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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連晟?惠帝不動聲色的皺皺眉,這個兒子自幼時落下腿疾之後便甚少主動出現在他面前,成年後有了自己的府邸更是少進宮,今日倒稀奇。
「宣進來吧。」聲音聽不出喜怒。
一會兒的功夫,伴隨著輪椅軋地的聲音大皇子連晟進了殿,目光所及看到季桓也在,連晟明顯有些意外,搭在扶手處的手指捏緊幾分。
——此次沒有藉機除掉季桓,一直讓他頗感遺憾,這人還真是命大!
「今日怎的進宮來了,何事?」老皇問的簡單又直接。
並非皇帝不悅,實在是他對這個兒子親近不起來。幼時是因他母妃瑜妃的外戚在朝中太過猖狂,後來皇帝將大權都收在自己手中時難免拿那些人開刀,瑜妃也因此失勢,心中怨極恨極了皇帝,到死都是滿心怨懟。皇帝自己當然也知曉,但皇權自古如此,後宮中對他心存怨惱的也不只瑜妃一人,未免大皇子連晟受了他母妃的影響,八歲時便領到皇后處寄養,直到瑜妃嚥氣,皇帝也再沒去看上一眼。
連晟雖說面上從來不露,但心中豈能無恨?!皇宮裡的孩子早熟,八歲已是有心思的年紀了因此皇帝對這個兒子可以說愧疚而又忌諱,且年歲久了,防範也多了一層,在那個位置上養成的敏銳讓他不得不懷疑連晟悄然無聲了這麼多年,會不會一朝爆發?父子間隔閡愈深,如何還親近的起來?
連晟由小太監扶著,正要起來行禮,被他父皇揮手制止。
他一臉平靜的又坐回去,想了想才開口,語氣分外誠懇低微:「兒臣想到過幾天便是『臘日』了,父皇操勞國事兒臣幫不上忙,心中卻疼惜父皇龍體,想著臘日的時候將兄弟們也請到府中,陪父皇用頓家宴。兒臣不爭氣,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一面說一面輕輕摩挲了下膝蓋,臉上難得的顯現出落寞和期待的神情。
季桓暗暗瞥了一眼,連晟用的是「家宴」二字,大皇子這是在打溫情牌?
不過皇帝明顯很吃這一套,他端坐在御案後,目光將連晟上下看幾眼,慢慢露出一絲溫和。
瑜妃歿了十幾年,這是連晟頭一回顯出親近之意,往年除了不得已的宮宴必須出席,老大基本都是躲在府中的,因為行動不便是以這會兒縱然皇帝心中有所疑慮,但終是微微被觸動了一下,皇家親情薄,有時這稍稍一點就顯得很珍貴了。
「好,子瑞有心了」,子瑞是連晟的字,多年未曾喚過,皇帝自己都覺得有點生疏,「太子就不必請了」,沉默一會兒他終是補上這麼一句話。
連晟攥著扶手上的指節略略一鬆,看來,暫不必通知平城的人了。
他在府裡等了這些時日,見皇帝遲遲不下廢太子的決心,昨晚上接到密報請示他要不要有所動作以迫使皇帝速下廢太子的詔書,他們所說的「動作」,是要鼓動平城的私軍就地起事。
大皇子想了一晚,太子那只私軍了他安插了不少人進去,此時若動其罪必誅,不動他暗中動些手腳還能保留下一部分,他當然不是可憐這些軍士的性命,但他本來就有分化拉攏的意思,這當口若是能救他們一命日後這便是一隻不容忽視的兵力!
尋思再三,他這才決定進宮來探皇上的口風,若皇帝還想保太子一回,他就要人那邊的人快些動作,他隱忍了這麼久,好容易將太子設計到這一步,豈能再讓皇帝心軟?!
但甫一進殿就看到季桓竟然也在,而且皇帝同自己說話也完全沒有要他退下的意思,他心裡連轉了幾個彎,摸不準季桓這當口進宮的意圖,雖然不太可能是給太子求情,但心裡不敢輕視,又怕季桓對平陽的事有所懷疑,所以原來到嘴邊的話就生生變了。
這會兒說完,連晟眼角隨意的一掃季桓,見他竟然眼中蘊著笑意也微抬起頭來看他,目光似了然又似諷刺,連晟一驚,心中登如紮了根刺,當真覺得不除不快!
忍一忍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暗暗告誡自己。
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連晟一心回府交代事情也就退下,皇帝怔了一會兒神,重新在詔書上落筆。
季桓打殿中出來時,已近申時,沒走幾步就聽裡面皇帝吩咐:「去將四皇子請來。」他本就走的不快,聽這聲又將步子放慢了些許,出午門的時候,「恰好」碰見應詔而來的連棭。
季桓躬身見禮,大拇指稍動了兩下,示意連棭方才連晟來過,讓他小心應對。連棭如同平常打招呼般稍一頷首,他本就削瘦些,此時又著了件冷色錦袍,披著鴉青色大氅,更顯身姿修長細瘦,約是因著天兒冷,在外面走了一會兒使得他的鼻頭和兩頰有些發紅,反倒給蒼白的臉上添了幾分活色,真如冬日裡一株迎風**,看似被風雪欺壓的彎腰擺頭,可卻韌性十足,經久仍立。
兩人之間除了季桓的一句規矩問禮,再無他話。
皇帝原本對連棭並不如何看重,最近這個兒子接管了戶部見面方多了起來,但他發現連棭不驕不躁的性子倒是很得他的心,就是身子骨一想到這老皇的心中緊了緊,當年若非為太子試藥,老四的身子如今也不會是這般。
人的心境一變,看很多東西便不一樣,皇帝回想了下連棭之前的事,方才發現除了一直纏綿病榻外他對這個兒子沒什麼瞭解,於是最近皇帝就懷著殷切的心開始摸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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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馬車裡,季桓一路上都蹙著眉頭,直到回了府方好一些。給季夫人請安時他並沒提及皇帝意欲賜婚一事,季夫人本要跟他說說對桑麻的安排,見他怏怏的,想來這趟宮中之行不順,留他坐了一會子,暫且壓下未說。
季桓沒有直接回青蕪院,將自己關在書房寫了半晌的字,怎麼寫怎麼不順,他將筆重重往筆擱上一放,奈何力道略猛,毛筆骨碌碌的滾下來,他在桌邊伸手一接,污了一手的墨,連支筆也要湊熱鬧!
閉眼吁出一口氣,他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將手上的墨跡使勁往袍子上蹭兩下後迅速換了件長衫,然後腳下生風般飆向青蕪院。
小四和地明站在書房門口面面相覷,而後又各自感慨,這才多大一會兒功夫,他家爺要不要這麼忍不住啊,最近書房明顯失了寵麼。
季桓埋頭奔進青蕪院時也未讓院子裡的丫頭叫人,逕自進了屋,然而剛踏進門就被撞見正要出來的桑麻。
桑麻臉上明顯一紅,她的傷在季明月的妙手下已好的七七八八,今兒特意去給季夫人請安,季夫人原本就挺喜歡這丫頭,如今更是順眼,桑麻陪她說了好一會子話才離開。季夫人的意思是等桑麻明年及了竿,直接就接進府來做妾,對她季夫人總是比對楚寧放心。
意思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裡話外露了露,溫媽媽還玩笑了她兩句,桑麻心裡灌了蜜似的。
養傷這段日子,她一直念著季桓,但這不是在鄉下莊子裡,她不敢沒規矩的直接往季桓的院子跑,不然日後是要落話把兒的。只盼著他找季明月的時候自己能好命的碰上一回,可失望的是季桓一回也沒來過,方才打季夫人的院子回季明月的芝蘭居路過青蕪院,她尋思半天,又在門口躊躇了一陣子,被院子裡的小丫頭看見了,她便硬著頭皮說是來看楚寧的,這才進了來。
心糾的老高,連呼吸都緊了幾分,桑麻都不知怎麼進的屋,約麼是老天憐惜她太緊張,進屋就給她澆了盆冷水,——季桓不在。
如同被紮了一針的皮球,桑麻那顆鼓脹的心立時癟了下去。
楚寧見她來,也稍感意外,但轉瞬也就明白這丫頭不是真來看她的,可惜趕得不巧,正主沒在。
她心裡還好,但桑麻自曉了季夫人的意思後心裡就不太一樣了,她看看屋子裡隨處可見的字畫詩書,又瞧著楚寧利落的收拾分類,心裡別提多複雜了,說話也有點發怯,強自坐了一會兒,眼瞅著季桓還是沒影便起身要走。
楚寧在心裡略歎一聲,給她包了幾包寒丫做的點心送她出門,事實證明桑麻的運氣還不算太差,剛出了堂屋就趕上季桓回來了。
「主、主子」,桑麻紅透小臉說話都有點不怎麼利落了。
季桓看清是她後怔了怔,隨即斜了楚寧一眼將手裡的袍子扔給她,不著痕跡的拉開幾步距離才笑著問道:「傷好些了?」
「嗯,大小姐的醫術沒話說,奴、奴婢好多了,謝主子掛念,主子的傷也好了麼?」
「我沒事,天寒,你的傷口還是要小心。」季桓接過楚寧遞來的熱茶,聲音少有的溫和。
桑麻低低應了聲「是」,頭快伏到胸口了,正是小鹿亂轉的時候,卻聽季桓已道:「回去歇著吧。」
語氣雖還溫和,卻透著點疲累了,桑麻心裡微澀卻不敢表露出來,忙福個身慢慢往外退,臨出門前難掩羨慕的覷了楚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