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顧雲凰不待她說完便打斷,「他有病是他的事……」
「既然知道了那就告訴他一下也好,舉手之勞而已。」瑾玉道,「讓我想想,唔,還是翻醫經看看。」
言罷便開始轉頭四處找書,顧雲凰見此,眼角微微一跳,卻也拿瑾玉沒辦法,只朝其他人道:「你們先下去,另外你們四個可記好了,以後她就是你們的主子。」
「是。」四人伏在地上齊齊應了一聲,而後起身退了出去。
「找到了。」待顧雲凰再次轉過頭,看到的便是瑾玉手捧著百草醫經,一邊看著,口中還唸唸有詞,「專治男子隱疾秘方仙鹿湯:仙茅二錢,補骨脂1二錢,鹿角膠、大雲各三錢,黃精四錢。水煎每日服用一劑,連續服用兩個月不可間斷,飲食療法枸杞羊腎粥:枸杞六錢,羊腎一隻,羊肉一兩,蔥白食鹽適量,粳米一兩六錢。將羊腎、羊肉洗淨切碎後,混合其他物同煮粥服用,適用於腎陽虛衰……」
她還未念完,倏然間便是一隻瑩白如玉的手印入眼簾將她手裡的書奪了過去,「不許再看這個了。」
瑾玉抬起頭,對上顧雲凰幽深的鳳眸,微一挑眉,「這是怎麼了?不過看看而已。」
「你既不是大夫,總看這個作甚。」他心中自然是不悅她研究男子的這種病,且還是幫著司雪笙。
「這你便不懂了,我雖說不是大夫,卻在學著當一個大夫。」瑾玉說著,瞥見顧雲凰眉眼間的不悅,便改了口,「好了好了,不看這個,把書還我。」
「你不覺得現在這個時辰,該安寢了麼?」顧雲凰不僅沒有將手中的百草醫經還給瑾玉,反而一揚手扔到了不遠處的桌子上,隨即湊近了她,「今夜不走了可好?」
「你可知那醫經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你竟這麼隨手就扔。」瑾玉見著他的動作便是橫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經給我安排了住處了?不回去你讓我睡哪兒?」
「阿瑾,你是真不明白我的意思還是裝傻?」顧雲凰聽著她的話,低笑了一聲,隨即,抬手觸上她的肩將她攬到身前,「或者說,你覺得這張榻不夠大?」
瑾玉臉微微一抽,然不待她說話,下一刻身子便忽然騰空,被顧雲凰直接打橫抱了起來。
瑾玉下意識伸手環上他的脖頸,「去哪兒?」
「去我房裡。」顧雲凰輕描淡寫道了一句,而後抱著轉了個身朝著內殿的另一邊走去,「你不是怕沒地方睡麼?那裡頭的床大,睡兩個人不成問題。」
說完,他微微垂眸,等著她的反應。
「既然你都無所謂,那我自然也不介意。」聽著他隱隱曖昧的話語,瑾玉只面不改色道,「在永陵宮的時候你我二人不也經常同床共枕,一別一年,咱兩又能睡一起了,多好。」
「……」聽著瑾玉的話他反而說不出話了。
還是和以前一樣,這異於常人的思想一點沒變,明明很是不尋常的氣氛,被她這麼一說,盡數消散了。
「阿瑾,我真是不指望你什麼時候能像個正常的女子。」
「我哪兒不正常了?」瑾玉聽聞他的話當即橫眉冷對,「怎麼,需要故作羞澀或者欲拒還迎?都睡了那麼多次了,還矯情什麼。」
見她又變的凶神惡煞,顧雲凰有些哭笑不得,「嗯,我矯情。」
瑾玉輕哼一聲,不再言語。
二人身上的黑色衣裳隨著踱步輕輕晃動,一個抬眼,看到的便是一道紅木製的房門,這是他特意在這寢殿裡頭設的,平日裡便是睡在那裡頭。
待到了門前,瑾玉見他抱著自己似乎騰不出手,便伸出手推開了門,待二人進去之後,她將頭靠在他肩上,似是歎息般地道:「不管多久未見,咱們的相處方式還是一點也不會變,唯一變的就是,以前是我抱的你,現在……」
一年之前的那個美少年與現下的他要說在身形上並未有多大的變化,一直便是清瘦得削肩柳腰,可是,他現下高挑的多了。
如今,她僅有他肩頭那般高了。
「那以後,便由我抱你好了。」像是知道瑾玉要說什麼,顧雲凰朝著她低笑道。
「不許笑。」瑾玉斂了斂眉頭,抬頭望著他若玉雕的精緻下巴,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這麼高就是有些不大習慣,我發現似乎還是更喜歡以前的你呢,看起來更好欺負一些。」
她身形較為尋常女子更高些,以前扮作男裝,並不會比同齡的少年矮多少,當時便覺得能橫抱凰音在懷也是一種優越感。
且那時,對外宣稱他還是她的男寵。
如今的狀況,好欺負的那方似乎變成了自己?
「我以前很好欺負?」顧雲凰挑高了眉,已經邁步到了床榻邊,便俯身將瑾玉放到了被褥之上。
「真是風水輪流轉,在望月的時候你可是我的男寵呢,現下在雲若,換成我是被皇帝賜給你的姬妾了。」瑾玉抬眸望著他,話語間似乎有一絲咬牙切齒,「真是現世報,什麼樣的情還什麼樣的債,什麼樣的身份決定什麼樣的地位,你如今得意麼。」
聽著她的話,顧雲凰直接便笑出了聲,伸指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又瞎說些什麼,雲若有梁王,望月有湘王,你的地位又哪裡比我差了,你若是心裡不舒服,以後還讓你欺負如何?」
瑾玉聞言當即眼瞳一亮,「果真?」
「真的。」顧雲凰唇角輕勾,看清了瑾玉眸中的喜悅,繼而道,「不過,若是讓我知道你還去欺負了別人,屆時別怪我翻身。」
「好!」很是乾脆地應了一聲,她抬手勾起他的脖頸將他往下一拉,對於她這般忽如其來的動作顧雲凰有些淬不及防,身子一傾便栽倒在被褥之上,而後便察覺身上一沉。
抬眸只見一雙近在咫尺的桃花美目中流轉著得意之色,身前的人與他鼻尖相抵,呼吸相聞。
「我永遠不會給你翻身的機會。」
篤定的語氣在傳入耳中,而後便是她的低笑聲,「瞧,現在不是被我壓著?」
顧雲凰眸光幽幽地沉了沉,隨即又輕描淡寫道:「忘了跟你說一件事兒了。」
「嗯?」瑾玉聞言不由好奇,「什麼事?」
「那便是,床榻之下可以隨你欺負。」說到這兒,他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一手扣上了她的腰身,一個旋身間二人的姿勢便對換了過來。
這番動作之後,只見瑾玉眸中劃過些許的錯愕,而後便是眼睛微微一瞇,「你給我起來,你不是才答應了我……」
未說完的話,被他落下來的唇堵了回去。
「床榻之上,看我心情。」
唇瓣輾轉之間,心底深處生出一種莫名的渴望,唇齒間儘是清幽的氣息,惹得他想撬開她的牙關繼續探索,未想,她一個轉過頭阻斷了親吻的進行,他不悅地瞇了瞇眼。
瑾玉轉回了頭,黑著臉道:「顧雲凰,你說話不算……唔」
他自然不會給她說完話的機會,俯下頭將她的話又堵回去,這次為了防止她逃開,他伸出了手扣上她的下頜。
好一會兒後她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他這才放開她起了身,「阿瑾乖乖呆在這兒,我出去一會兒便回來。」
瑾玉原想張口罵人,聽得他這麼說便道:「去哪兒?」
「有點事兒。」顧雲凰走到了右側的屏風跟前,將掛在上頭的銀質面具取下戴回了臉上,「你先睡罷。」
言罷,邁步便要離開。
「阿音。」在他身後喚了一聲,見他腳步頓住,她道,「以後在人前,我不能這麼喚你了,便同采薇一樣,喚你雲凰好了。有件事對你而言很簡單,那便是我此次來雲若帶了珍華她們過來,如今她們還在宮外,你幫我將她們弄進宮裡來。」
說到稱呼的問題,他應當是不願意讓人知道凰音就是他,否則何須戴著面具。
「我會盡快讓人接她們進來。」顧雲凰應了下來,頓了頓,而後又道,「忘了跟你說了,在東方珩與蕭太后跟前我借用了十二弟的身份,但其實,他真已不在雲若皇室裡了,他名喚涵瓔,瓔珞的瓔,我得知東方珩會查,這才故意透露了假名給他,將瓔換成了音使得更可信一些,而我名喚雲凰,字凰音,是母妃取的字,這一點未公開,東方珩是查不到的。」
「難怪我說怎麼吳府的雲若歷史裡查不到十二皇子的確切信息,原來他是真的自小失蹤了,甚至於名字都不在冊裡,你便拿他的身份用了。」
「嗯。」顧雲凰應了一聲,邁步走了幾步,忽然又道,「阿瑾你若是睡不著,可以等我回來,咱們繼續剛才的。」
「……」瑾玉聞言便是怔愣了片刻,待顧雲凰伸手開門,這才意識到他的話是什麼意思,頓時又想罵人,她抬手抄起一隻枕頭便朝著顧雲凰的背影扔了過去——
「你晚上不用回來!」顧雲凰離開後,瑾玉並未安睡,將頭靠在床壁之上,一絲睡意也無。
他大半夜地出去做什麼沒有同她說,這許是他的私事,可她便是有一種感覺,但凡他不願意說明的便不是什麼好事。
該不該跟出去看看?
終究是不願意幹等著,她下了床便朝著門外而去。
一路出了九華殿的宮門,卻發現尋不到顧雲凰的身影。
她是在他走了一會兒之後便跟出去的,按理說他也沒走出幾步,怎麼一出來會根本找不著人?
或許,他是猜到了她不會安分地等他,所以便不給她能跟上自己的機會,他若不想被人跟著,定然是沒人跟得上。
這個認知讓瑾玉微微斂起眉頭。
那廝總是喜歡獨自做一些事不告訴她,還真他爺爺的欠收拾。
「算了,懶得管你。」咬牙切齒逕自嘀咕了一句,站在殿門口只覺得夜風吹過帶著些許的涼意,她便想轉身回九華殿,哪知寂靜的夜裡頭卻聽到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她立即抬眸望了過去,只見那不遠處一襲淡藍色紗裙的少女正朝著北面而去,夜風刮得她身上的裙擺輕晃。
瑾玉見此頓時眉頭又起了笑意。
顧如夢,你真是讓我好找。
本以為今晚是見不到顧如夢,哪知出門一趟便讓她撞上了。
顧如夢所走的方向應當是她自己的寢宮,瑾玉望著她的身影輕輕勾了勾唇,而後足尖點地,身形朝著東面而去。
她要比顧如夢更早一步到她的寢宮且還不能讓她發現,那便只有走遠道繞路,而顧如夢用步行,她用輕功,應當是能趕得上的。弦月空中懸,長寧宮中四處是一片沉寂的月輝。
夜色之中,有人走的極快,淡藍色的紗裙裙擺隨著走動搖曳,顧如夢神色一派冰冷,待走到了離屋子不遠的地方,便有一名宮女迎了上來。
「公主殿下,替您點好燈了。」
「哼,今夜沒有尋到那個賤人,真算是她走運。」這般說著,水眸之中浮現絲絲戾氣,「上一回的蛇沒有咬死她,這一回又找不到她人,莫不是她知道了本宮要對付她,早有防備了。」
那宮女聞言,垂首道:「說不定呢。」
「明日你去端王府上一趟,給我呆在那兒,什麼時候她出現了什麼時候過來告訴本宮一聲,別叫人發現了。」顧如夢說著,已經到了房門前,「見著了不用動手,這一次本宮要親自來。」
「是。」
「本宮乏了,你下去。」顧如夢朝著身後的人道了一句,而後便推開了門踏了進去,此刻房中一片亮堂,她關上了門便直接邁步到了房間中央的桌子前,而後從衣袖之下伸出了了那細若青蔥的手,在燈火之下,細細地欣賞著指甲之上鮮紅的蔻丹。
「嗯,這顏色有點淡了,是該換了,顧蘭芝,下一次這蔻丹,就用你的血來罷,呵呵……」
她自顧自地說著,說到後頭竟自己低低笑了起來,在寂靜的房屋之中,顯得突兀而詭異。
「真難聽啊。」倏然間,自己的笑聲中混合了旁人的聲音傳入耳膜,使得顧如夢笑聲一滯。
「什麼人?」她倏然沉下了臉龐,將手收了回來,抬起了頭,水眸在房間裡四處掃尋。
「呵呵呵……」幽涼而輕緩的笑聲忽的響起,這一次笑得卻不是她,而是對方,且這笑聲與她之前的比起來不遑多讓,甚至於很是相似,她能察覺到這人是故意這般學著她的笑聲笑給她聽。
顧如夢頓時水眸一寒,才想說話,卻忽聽耳畔傳來極小的破空之聲,她下意識的一個側身避了開來,卻不想,那物並不是襲擊她而來,而是擦過她的鬢髮直直射到了桌子上的燈火。
下一瞬,房內失去了光亮,目光所及之處漆黑一片。
「誰?出來!」驟然失去的光亮讓她霎時驚慌起來,一急之下,也沒有掩藏自己的語氣,然而不待她再開口,便聽得耳邊傳來一道清脆的琴音——
「錚——」
「走開,走開!」像是忽然被刺激了一般,黑夜之中,顧如夢四處摸索著,原本一片陰霾的水眸裡僅剩驚恐之色,只能伸著手在黑夜裡四處探索,耳邊,清靈流暢的音律不斷,攪得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能無意識地喊著,「好黑,好黑,艷陽,點燈,點燈!」
少女絲毫不帶掩飾的驚慌語氣傳入耳中,呆在橫樑之上的瑾玉微微訝異,停了手上的動作,聽著下方的少女不停地重複著『走開』『點燈』之類的話語,瑾玉眉頭一挑。
黑暗恐懼症。
「小丫頭片子,年紀輕輕學什麼不好,非要學當變態。」冷哼一聲,輕輕一個躍身從橫樑之上跳了下去,瑾玉藉著屋子裡微弱的月光走到了桌子邊,伸手將銅質的燈台拿在手中,不讓顧如夢摸索到。
「怎麼,壞事做的多了,晚上睡覺都不敢熄燭火麼,連黑暗都不能克服的人,真是難得你還有養蛇殺人的癖好。」瑾玉狀似嘲諷地道,「怕麼?」
「你,你是誰?」黑夜裡,傳來少女有些惶恐的顫音,「別過來,別過來,別找我,你不找笙哥哥我就不殺你,要怪只能怪你招惹了他,你就是該死!」
瑾玉聞言,嗤笑一聲。
這顧如夢是把她當成了接近司雪笙而後死於她手中的人?
看來顧如夢觸及黑夜便會引發內心中的極度恐懼,平日裡狠心毒辣到連親姐妹都可以下狠手的人,竟然也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難怪你要點燈睡覺,也難怪你在黑夜裡要走的那般快,月光之下你尚且都能恐懼,更何況這漆黑一片。」瑾玉忽然便是低笑出聲,「本想拿你這臭丫頭試試招魂引,可你卻已經神志不清了。」
瑾玉說著,將燈台放回了桌子上。
「別過來,你過來我就放蛇咬死你……咬死你」只是無意識地低喃著,顧如夢縮在桌角將自己抱成一團,身子微微顫抖著,倏然間,一抹亮光闖入視線,顧如夢微微一怔,抬起頭便見一片的光亮,除此之外,她還瞥見了站立在桌旁的一襲黑色曳地羅裙。
顧如夢瞳孔一縮,起了身看向那人,只這麼一眼,便讓她眸中頓起狠厲之色,「是你,你竟還活著。」
「怎麼你以為你那碗蛇湯就能毒死我了?」瑾玉微微挑眉,隨即搖頭輕歎,「空有狠毒的心卻沒有智謀,你的愚蠢當真令我驚奇,反射弧長的能繞望月皇城兩圈再打個蝴蝶結,你父皇生你的時候八成把腦筋沒生給你全長你哥身上了,放著好好的生活不過非熱衷於養蛇殺人。」
「你知道什麼!」顧如夢聽不懂瑾玉所言的一些詞彙,卻也知曉那是罵自己的,只道,「你什麼都不懂,有何資格教訓本宮。」
「嗯,我沒有資格教訓公主殿下你,但是我有資格……熄燈。」瑾玉說著,朝顧如夢微微一笑,隨即伸手向面前的燭台。
顧如夢當下驚叫,「不要!」
「不要是麼,我這人最好說話了。」瑾玉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