這麼磕磣的名字。
她一時有些不清楚這二人是要鬧哪樣,而此刻帳篷裡頭的海寇們似乎就著這二人開始議論另一個問題。
「二當家,若是要送一個給康爺的話,就選這位白衣的美人如何?」
「咱們好歹也給康爺送了不少好東西,總不能次次都將最好的給他,照我看,咱們之前劫來的跟這二位幾乎是沒有可比性的,二當家不如將之前劫來的挑兩個出眾的去送如何?」
「這兩個,嘿嘿……當家的為何不自己留著。」
此刻幾乎無人再去計較打賭的結果是如何,而是將所有的重點都放在了角落兩個美人的去留問題上。
聽著帳篷裡頭的怪異笑聲以及一些不堪入耳的話語,瑾玉瞳孔一沉,眸底有殺機一閃而逝。
她是斷然不會為了要尋這些海寇的老窩,而讓那二人忍氣吞聲被這群雜碎欺侮。
且那二人的性子她也算十分瞭解,踩著底線了必然是血濺四場,尤其是顧雲凰,那種臭脾氣估摸是碰都不讓人碰上一下。
然而就在她思慮之間,卻聽得帳篷裡頭響起了一道渾厚的男聲,「回去以後,哥幾個在咱們之前劫的姑娘裡挑兩個好的送去給康爺,至於這兩個,咱們交由大當家的定奪如何?」
康爺……
瑾玉瞳孔幽幽地一沉。
「二當家的,到了這時候何必假正經呢,你看人家姑娘的眼睛都快看直了,你若是喜歡,大伙又不會說你什麼,嘿嘿。」帳篷裡頭,一眾海寇看著角落裡的二人,或嚥口水,或眸中閃爍精光,有些便開始直接慫恿何豹與美人春風一度,只盼著能將他哄高興了,回頭將美人也讓給他們玩玩。
葉茫從『李狗蛋』這個名字中回過神,原本是被顧雲凰氣得內傷,但此刻聽到面前海寇們的議論,那份氣怒便消了不少,甚至以一種幸災樂禍的眼神望了一眼對面的黑衣美人,只因他心裡清楚這被其他海寇稱為二當家的男子看上的並非自己。
顧雲凰自然是看見了葉茫的神情,卻依舊面無表情,雲淡風輕到了一種境界。
葉茫雖說對著顧雲凰做出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但心裡卻並不輕鬆。
美貌的女子於海寇而言,幾乎便是用來分享的,若說她們是待宰的羔羊,那麼下第一刀的必然便是海寇的頭領,也便是說,美人幾乎是由頭領玩過之後,其他的海寇便也有機會,海寇從不會在意女子是否清白,以及曾經服侍過多少人。
有眼睛的人幾乎都看得出這二當家中意的是誰,所以凰音理所當然地成為他們的首要目標。
沒有時間去思慮這個傢伙死而復生的原因,葉茫此刻所憂心的是接下來該如何。
眼下這群海寇迫不及待地要撮合這二當家與凰音,所為的不就是事後分一杯羹?
瑾玉事先說過,在損害到身體利益的前提下不必忍著,該暴走就暴走,她不會為了朝廷的任務而要他們作出任何犧牲。
他不知道這所謂的……身體利益指的是什麼,要到一個什麼樣的程度,比如,碰碰手,摸摸臉,這算不算?
再過分些的他自然是受不了,而以他原本對凰音的瞭解,這傢伙比他脾氣更差。
「先將這位李姑娘帶下去休息,大夥兒也去休息罷。」葉茫思慮之間,聽得那二當家發了這麼一句話,抬眸便見他指著自己,而後收回了手看著跟前的黑衣美人又道,「這位李姑娘,留下與我喝杯酒如何?」這位李姑娘……葉茫眼角微微一抽,李黃花與李狗蛋這兩名字饒是連一個海寇頭子也叫不出來麼?
的確,如此粗俗的名字冠在富家千金身上讓人十分不忍直視。
「好!大伙這就回去,二當家盡興些!」
「李姑娘走吧,就不要打擾二當家和你妹妹把酒言歡了。」
海寇頭子的意思十分明白,便是只要凰音留下,其餘的人全數迴避到其他的帳篷去,而自己可以算是很幸運地避免了和這些野蠻人周旋麼?
葉茫起了身,跟著海寇們退出帳篷之際,還不忘回過頭留給那黑衣美人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
瑾玉在帳篷外頭將動靜聽在了耳中,也不知留下的李姑娘是哪個,聽著海寇們的腳步聲,忙退了開,她的暗色衣裳在晚間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自然不會讓海寇注意到,退離到了離帳篷不遠的大樹下,一個輕躍上了樹幹,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外頭。
強壯的海寇們都從那大帳篷裡頭退了出來,期間還夾雜著一道窈窕的白影。
葉茫也出來了?
瑾玉眸色一沉,在海寇中搜尋了一遍並未發現那身形高大身著黑色大氅的二當家,那麼就是阿音與那人留在了帳篷裡?
目光追隨著那道白色的身影,眼見著那人獨自進了一間帳篷,而後兩個海寇直接在帳篷外頭坐了下來,並未跟著進去,待到其他的海寇進了別的帳篷,瑾玉悄然從樹上躍下。
葉茫竟這麼被放過了?
腳下邁出了幾步,忽聽得有人的大笑聲傳來,瑾玉忙俯下了身,抬眸望去,只見是一名喝醉了的海寇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
想來是出來解手的,那海寇站定了,便開始解褲帶,瑾玉一個躍身到了他身後便一記手刀對著他的脖頸砍了下去——
將暈倒的人拖到十幾丈之外的樹後,瑾玉順手將他的外衣與帽子扒拉了下來穿上,而後朝著帳篷堆而去,瞅準了方才葉茫進去的那個帳篷,一路漫不經心地走了過去。
待到了帳篷前,一名海寇抬頭看了她一眼,嘿嘿笑道:「你小子,解完手回來怎麼瘦了這麼多。」
瑾玉:「……」
鼻尖隱隱有酒氣縈繞,而另一名海寇則起了身晃悠著朝她走來,到了她跟前,含糊不清道:「不對,老三你的個頭怎麼矮了點。」
瑾玉冷哼一聲,抬手又是一記手刀。
「啊,你不是……」
不待另一人將話說完,她一腳踩上了他的臉——
葉茫本是坐在黑色的狐裘之上,獨自呆在一個帳篷裡他卻並未放鬆警惕,忽聽得帳篷外傳來些許的動靜,不禁抬起頭,正思索著要不要出去看看,卻見一人直接鑽了進來。
「你……」望著眼前身著海寇服飾的人,他有瞬間的訝然。
平凡無奇的面容,正是之前瑾玉偽裝的護衛模樣。
「大驚小怪什麼,我不是早說了一路跟過來麼。」瑾玉橫了他一眼,而後到了他跟前,「他們把你就扔在這兒?」
「這群海寇裡什麼事都是那個二當家說了算,他沒有准許其他人便沒有胡來,不過他似乎看中了凰音。」葉茫說到這兒,有些不悅地道,「你怎麼早不告訴我凰音沒死?讓我也難過了許久。」
「你難過?」瑾玉挑了挑眉,「以後再跟你解釋這件事,本來是不能讓人知道他沒死,不過若是你知道了應當沒關係,否則他也不會與你一起被抓。」
「其實還挺懷念以前與他在永陵宮明爭暗鬥的日子。」葉茫道,「我才不會說出去呢,話說回來,現在那個帳篷裡就剩下他與二當家,你說他會如何做呢?」
「所以現在咱們就可以想個辦法了,既不打草驚蛇,又能讓他不用出手。」瑾玉道,「你逃,我扮作海寇大喊李姑娘跑了,將海寇驚動,而後再去阿音帳篷外喊一通。」
「好。」
二人說定了便齊齊起了身打算出去,未想到的是,還未走出帳篷,便聽得幾道『嘎嘎』聲,這聲音頓時讓瑾玉腳下步子一頓,抬眸便見一隻黑色的小鳥從帳篷外頭鑽了進來。
黎鴉?
瑾玉有些意外地看著跟前的小黑鳥,然而並不等她回過神,又有一小團白色的物體以極快的速度掠了進來,一下子衝進她的懷中——
瑾玉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將它一把抱住,看清了懷裡的東西正是花未安那只紫眸靈狐。
『嘎嘎』黎鴉撲騰著翅膀又叫了好幾聲,而後便朝著帳篷外頭飛,瑾玉見此,轉過身朝正看著黎鴉飛出去一臉莫名其妙的葉茫道:「咱們跟著它出去,原先的計劃先不施行。」
黎鴉和小狐會出現在這,應當是花未安來了,此刻她不去細想為何花未安會知道她在這,只知她的出現,必然是來協助他們的。
二人一狐跟著黎鴉跑了約莫十丈元,黎鴉將二人直接便帶到了離海寇帳篷不遠的湖邊,瑾玉意料之中地看到湖面竹筏之上一道白色的身影。
夜風輕揚起她的衣裙,她聽到動靜,抬起了頭,朝著瑾玉淡淡一笑。
瑾玉回以一笑,視線落在竹筏的另一邊,看清了上頭的東西,竟是——
「火藥?」「美人,你不開心?」明黃色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帳篷,身著黑色大氅的男子幾乎以一種魔怔的狀態看著眼前的黑衣美人,原本銳利的雙眸像是失了神,滿心滿眼只剩下身前的人。
黑裙佳人的姿勢一直未變,慵懶地側臥在地上鋪著的白色狐裘之上,以手撐著額頭,聽聞跟前的男子問話,只淡淡開口:「我不開心,你當如何?」
「說吧,你想要什麼。」跟前的男子手捧著虛空到了他面前,「我都給你。」
瀲灩的鳳眸之中劃過一絲譏諷,黑衣美人面上有些不信地道:「真的麼?要你命呢?」
「真的。」依舊如同失神一般,更準確的說,此刻在他跟前的男子好似被人抽走了魂魄,只留下一尊軀體,卻是有意識地開口,「我的心都已經是你的了。」
顧雲凰看著跟前的人,眸中有片刻的失神。
然而很快地,他便回過了神,唇角勾起一絲淺淡的笑容,而後坐起了身,黑色衣袖之下的手輕抬,瑩白如玉的指節稍稍屈起,貼近了身前男子的胸口,薄如蟬翼的刀鋒在指尖閃現出,他朝前微微一用勁,指節入肉——
「嗯,這下我信了。」
他淡淡抬頭,墨色似夜的眸光好似天生攜帶了魅惑,他忽的低笑出聲,聲線清涼無比,在寂靜的夜裡若鬼魅一般,圈圈漣漪而又帶著致命的誘惑。
身著黑色大氅的男子對於心口傳來的疼痛好似無知無覺,只覺得面前人的笑容滲入骨髓,毒到極致。
『嗤』像是什麼東西從身體裡被掏了出去,隨著這一聲之後,孔武有力的男子轟然倒地。
黑衣美人望著手中鮮血淋漓的東西,精緻的鳳目中劃過些許的茫然之色,他細細看那東西,像是才看清了那是什麼,眸中有一閃而逝的錯愕之色,而後將手上的東西扔到一旁,起身朝著帳篷外跑了出去……「還有油桶,是要讓咱們將這群海寇全炸了麼?」站在河畔,葉茫望著地上的一堆可燃物品,「不是說要去找他們的老窩麼?」
「你真笨,原先是因為他們人數眾多咱們沒有把握,現下有了油桶,炸他們自然不能全炸死,留著一些人給他們機會逃跑,這個時候不跑回老窩還能去哪裡作死。」瑾玉道,「不過話說回來,那海寇頭子應當是挺精明的,會不會料到有詐,早知道先解決了他,再扮成海寇慫恿其他人回老窩。」
「這有何難。」葉茫冷哼一聲,「先炸他旁邊的帳篷,把他引出來,咱們還怕打不過他麼。」
瑾玉思慮了片刻,覺得這法子可行,才想說話,餘光卻瞥見一道黑影奔到了河畔,月色之下,那抹身影甚是眼熟。
「阿音?」她直接走了過去,只覺得那人就是顧雲凰,然而待她走近了,卻被他嚇了一跳——
原本瑩白的手上全是鮮血,他此刻將雙手浸在河水裡,血絲從手上蔓延到河水裡,在月色之下分外醒目,而他拚命地揉搓自己的手,連她到了身旁也未察覺。
「阿音,你在幹什麼?」瑾玉蹲下身,將手搭在他肩上,他卻依舊像是沒有察覺,只費力地清洗著雙手。
「別洗了,很乾淨了,你給我停。」顧雲凰的反常讓瑾玉心中有了不妙的預感,眼見他似乎根本沒聽見自己的話,她一把扳過了他的肩頭,「顧雲凰,我叫你停,你是怎麼……」
話未說完,她便被他一把推了開,她淬不及防摔倒在地,然而顧不得疼痛,她抬眼只見他整個人直接跳進河裡。
瑾玉驟然一驚,忙起了身要過去,卻被人從身後按住了肩頭,耳畔響起花未安的一聲歎息——
「隨他去吧,魅青之術反噬就是這樣的,他以前都是這麼過來的。」
「魅青之術?那是什麼鬼東西!」瑾玉望著那蕩漾的湖面幾欲抓狂。
什麼叫以前都是那麼過來了?
他沒有受傷,那麼他手上的血便不是他的,而是旁人的。
「魅青之術與招魂引一樣是邪術,來源於西部的庫西族。」花未安道,「以前他不讓說,但我認為你有權利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叫做秋明山,雲凰,阿瀾,紫雁,采薇,包括阿寒在內,都經歷過的,我沒有去過那裡,無法同你描述,卻聽人同我說過。」
花未安見瑾玉不語,顯然是等著下文,繼而道:「那個地方無論進去的人原先是什麼身份,都不重要,秋明山裡頭從不看人的身份與地位,所比的皆是智謀手段,即便高貴如皇子公主的性命亦不過是螻蟻一般,只有靠著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往上爬,那裡頭的生活好似一場豪賭,不過賭的不是金錢,而是命。輸的人,留下命,贏的人,捏著別人的命,踩著別人以骨血鋪設的道路。進時如螻蟻,人人可踩,出時如烈獸,人人畏懼。」
瑾玉沉默了好片刻,才道:「所以,他會的那些,雪飄人間,馭蠍,招魂引,以及你方才說的魅青之術,其實是助他走出秋明山的東西。」
「若是沒點異於常人的本事,恐怕連骨頭都不剩了,所謂魅青之術,精魄在於用眼,中了魅青之術就好比被人攝了魂魄,定力不足便容易淪陷其中,但這一功法對於施術者本身也有傷害,用不好便容易被反噬了。」花未安說著,看了一眼湖面,「這種邪門的功夫一開始練都要付出代價,傷敵七成,自傷三成,熟練需要花好些年的功夫,他原本應該是不會遭反噬了,今晚會這樣應該是不久前毒發,所以支撐不下,他之所以如此是覺得血太髒了,而他身上沾了血他便覺得自己髒,所以會整個人扎到水裡。他如今功力所剩不多,接下來的日子你得看著點。」
「不久前毒發?」瑾玉臉色一沉,「什麼時候的事?」
------題外話------
關於黃鶯中毒這事,想了想好多人都提過了,俺只能說會解的,但是能不能別這麼急啊啊啊……相信我好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