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齋正中的上房裡,季夫人披一件淺絳色暗花褙子,半倚著身後的長條抱枕,正眼含慈愛的看著一左一右的兩個女兒。
季明月欠坐在季夫人左邊,一身粉藍五彩的錦衣,兩頰撲了薄薄的胭脂遮了她蒼白的臉色,正淡笑的看著右側往季夫人懷裡鑽的季馨月。
溫婆子在下首掩嘴道:
「夫人在蘭安寺裡便成日想著一月未見二小姐當又斯文端莊些呢,老奴就說咱家二小姐是個不拘常人的性子,這一個月的日子怕是短些,見不到二小姐脫胎換骨,夫人可與我有賭來著,今兒可是被老奴說著了。」
季馨月在母親懷裡咯咯直笑:「媽媽這話不對,母親走前是要姐姐教導我來著,我也很虛心的在學,可又心疼姐姐的身子不敢勞累了她,今兒雖算不上脫胎換骨,但也有了姐姐一兩分姿儀吧。」
說著自季夫人懷裡出來,學著季明月的模樣端坐好,她略顯圓潤的小身子嚴肅的板在那,引得屋裡幾人又是一陣笑。
半晌季夫人略微起身,拉過季明月擔憂地問:「身子可還好麼,眼下這秋冬交替怕是又要難熬些日子。」
季明月臉上卻不見愁容,她軟著聲音安慰母親:「多少年都這般過來了,況且現今這病總比之前好些,我自己個也知道預防的法子,母親不必憂心。」
季夫人心疼地拍拍她的手,轉而問道:「你哥哥可也好了麼?今兒回來時我問過地明,但他定是得過你哥哥交代的,半晌只蹦出一個『好』字。」
季明月眼角不著痕跡的掃了一旁站著的素心一眼,季桓這次並非是真病,實屬季馨月弄出的意外,但除了她們及楚寧外其他丫頭是不知實情的。
「母親莫要擔心,哥哥只是近來忙於公事太過疲累,歇息兩日便無大礙了。」季明月輕聲說。
季夫人眉間一鬆,似是隨口問道:「我聽說孟府送了個甚是伶俐的丫頭進來,難為你哥哥今次竟肯收著了,看來是個會討人歡心的。怎的,你們可見過了?當真周全妥帖的緊?」
季明月還沒答話,季二小姐就在一旁笑道:「見過了,很是伶俐呢。」
季夫人笑著在她身上拍一下:「你這丫頭倒這般歡喜作甚,依我看能與你玩耍的你都說是好的。」
季二小姐因為沒得到認可嘟著一張嘴老大不樂意。
季明月暗暗盯她一眼在一旁簡單答道:「女兒在哥哥院子見了兩回,是倒也算是個懂事的我混過的日子。未必多周全,想來是對了哥哥的性子罷了。」
她並未多說,心中知曉母親原是打算將素心素容之中的一個撥給季桓的,現今趕巧她不在的時候季桓竟自己收了一個進來,心中定是百般比較,她若再說的好了,怕季夫人心中反而不快。
季夫人點點頭:「既是孟家出來的,定也不差。」
之後便再不提及此事,只將府中瑣事細細問了一遍,又與倆個女兒說了半晌的體己話,娘三個一同用了午飯,方各自歇午覺去了。
下午的時候,季桓特地早些回了府,先到福安齋給母親請安。
季夫人將他拉著細細看了一圈,皺眉:「公務再是繁忙也當注意自己個的身子,怎的臉色這般不好?」
季桓笑笑:「確是這兩日未及回府好好歇息,但也有母親日久未見太過惦念兒子的緣故,這才覺得兒子比往日憔悴些,明日一早再看便好多了。」
季夫人被他這話說的一樂,看了在旁邊伺候的素心素容一眼示意她們退下,慢慢喝了口茶才道:「你院子裡新來的丫頭也是,見主子如此徹夜的操勞,都不知勸上一勸麼。」
季桓知曉母親定當提及此事,剛剛去更衣時季馨月那丫頭還難得的聰明了一把提前在書房門口等他,將午時季夫人回府問的話跟他複述了一遍。
此刻他忙起身道:「母親剛剛回府,兒子還未及將孟家送人來一事稟明,當日母親身在蘭安寺,兒子不想擾您所以未及時回稟,還望母親莫怪。」
季夫人將茶盞往身前的小几上一放,擺擺手:「也罷了,左右不過一個丫頭,本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這孟府怎的突然送個丫頭過來?」
見季桓抿唇不語,她停頓了一會兒又道:「先前兒我想將素心素容撥給你,你倒推辭,眼下怎生肯收了?果真和了你的性子?」
季桓並未正面回答,只笑道:「母親之前不也說兒子身邊當有個人伺候好些,孟家也是做個順水人情,兒子也不好駁了他。」
季夫人見他說的含糊,想來這裡有些不好說的也就並未追問,只說:
「你既把人收了,那也無何不可,過兩日讓溫媽媽帶來我瞧瞧,若真是個靈透的,日後給你收了房也貼心些。只是眼下該教的、該叮囑的還是要讓溫媽媽好生調/教幾日。」
季桓應聲:「還是母親想的周到,只是那丫頭這幾日被兒子過了病氣正病著,帶過來恐唐突了母親,還是等過幾日好了再說罷。且雖說是個丫頭,便畢竟是孟家送來的,來之前也在孟老夫人身邊教導過,母親叮囑幾句是應當,但也莫叫孟家人挑了理去。」
季夫人想想也是這個理,人家千挑萬選送來的人,自己府上太苛求了損了人家顏面,便也點頭:「我也只是瞧瞧,倘若是個懂事明理的,那自然是好。」
待出了福安齋,季桓直奔書房,果然在那看見了應該來學字的楚寧。
見她眉眼低垂樣子乖覺,季桓忍不住逗了逗:「昨個兒我未趕及回府,你可有來書房侯著?可候足了兩個時辰?」
楚寧一囧,昨日是十月初一,她記著季桓的吩咐倒確實來了書房,可左等右等,呆了大半個時辰不見季桓回來她就偷偷溜回去啦,兩個時辰麼那也太長了點。
她呲牙咧嘴的給自己找借口:
「奴婢昨日確實在書房候您來著,等了一個多時辰見您未歸想必是公務纏身,又想您回來若見到奴婢定然想起要教奴婢練字之事,如此豈不累壞了公子爺,所以奴婢便先行退回了至尊戰士。」
季桓失笑,昨日夜裡回來小四明明說的是不到半個時辰,到她這就變成等了一個時辰了。
接過帕子淨了臉,楚寧又伺候他簡單的用了飯,季桓還真認真的教她練起字來,當然得先從正確的握筆開始。
季桓一面極輕的握住她的手,一面糾正著她的姿勢,用了兩盞茶得功夫才將她原來的毛病改掉。
楚寧心有淒淒焉,這廝平時看起來時時帶笑,像是極好說話的,但教起人來卻是個極嚴厲的,這半晌楚寧光爆栗就挨了好幾個。
每每準備隨心所欲時,季桓就將她之前寫的那個「桓」字拿出來一邊看一邊嫌棄的搖頭,弄得楚寧十分挫敗,只好暗下決心,定要將字練好了,然後寫夠滿滿一沓,狠狠往這人臉上一扔,那感覺,想想她都樂。
——當然,目前也只是想想而已。
楚寧正練得起勁兒時,季桓突然在她身後道:「母親回府了,過幾日可能會叫你過去訓話。不過你也無需害怕,便按之前說的回了就是。」
楚寧愣了愣,筆尖在紙上一頓,化成了一個墨點。
她緩慢的轉過頭去,神色奇異的道:「奴婢自然不怕,之前在蘭安寺見過夫人,是極和藹慈祥的。」
稍稍停頓,她又說:「奴婢記得見夫人那一日,好像燕家的九小姐也在的。」
季桓手中一抖,茶水灑了一地,突地意識到自己方才在母親面前犯了個極重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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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季夫人用過早飯,正等著季明月和季馨月來,素心端了盞茶遞到她手裡:
「那日去蘭安寺送衣物夫人問奴婢可見了少爺院子裡的丫頭,那會子那姑娘在少爺院子裡,又叫人守得跟什麼似的,奴婢哪能得見。不過今兒一早想起來前些天回府給少爺回話時倒是在書房碰見了,當真是姿容勝雪,水靈極了的,夫人當可放心。」
一旁擺著果盤的素容蹙眉看她一眼,沒吱聲。
季夫人剛壓下去的好奇心被她這幾句又挑了起來,想了想問:「不是說還病著?」
素心彎彎的眼眸瞪大:「奴婢那日見好好的呀,許是這兩日才病了。」
她說完又低低一笑:「咱們少爺如夫人一般最是體諒人的。」
季夫人臉色微微板起,想了想轉頭對溫婆子道:
「你等下先到桓兒的院子去看看,若真是病了便找人給好好瞧瞧,別回頭讓人家說咱們苛待了一個剛送來的丫頭。若是病好了,正好帶來我瞧瞧。」
溫婆子頷首應了,在外招呼了個小丫頭往青蕪院去。
晨起的日光裡,小院中傳出幾個丫頭泠泠的笑聲,溫媽媽撇開院門口守著的婆子,逕自進來。
入眼的是個俏麗中帶了三分從容的清妍女子,見到她時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淡笑著冉冉福身:「溫媽媽好。」
溫婆子細細端詳,半天,怔在原地。
作者有話要說:緊寫慢寫還是過了0點,果然渣速!
這兩天剛上班更新時間可能都在晚上,妹子們可到第二天早上再看。等我把手上的事情理一理,更新時間就會正常到每天早上九、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