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玉隨著帶路的小丫鬟來到了走廊的最後一間房,小丫鬟抬手輕輕推開了門,待瑾玉邁入之後,只聽身後「吱呀——」一聲,門關上了。
有淡淡的清香拂過鼻尖,瑾玉抬眸,望向輕紗珠簾後的那一抹身影。
「公子,既已來了,便進來喝杯酒如何?」飄渺清雅的嗓音從那紗簾後響起,瑾玉微一挑眉,邁步走近那人,到了珠簾之前,輕輕一撩——
半磕著面容斟酒的男子生的十分秀氣,他唇含淡笑,淺白藍邊的衣袍著身,顯得有些單薄,他斟酒的動作很慢,優雅卻又帶著幾分慵懶,看上去別有一股風華。
「閣下便是凌公子?」瑾玉淺淡地道了一句,而後走近了他,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實不相瞞,此番找你,是想詢問一人的消息。」
話音落下,便見對面的男子舉杯的手一頓,下一瞬,那杯酒到了瑾玉跟前,「閣下如此開門見山,倒是令我有些驚訝。」
瑾玉淺笑,「我這人麼,不太愛說客套話,更不愛說廢話。」
「甚好。」凌杉聞言一聲低笑,終於抬眸正眼看瑾玉,如瑾玉預料般的,那清雅絕塵的外表下掩藏的顯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不羈姿態。
她很早便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單看氣質的,更何況眼前這人,清淡與慵懶並存,分明是樂觀隨意的性子,卻要出那傷春悲秋的題目。
當真矛盾。
「你的詞寫得不錯。」凌杉笑道,「有什麼問題,說來聽聽。」
「找人。」瑾玉也不拐彎抹角,「找一個也許與你相交不錯的人,此人精通音律,相貌麼,應當不錯,或者說,與我有些……相似。」
「尋親?」凌杉眨了眨眼,而後垂下眸子,似是在回想什麼,再次抬眸,只道,「與你相似?閣下這等容貌,我若是見過定然能記得,先不說在下平日沒幾個交好的朋友,精通音律的也只有那麼一人,與你,不怎麼像。」
「不像?」瑾玉斂眉。
當日,凰音分明說的是,極為相似,可今日到了凌山這邊,聽的卻又是另一個說法。
究竟……怎麼回事?
若是這二人有一人扯謊,那便說的過去,可若是二人說的均是事實,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凌公子可否先告訴我,你方才說的那人現在何處,叫什麼名?」
「那傢伙從不跟人說他自己的名字,跟我也沒提過,雅芳閣裡的規矩是姓名隨自己喜愛而取,他不說誰也沒辦法,閣裡的花魁公子就我一個,其餘幾位花魁娘子稱我大哥,稱他二哥,久而久之,大家都稱他二公子了。」凌杉緩緩道來,「至於他現在在哪,我當真不知,據說在別的地方找了個好差事……」
說到這裡,忽的頓了一下,而後便是一眨不眨地望著瑾玉,瑾玉只覺得莫名,話說到一半這麼看她做什麼,正想問,卻聽對方道:「方纔只注意了臉,這下我是看清了……你們的眼睛,挺像。」
眼睛挺像。
瑾玉怔住。
「說不定他就是你兄弟呢。」凌杉道,「你應當是從別人那聽說的吧,回去問問清楚,對了,你方纔那詞,能唱一遍我聽聽麼。」
「我只說了,你沒興趣便當我沒來,可沒有說,你有興趣了,我就得上來給你唱。」淡漠地瞥了一眼對方,見他原本一直保持淡笑的臉上忽的出現了一絲龜裂,瑾玉閒然起身,「不打擾閣下了,告辭。」
至今她只見過一人,與她有著相似的桃花眼。
且那人還精通音律。
瑾玉現下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回宮,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
「且慢。」正欲踏門而出,凌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今後若有什麼問題,可以來問我,用你的曲子來換。隨時恭候。」
「好。」淡淡應下,心道一句樂癡,抬手開門,邁了出去。
與蕭九月一齊走出雅芳閣的大門,瑾玉頭也不回,卻聽身後那人衝門口的黃衫女子依依不捨地道別。
「溫馨,冰心,本公子不日便會再來探望你們。」
瑾玉懶得搭理,身後也未聽見有女子的聲音響起。
「還是溫馨可愛,會朝我笑著揮別,冰心麼,就是如此不解風情,唉——」
「六殿……咳,瑾玉,方才上三樓,可是見到那花魁公子了?」
「那公子相貌如何?可是稱了你的心意?可你怎麼這麼快就下來了?莫非他不如傳言描繪的那般好,你看不上,還是你的眼光太高了……」
「你給我少說幾句能死麼!」再也受不得身後人的喋喋不休,瑾玉轉過身,橫眉冷喝,「身為相府公子,游手好閒流連花樓也就罷了,偏生還這麼八婆!」
但很難得的,這次對於她的呵斥,蕭九月不再嚷著「六殿下,你比我爹還凶」之類的拿自己與他爹作對比的話,而是站著不動,眼神也饒過了她,望著她的身後——
瑾玉斂眉,這廝看到什麼了?
轉身回眸,順著蕭九月的目光望去,卻瞥見街道的正對面,一白一藍兩道瘦削的身影。
兩個……有些清瘦,看上去——有些俊秀的少年?
白衣少年白巾遮面,只餘一雙漠然的眸,他身邊的藍衣少年則反之,生的眉清目秀,邊與他說話還邊打手勢,是個活潑的性子。
然瑾玉的注意力很快便轉移了。
只因那兩人,已經從街道對面走了過來,與他們望過去的目光剛好錯開,因此並沒有看到她與蕭九月,然因著他們的走動,她瞥見了白衫少年手中抱著的那一團東西。
有一小團潔白的,絨毛狀的物體自白衫少年臂下露了出來,瑾玉只見她懷裡的東西忽然抖動了幾下,似是被主人蒙的難受,想要露出頭。
那東西看上去不大,應當是小寵物之類的,瑾玉正想收回目光,那少年懷裡的東西忽的探出了頭,與她眸光相撞——
瑾玉在對上那眸子,霎時一怔。
不是訝異於那小東西其實是隻狐狸,而是訝異於那眸光中攜帶的敏銳,以及那瀲灩的紫色——
紫眸狐狸?
這真是極為難得的品種,方才蕭九月看著人家一眨不眨,想來也是對那小東西好奇罷?
「回去罷,有主人的小寵,別肖想了。」對著身後的人道了一句,瑾玉邁步便走。
卻不想,剛踏出兩步,身後便傳來蕭九月有些亢奮的聲音——
「真是有趣的美人,瑾玉,你再等我片刻,我上去聊幾句便好。」
瑾玉聞言,險些沒踩穩步子。
「美人?」眼角一抽,她轉過頭,對著那廝冷笑,「怎麼,這麼快換口味了?」
「什麼換口味?」有些不解地回頭忘了瑾玉一眼,忽的想起了什麼,忙解釋道,「你想哪去了,我怎麼可能喜歡男人?那兩位是姑娘女扮男裝的,可惜本領不到家,我一眼便能看穿。」
女扮男裝?
「你一眼便看出人家女扮男裝?」瑾玉聽聞他的話,眸中劃過訝色,如此的距離,這廝眼睛竟這麼毒?「你如何看出來?」
「小意思。」蕭九月輕笑一聲,擺了擺手,「女扮男裝出門玩的姑娘見多了,大多是大家閨秀,但凡是女扮男裝的,輕易便能被我識破。」
「是麼?」瑾玉聽聞他的說法當下便是不屑地冷笑,「大話說的多了,也不怕閃著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