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南點點頭,笑道:「在帝都魔法學院生活得還習慣嗎?」
基恩道:「很習慣。」
隆南又問道:「生活有沒有困難?」
基恩搖了搖頭,心中好是疑惑。
隆南指了指帝都魔法學院的殘像,「唉!帝都魔法學院這回算是慘啊,沒幾棟樓是完整的,住宿樓隨時隨地都有倒塌的危險,很多學生沒地方睡,昨晚偏偏又下了場大雨,真是可憐啊……對了,你的住處有沒有著落?」
不等基恩回答,隆南上前親暱地拍拍基恩的頭:「沒地方住就到我那裡去住,放心,有我在,沒人敢對你怎麼樣。」
基恩張了張嘴,剛想拒絕,隆南又是搶道:「對了,把你的兔子和家屬也帶上。」
基恩剎那間明白了,隆南想打銀月的主意。他淡漠道:「謝謝大人的好意。我已經找到住處了。」
隆南道:「誒,你這孩子,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家人考慮嘛。你姐姐長得如花似玉,忍心讓她風餐露宿?」
基恩壓住厭惡,淡淡一笑:「大人,我剛才說了,我有地方住,而且那個地方是坎拉奇公子為我找的,環境很不錯,我……姐姐很高興,所以,我想我沒必要再換住的地方。呃!還有關鍵的一點,那是我自己的住處,有什麼地方能比自己的家還要好的呢?」
隆南哈哈大笑:「好!好!好!」他一連說出三個「好」字,「你真是一個有能力的好孩子……」
這時希伯來在遠方喊道:「基恩,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隆南立即道:「快去吧,院長大人找你呢!」
等基恩一走。隆南的笑容立即收起。冷哼一聲,接著象感覺到什麼,抬起頭,不遠處百麗兒搖晃著腿仰頭望著天上的白雲,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邊。
等隆南一走。百麗兒輕輕鬆了口氣,心想:「惹了隆南,看你基恩還能得意多久,不過那個女地真地是他姐姐?長得可真漂亮啊!」又一轉念:「學院出了這麼大的事,陛下怎麼不來呢?難道還沒有回帝都?」一個激靈:「別,還是別來學院,萬一撞見……」心中突然湧起強烈的妒忌:「小妖精……別想搶走我的機會。」
希伯來拉基恩進了圖書館,學院關閉,圖書館卻是還對外開著,有一部分學生在裡面翻看魔法書籍。希伯來領基恩進了原是多多拉的辦公房。
「不要和隆南有什麼交往。」希伯來鄭重叮囑。
基恩道:「我才懶得和他說話。」
希伯來點點頭。把窗子關上:「他找你什麼事?」
基恩曾經進過這個房間,就是多多拉當日傳他全系魔法咒語地地方,此時房還是那個房,房中所有東西曆歷在目。沒有任何變化,可是人已經不在了。心中忽然有些煩躁,不太想說話:「沒什麼事。」
希伯來只是隨口問問。並不追問。
「昨天晚上到處找不到你,你跑哪去了?」臉色溫和,滿臉關切之情。
基恩簡短回道:「回家去了。」
「家?」希伯來見基恩神色疲倦不太想說話,想了想道:「有家就好,有家就好啊!基恩,我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
基恩見一時走不開,便坐在椅子上:「老師。什麼事?」
希伯來沉吟片刻道:「是有關多多拉的兒子。」
基恩眼前頓時浮現出多多拉臨死時的畫面。多多拉臨死時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完,說什麼「我的兒子桑席」然後斷了氣。難道……
「你老師多多拉的兒子叫桑席,腦子不太好使,多多拉和他夫人一死,桑席鬧了一個晚上,本來我想……」說到這希伯來停頓了一下,昨晚他又去找了一次材料室的老魔法師布努埃爾,希望桑席跟著祖父布努埃爾,可布努埃爾竟然拒絕了,希伯來接著道:「本來我想讓桑席跟著我,可是他死活不願意,大哭大鬧,非要……唉!非要跟著基恩你!」基恩頭皮一炸,再坐不下去,彈了起來,「老師……」
「你聽我說!」希伯來搖搖手,雙手按在基恩肩上:「看你,神態怎麼這麼疲倦,再用功也不能把身體弄壞了。快快坐下。」
這番話說得極為自然,基恩心頭一熱,又坐了下來。
希伯來苦笑道:「你知道嗎?多多拉自從收了你為學生,把全系魔法咒語教給了你,滿心歡喜,但是這事他怕說出去會讓人心生邪念,所以從來不對外亂說,可是這歡喜的心情總要找個人分享。他的夫人是個普通女人,對這些沒有一點興趣,而他的兒子桑席,因為腦子有問題,所以他夫人從來不讓桑席出門,也就不怕在外面說什麼了。於是多多拉把你的事全告訴了兒子桑席,還對桑席說,你今後一定是個大人物,讓桑席日後跟著你。」
基恩道:「怎麼會這樣?」
希伯來撫摸著基恩地頭,慈愛道:「桑席今年十八歲,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和同齡的孩子一起玩過,就是連帝都也沒怎麼遊玩,多多拉不過是想等你成為大魔法師,帶著桑席出去走走,桑席把這話記在心裡去了。」
基恩喃喃道:「所以您要他跟著我?」
希伯來笑起來,「傻孩子,跟著你我還不放心呢!我想讓你去勸勸他,先跟我住,等你成了大魔法師再說。」
這倒是個好提議。
基恩跟希伯來進了圖書館另一間房,多多拉和多多拉夫人的屍體橫陳在一張桌子上,屍體已經用布裹住。旁邊多多拉的大塊頭傻兒子桑席躺在地上,嘴角流著口水,鼾聲如雷。而他周圍有一個水系地魔法結界給圍住。
「沒辦法。他大叫大鬧,不把他困住,這圖書館不毀在外人手裡也要毀在他手裡。」希伯來上前解了魔法,推了推桑席:「孩子,醒醒。基恩來了。」
桑席揉揉眼睛,坐起來,一眼看到父母的屍骨,立即嚎啕大哭,淚水和鼻涕就像四條小河流下來。
他地嗓音十分粗重,哭聲傳出老遠。
好半天,桑席才止住了哭,嚷道:「我要見老大,我要見老大。」
希伯來對基恩解釋道:「你就是他口中地老大。」繼而對桑席柔聲道:「孩子,基恩他來了……呃。你的老大來了。」雙手把基恩推過去。
桑席一抹鼻涕和眼淚,站起來,顫聲道:「老大……」
基恩不算矮,可和桑席比起來卻是矮多了。眼睛平視只能看見桑席的胸,這不得不讓他抬起頭仰視。
「我不是你的老大。」基恩很果斷地拒絕,回頭看了眼希伯來。整理好語句道:「我根本沒有成為你老大的實力……」
「不,不是地!」桑席巨吼一聲,基恩耳朵震得嗡嗡直響,「多多拉說過,你學了全系魔法咒語,你是這個世界最偉大的魔法師,所以你就是我地老大。」
「最偉大?」基恩自嘲道:「一個唸咒比別人慢上幾倍地魔法師還能是偉大的嗎?桑席。我永遠不可能成為最偉大地魔法師。你找錯人了。」
「不是這樣的!」桑席憤怒地跺腳,整棟圖書館都似乎在他腳下顫慄起來。旁邊希伯來嚇得立即施了一個魔法結界,把三人都包在裡面。
「你會全系魔法咒語,所以你是最偉大的魔法師,你是最偉大的魔法師所以就是我的老大。」
「誰說會……」
「我不聽我不聽,你是老大,你就是老大,我桑席就要跟著你,老大……」
聽著近乎無賴地咆哮,基恩明白了,要跟這個傻大個子講道理實在是愚蠢,他懶得再講,再講去也只是白費力氣,白白浪費自己的時間,他剛想轉身對希伯來說自己無能為力,撲通,桑席竟然……跪了下來,大手猛地抱住基恩:「老大,你不要我就沒人要我了……」
「……松……鬆開,你……要抱死……我了……」
桑席的力氣實在太大,基恩胸口憋悶得難受,透不過呼吸,臉色瞬間蒼白。
希伯來厲聲喝道:「桑席,還不快鬆手。你想抱死你的……你地老大嗎?」
桑席嚇了一跳,雙臂鬆開,大手卻又抓住基恩的雙肩,生怕基恩跑了一樣:「老大……」他的雙眼頓時又紅了。
基恩一想到桑席哭時四條小河地樣子,心中寒:「桑席,你看……你不是沒人要的孩子……」說到這,想起以前的生活心中不免酸,說起沒人要,他才是沒人要,還要遭所有人的鄙夷和踐踏,論到慘,誰會比他慘?話說不下去了。
桑席癡癡得望著他,濃眉大眼裡沒有任何雜碎的情感。是了,他是一個傻子,要說世上沒有心機的人只有是傻子,傻子是最單純的人。
淚水在桑席眼中打轉,只要基恩說出類似「不要你」地話,那淚鐵定會**下來。
基恩嘴唇動了動,耳中聽到希伯來地長長歎息,就聽希伯來道:「基恩,剛才你有句話說得大錯特錯。現在帝都魔法學院接連出事,不久你又要去參加探疆,我沒什麼時間再教你,現在我告訴你,對於魔法師而言什麼是力量。」
力量?魔法就是魔法師的力量,難道還有別地?
基恩收斂起心神。
「你一定認為魔法師施展出魔法就是魔法師掌握的力量對不對?」
基恩不自覺地點頭。
「錯了!魔法的威力根本就不是魔法師的力量。」希伯來走到基恩側面:「咒語產生的力量再強大也不過是借用神的力量,那只是神地力量孩子,不屬於你自己地力量。騎士的力量是鬥氣,鬥氣屬於騎士,屬於騎士真正的力量。那是他們所擁有的真實力量。雖然同級別中魔法師的咒語威力要比騎士厲害,但是必須清楚地認識一點,魔法師是借用神的力量,而騎士用的卻是自己的力量,所以騎士可以隨時隨地施展出自己的力量。而魔法師卻需要時間,需要時間用咒語向神借助力量。」
「老師,你的意思是一名騎士修煉的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力量,我們修煉的是向神借用力量的方法?」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不過你沒理解我話中地真正意思。魔法師要施展魔法,需要魔力,魔力就是屬於魔法師自身的力量。唸咒施展魔法,說透徹一點,就是拿自己的魔力去等價交換神的力量,每一條魔法咒語產生地魔法需要的魔力有一個下限,所以魔力的多少注定你能施展什麼樣級別地魔法。當然。在施展魔法時,魔力輸出超過下限,也能加大魔法的威力,正如你製造魔法卷軸。魔力輸出的越多,魔法威力也就越強。自從魔法卷軸成了商品,價格固定。魔法師們製造魔法卷軸賣時都盡量控制在下限範圍內,外面賣的魔法卷軸的威力也都只是最小威力。」
後面說的有關魔法卷軸,基恩早有心得體會。
希伯來繼續道:「很多魔法師也就把魔力作為借用神的力量地手段,從來沒想過魔法師修煉魔力、修煉屬於自己力量地真正用處,魔力其實不僅僅是向神借用力量用的啊!」
基恩怔住了,「那還能怎麼用?」
希伯來很乾脆地答道:「我不知道!」
基恩汗顏:「那您又怎麼知道還有別地用處?」
希伯來笑道:「推測!」
基恩疑惑不已:「推測?」
「你想想,神為什麼要我們的魔力?魔力是我們體內的東西。是真正屬於我們的東西。只是我們還沒有真正找到使用它的方法,只有當你的魔力達到一定程度。才有可能真正瞭解什麼是魔力,魔力真正的使用方法。可惜,沒什麼人會往這方面想……」希伯來忽然怔了怔,「也許……葛羅亞知道!」
知道又怎麼樣?葛羅亞死了。
基恩心念一動:「當初我還不能利用灰色魔力時,您讓我專心修煉魔力,是希望我的魔力能強大到可以領悟真正的用法希伯來點點頭:「真要是沒辦法,也只有這個方法。」
兩人談論魔力談的起勁,桑席是又睡著了,打起了呼嚕,而雙手卻仍抓著基恩的雙肩。
基恩試著扳開,怎麼都扳不開。
希伯來道:「其實……基恩,讓桑席跟著你不一定是壞事。」
基恩一怔,一對灰眸子盯在希伯來眼睛上。希伯來並不迴避:「你別小看桑席這個傻大個子,其實傻有傻福。他天生蠻力,力大無窮,四、五級騎士也不一定能打得過他。他有他自己的世界,從不被外界的因素影響,要是有人願意教他一點鬥氣,他會成為一個非常厲害的武士。可惜多多拉夫人不願意自己兒子在外面打打殺殺,也就從來沒有機會學到什麼本事。如果你有心,可以培養他成為一名騎士,互幫互助,我也能放寬
基恩沉默不語,希伯來解了魔法結界,「你好好想想。」說完逕自出去。
桑席鼾聲一聲高過一聲,攪得基恩心煩意亂,使勁推了推,把桑席推醒。
桑席一醒又是高叫「老大」,這種單純的人拗起性子誰也沒法。
口水噴了基恩一臉,基恩煩燥道:「閉嘴。」
桑席立馬閉上大嘴,說不出的乖巧,滾圓的大眼可憐兮兮地望著基恩。
「鬆手!」
「……老大!」
「鬆手!聽不聽話?」
刷!桑席雙手立即縮回到身後。
那個樣子……基恩忽然心情大好,「你今後會聽我的話是不是?」
「嘿嘿,那是當然,你是我老大!」
「叫你往東你會不會往西?」
「不會!」
「誰要是找我們麻煩……」
「老子捏死他。」
「我要是去找別人麻煩呢?」
「哈哈,哪個白癡會這麼倒霉……」桑席伸出大大的拳頭:「只有老大欺負別人,不准別人欺負老大。」
看來不用思想教育了,基恩心動了,對別人不放心,桑席卻是個傻子,只要桑席乖乖聽話,帶在身邊可以增加自己的安全性,關鍵時刻還能幫上一把。
其實這些理由都不是理由,基恩潛意識刻意迴避了內心對桑席的憐憫,同病相憐的憐憫。
希伯來就在門口,出門基恩就問:「我探疆怎麼辦?」
希伯來笑道:「每個參與探疆的人都可以帶朋友帶兄弟帶僕人,這些額外人數的飲食由自己負責。」
基恩道:「您現在笑得真奸!」
基恩沒有立即離開,他走進圖書館第八層,桑席傻呵呵地緊跟在身後。基恩看書,桑席就坐在身後傻笑,即不出聲也不動,就那麼等著。
基恩看了很長時間,桑席也就等了很長時間。桑席沒有表現出一丁點不耐煩的神色,臉上除了傻笑就是傻笑。
直到希伯來上來讓兩人參加多多拉的葬禮。
多多拉被葬在帝都魔法學院的後院裡,那裡不止一座墳,放眼望去全是墓碑。歷來對帝都魔法學院有大貢獻的魔法師全葬在那裡。
參加葬禮的人很多,都是帝都魔法學院內部的老師以及上層的管理。基恩還看到了材料室的那個老魔法師。
桑席少不了又是大聲嚎哭,捶胸頓足。他的力量委實驚人,拍胸都拍得震天響,基恩都害怕他把自己的胸給拍折了。
多多拉和他的夫人葬在了一起,在多多拉入土的剎那,心如死水的基恩卻克制不住傷感,朦朦朧朧又看到那個男人用手刨開土,鮮血淋漓的雙手把母親放進土坑,看著那個男人掩面痛哭……
是懺悔嗎?或還是自責?
那個男人就是他的父親。
懦夫!
他親手結束了懦夫的生命,屍體隨便丟在了城外,隨著風雪掩埋住屍體,也把自己的心埋進冰冷的深谷。
葬禮結束。
基恩和桑席最後離開,意外見到門外等候的材料室老魔法師。
桑席還是第一次見到老魔法師,驚叫道:「哇,你多少歲啊,比希伯來老多了。」
老魔法師駐著長長的魔法杖,歎息著搖頭,對基恩道:「跟我來。」老魔法師緩緩而行。
基恩想了想,跟了上去。
遠處希伯來望了一眼,帶著三執事處理其它的事情去了。
老魔法師一路走回材料室,走進內房。
基恩跟進去,桑席也愣頭愣腦地隨後進去,現在在桑席心裡,最怕的就是老大把自己給甩了,唯一的方法便只有牢牢盯住老大,才不怕老大把自己給甩了。
內房中間一張桌子一張椅子,旁邊雜亂地堆放了一大堆空白魔法卷軸,上面蒙了厚厚的一層灰。隨便一看,竟然都是些昂貴的高品空白魔法卷軸。
老魔法師埋頭在空白魔法卷軸裡翻找,灰塵飛揚,好一會,他終於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
一卷高品空白卷軸製造的魔法卷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