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蕭皇后望著對面的男子,心中猜到了他說的那替瑾玉飲鳩的人是誰,明眸含怒,「處死玉兒是假,引凰音上鉤才是真,你便是要藉著這次機會置他於死地?用玉兒的性命來威脅於他?不是你說他對玉兒並無真心,連真實身份都不願意告知,那你怎知他會願意替她飲鳩酒?可笑。」
聽著蕭皇后嘲諷的語句,東方珩只漫不經心道:「那便拿玉兒的性命賭一賭好了。」
蕭皇后聞言身形一僵。
「東方珩,你究竟有沒有心?」她幾乎被氣笑了,「虎毒不食子,難道就因為玉兒身為女兒你便一點都不在意了?你先前疼了她那麼多年,難道都只是做戲?」
東方珩只道:「你也說了,朕待她不薄,疼了她那麼多年,那麼她為朕做一些事又有什麼不對?」
「一些事?你這是拿她的性命去賭,你何其忍心!」
相較於皇后的失態,東方珩異常地淡然,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忽然低笑了一聲,「皇后你倒是給朕生了一個好女兒,膽識謀略絲毫不輸她的皇兄,你可知請仙台一事,朕本就是假意迎合淑妃,這其中原因你也不必知曉,朕本就愁著該用什麼樣的方法取消這個荒謬的工程而不讓淑妃起疑朕對她的情,玉兒的出現可謂是恰到好處,甚至不惜讓朕失手打了她一掌,如此朕也可以給淑妃一個合理的理由,只說是玉兒百般阻撓,朕因打了她心裡愧疚這才取消了請仙台的工程。」
東方珩此話令蕭皇后訝然,「你說玉兒受傷是故意?」
「可不是麼,連朕都差點被她給騙了。」東方珩說到這兒,眸光微閃,「能將雪飄人間使得那般好,如何會躲不開那迎面一擊,且當時朕還是手下留情了的。」
一開始將瑾玉打傷他也十分意外,後來靜下心回想起來,瑾玉當時似是慢了一刻,她能將雪飄人間的招式拆開靈活運用,身姿那般輕盈,即便不想傷了自己躲開就是了,何必迎上來挨一掌?
她應當是故意,目的應該便是讓自己愧疚甚至於後悔,好拖延修建請仙台的事。
她倒是很善於利用他對她的縱容。
對於雪飄人間蕭皇后自然是不懂,此刻也懶得去追究,她只將重點放在了東方珩誇獎瑾玉的話語上,「怎麼,陛下是否覺得可惜?如果臣妾生的是個兒子多好。」
「說是可惜,也不盡然,總之皇儲朕早也有人選,不會因此改變些什麼。」東方珩說到這兒忽的笑了,「不過欺瞞了朕這麼多年,也該是付出些代價。」
蕭皇后只覺得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真正地認識了東方珩,無情,狠心,好似這般的他才是真實的他。
銀牙緊咬,她還想開口再說些什麼,卻不想,忽的從大殿之外傳來一道悠遠的琴音,若高山流水般的韻律悠揚流暢,那柔和而悅耳的琴音好似帶著一股撫平人心的力量,讓她躁動的心緩緩平復。
什麼人在彈琴?
這音律雖是十分好聽,但蕭皇后卻覺得此時不是聽琴的時候。
「什麼人在我鳳儀宮彈曲,經過本宮的同意了麼。」
此刻殿內只剩她與東方珩二人以及東方珩身後的那道黑影,一時找不到宮人,蕭皇后便朝著那黑衣人道:「你去給本宮把那不知輕重的人轟出去。」
「慢著,皇后,你不覺得這琴音相當好聽麼。」東方珩按住了她的肩,示意她安靜下來,「這彈琴之人琴技極高,就連你方才都有一瞬的淪陷,你敢說你此刻次心中沒有平靜很多麼?」
「那又如何?」蕭皇后冷笑,「陛下不是將我囚在鳳儀宮命人看守麼,怎麼隨便什麼人闖進來彈琴了,陛下也不管?」
「朕只是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你可知在永陵宮中,與玉兒走得近了,不僅僅是凰音?」東方珩道,「還有一名琴師,據說還當過玉兒的教習師父。」
蕭皇后眉頭微蹙,想了片刻便記起了,玉兒宮中似乎確實有這麼一個人物,擅琴音,好似是姓葉,不過她本不是好樂之人,對這琴師自然也不感興趣。
但今日這人怎麼忽然闖進鳳儀宮來了,聽聞平日裡他與玉兒似乎關係也不錯,莫不是來求情的?
「將外頭那人帶進來。」朝著身後的黑影道了一句,見他走了出去,東方珩這才又轉過頭對蕭皇后道,「沒準真是為了玉兒來的,在幽若之後,朕許久沒聽到這麼好聽的琴音了,皇后,你陪朕一同聽幾曲罷。」
幽若,幽若,又是幽若。
蕭皇后閉上了眸子,廣袖之下的手悄然握緊。
怨恨,在心底蔓延。
做了別人十幾年的替身還不夠,還要聽他總在她耳邊提起那幽若的名字,好暗示著她這替身有多可笑麼!
下一刻,大殿之外的琴音忽的停了,東方珩抬眸望向殿門口,只見一名身著白色衣衫的少年懷抱古琴緩緩邁步走了進來,他低垂著眸子,似乎是有些侷促。
東方珩只當他是因為自己的召見太過緊張了,便笑道:「你不必緊張,你方才彈得曲子很不錯,你叫什麼?」
「葉茫。」少年淡淡地應了一聲,頭又更低了一分,「謝陛下誇獎。」
東方珩聞言笑了,「這誇獎你受得起,現在你與朕說說,如何會來這鳳儀宮彈奏?你可知你未經允許進來已經是犯了錯了。」
東方珩說著,撇著他身上微微有些凌亂的衣衫,「怎麼搞的有些狼狽?」
「葉茫……聽說了六殿下入獄,得知陛下素來英明和善,便斗膽前來拜見。」葉茫頓了一頓,繼而道,「衣衫不潔來見陛下並非出自葉茫本意,而是因為守著鳳儀宮的侍衛們不讓我進,與他們纏鬥了一會兒僵持不下,我便只能飛到了屋頂上去,以彈奏琴音來引起陛下和娘娘的注意,請陛下恕罪。」
「你倒是聰明,對玉兒倒也真好,你這般大膽,就不怕朕真的怪罪了,要了你的小命?」東方珩話雖是這麼說,面上卻帶著淡淡的笑意,不知為何,身前的少年給他一種莫名的好感。他這邊問,不過是為了逗弄他罷了。
哪知對面的少年卻好似當了真,懷抱著琴便直接跪了下來,「陛下要怎麼處置葉茫都好,請陛下對六殿下網開一面,如果陛下對我方纔的琴音還算滿意的話,葉茫斗膽請求能與六殿下見上一面。」
此話而出,蕭皇后不禁對他多了幾分好感,望著他淡淡地開口,「總垂著頭做什麼,抬起頭來。」
那白衣少年聽聞此話,低垂著的頭顱緩緩抬了起來,當那雙眼與蕭皇后對視的時候,他不意外地看見了她眸光中的驚訝。
望著她訝異的模樣,他只是淡淡一笑,「皇后娘娘何以這副表情呢?」
同一時東方珩望著他二人間的互動,鷹眸微微瞇起,細細地打量那少年,卻只覺得心中有一種帶不清的感覺,直到視線落在他那雙精緻的眸子之上,他亦與蕭皇后同樣的驚訝了。
那雙眼眸,竟生的與瑾玉如此相似,其他地方確沒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但只需這一雙眼,便足夠讓人注意了。
「皇后,朕知道你驚訝什麼。」微微靠近了身旁的女子,東方珩壓低了聲音道,「朕所有的兒女中,玉兒是生的最好看的,尤其是那雙眼睛,不想,這世上還有人與她生著一樣的眼睛,也難怪他們二人會相處的好。」
蕭皇后聞言不語,只是垂著眸子,心中卻已掀起了波浪。
在她眼前的少年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當年被人奪走的,她的另一個孩子,瑾玉的同胞兄弟。
「你起來罷。」東方珩望著眼前的少年淡淡開口,「你想見六殿下,便先彈幾首曲子給朕與皇后聽聽,朕若聽得喜歡,就讓你去見六殿下。」
「是。」葉茫淡淡地應了一聲,而後在地上直接盤腿坐下,將琴擱在腿上,修長的指撫過琴弦,帶起一串流暢的音律……牢獄之中——
瑾玉靠坐著身後的牆,閒的無事便又開始拿起乾草把玩,不多時,那之前被她蓋上的地磚忽的動了動,瑾玉聽到了聲響,唇角微微勾起。
「三皇兄,被埋了這麼久,感覺如何啊?」幾乎是不用猜想就知道地磚下頭的人是誰。
凰音一直便是看東方榮辰不順眼,因此離開也要擺他一道,瑾玉心想若不是她如今坐了牢,沒準被凰音逮著了機會宰了東方榮辰也極有可能。
「轟」的一聲,地磚被人從下頭使勁拍了開,裡頭的人鑽了出來,瑾玉聞聲,低笑了一聲道:「不錯不錯,被埋了這麼久的時間,還能有力氣。」
言罷,視線一轉看向了東方榮辰,不想這一看,讓她直接噴笑出聲。
一身錦衣早已看不出原本是什麼顏色,頭頂之上戴著的玉冠也不知掉在了何處,一頭烏髮之上竟是土渣子,渾身上下,也就一張臉還勉強看得清。
東方榮辰抬頭抹下了額上的土,望著跟前那明顯幸災樂禍的人,終是沒了那一貫溫雅的形象,冷笑著道:「你都自身難保,有時間取笑為兄,倒不如想想你自己該如何。」
「我會如何用不著你掛心,你如今還是先回去打理乾淨了再說,只是你這一會兒走出去,多不好看啊。」瑾玉望著那掛著一身土渣子的人,嘖嘖搖頭,「看來埋得挺慘買真是難為你了竟然還能爬出來。」
「呵,這時候還不忘落井下石,你倒真是死性不改。」東方榮辰這般說著,已經不願意與她再有口舌之爭,轉過身便走,「一會兒讓你見個人,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東方榮辰走後,瑾玉微微皺起了眉。
讓她見一個人,會是誰?
然而這個問題並沒有讓她疑惑太久,很快她便見到了東方榮辰說的那人了。
一襲淡粉色宮裝面容俏麗的女子緩緩邁步走近了牢房之中,望著瑾玉,那嬌俏的面上沒有了往日的笑容,她只是一步一步地邁近了那靠坐著牆的女子,到了她跟前,才淡淡地開口,「六皇姐,裝了這麼多年,好玩麼?」
瑾玉望著跟前的人,原來東方榮辰叫來的人竟是東方念琴,那平日裡最喜歡朝著她撒嬌的八皇妹,此刻約莫是恨她了。
「不好玩,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抬眸看著眼前的東方念琴,但見她的眸中帶著怨恨之色,瑾玉一早也猜出她會是這個反應,便很是淡然地道,「自我懂事起就已經是以男兒的身份生活了,除了繼續隱瞞,我還能有什麼更好的法子麼?我若身份暴露,倒霉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母后。」
「真是個好理由。」東方念琴聞言冷笑,「所有的兄弟姐妹裡我就與你一人相處的來,即便是我你也要隱瞞?」
「八皇妹,你捫心自問,你對我真的有你說的那般好麼?」瑾玉輕描淡寫道,「蛟龍玉珮的事情你可還記得,不過是因為我與你有著相同的一塊玉珮,你自己的丟了便以為是我盜竊的,在御花園那會兒大吵大鬧,發洩的儘是對我的不滿,難道那時候你可曾想過我們相處了這麼多年?」
雖說那次玉珮的事情是凰音故意設計,但不可避免地陳述著一個事實,東方念琴對她有所不滿,當時她便已經看出了東方念琴的妒忌心。
「你什麼都不懂,是,我以前確實嫉妒過你,但玉珮那件事情,最主要的卻不是這個。」東方念琴咬了咬唇,而後道,「那玉珮本來就是進貢了指定送給你的,是母妃見我喜歡私自拿了,原本你若是要回去我不是不能還給你,只是後來我遇見了凰音……」
「你知道蛟龍玉珮有一個傳說麼?百年之前有一大宛國,國君為自己與王后親手雕刻,後兩人恩愛不移,大宛國國君一生後宮之中只有王后一人,這對玉珮一直伴隨到他們逝去,當時民間便傳那蛟龍玉神奇無比,擁有它們的二人必能攜手一生。」
瑾玉訝然,這麼一個傳說她倒是真的沒有聽過。
當時凰音與她便人手一塊,且她手上的這一塊還能隨意出入雲若的攝政王府,她並不認為凰音那個時候就喜歡自己,想來他當時只是一時興起。
他行事隨心所欲,估計也沒聽過或是不相信那所謂傳說。
思及此,瑾玉淡淡道:「傳說而已,你也當真?」
「我喜歡凰音,從見他第一眼,所以就算那只是一個傳言我也很高興,我見他身上有一塊跟我同樣的玉珮你知道我那個時候多開心麼?」東方念琴說到這兒,忽的道:「你喜歡凰音的對不對。」
瑾玉只道:「最初不喜歡。」
「那意思就是現在是喜歡了。」東方念琴神色微變,「那……凰音是不是也喜歡你?」
瑾玉並不回答這個問題。
如今她身中迷藥,若是刺激到了東方念琴恐怕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索性便不說話了。
但她不言語,這副模樣落在東方念琴眼中卻已經是默認了。
「你騙我!你當初跟我是怎麼說的,你收納他當男寵只不過是因為好玩,那會兒我信以為真,以為你們兩個男子,應當是不會發生什麼的才對,我防著那麼多人,防了九妹防了高婉秋,甚至對她們都動過手,我卻唯獨沒想到你……」東方念琴上前一步,衣袖狠狠地甩過瑾玉的臉龐,「騙我很好玩麼?從小到大我就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除了玉珮那件事之外,我還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但是你呢,你搶我喜歡的人!」
話說著,她的拳頭如雨點般砸在瑾玉的身上,「我不會原諒你的,不會放過你的,你現在身份暴露犯了欺君之罪,父皇不會放過你的,凰音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東方念琴的拳頭落在身上像是使了勁一般,瑾玉此刻無力反抗,只能由著她打。
東方榮辰,你他爺爺的。
他這個時候將這個滿身怨氣的八妹妹帶過來,可不就是為了給自己好看的。
餘光忽然瞥到了一抹藍影,瑾玉望了過去,只見已經換了一身衣裳此刻身上土渣子全無的東方榮辰站在牢門之,噙著淡淡的笑意看著她。
瑾玉眸光漸冷,卻不甘示弱地回了他一個冷笑。
「你跟我搶凰音,我不會放過你的!」身前的女子依舊情緒過激地捶打她,片刻之後,一手扣上了她的肩,朝著她冷笑,「六姐姐怎麼不還手呢?是沒有力氣了麼?呵呵。」
「我打你你不反抗,那我掐你的脖子你會反抗麼?」東方念琴說著,另一隻手扼住瑾玉的脖子,而後稍稍傾下身,擋住了她與東方榮辰的對視,「六姐姐,掐死你可好?」
說著,她冷笑著將手微微收緊,然而下一刻,瑾玉卻察覺有一物抵在了唇上。
她垂眸一看,只見那抵在她唇間的嬌嫩指尖上,捏著一顆白色的藥丸。
「吃了它。」東方念琴此刻與她靠的極盡,那掐著她脖頸的手亦是鬆了力道,用著二人才能聽見的聲線道,「我好不容易偷出來的,能解你體內的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