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雲淵用了兩天的時間把所有的後事全部都處理好了,離讓蘇岑離開還有一天的時間,他把所有的時間都空餘了出來,所以,那一天蘇岑醒來時,就看到陵雲淵還躺在身邊。
蘇岑側過身,清亮的眸仁一眼不眨地落在陵雲淵的身上,似乎想把他的臉給刻在腦海裡。
陵雲淵的眼突然睜開了,眼底笑意一邊,伸出手把她抱了個滿懷,「大早上的不睡,看我作甚?」
蘇岑眨眨眼,「你長得好看啊。」
陵雲淵輕佻了一下右眉,「真的?」
蘇岑眉眼一彎,「假的。」
陵雲淵嘴角忍不住噙著笑意,翻身把她壓在身下,「小壞蛋,騙我是不是?嗯?」說完,動作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巴,在蘇岑的驚呼中,慢慢上移,落在她的唇上,很快移開,在落在眼睛上,蘇岑閉上眼,靜靜感受著兩人最後的相處。
兩人各懷心事,卻都用自己最虔誠的心度過最後一天。
蘇岑用過早膳就把陵雲淵給拉出了府,把都城裡他們先前在宮裡時,想逛而沒有逛的地方全部都走了一遍。到夕陽灑下最後一抹輝光時,蘇岑把陵雲淵拉到了他們當初放花燈的地方,站在湖邊,望著落日的餘暉把整個湖面照得彷彿金光閃閃,微風輕拂,蘇岑等著最後一抹亮色完全變成暗色。
她歪過頭,看著陵雲淵冷峻的側臉,眸仁裡瀲灩著不捨的光,在陵雲淵快轉過頭時,又把頭偏了過去。
陵雲淵心裡湧上一股難掩的苦澀,晚風有些涼,他把披風把她裹了起來,「回去吧。」
蘇岑點了點頭,只是轉過身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馬車,攬住了陵雲淵的脖頸,「阿淵,你背我回去吧,就和上次一樣好不好?」
陵雲淵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黯淡,啞著聲音輕道:「好啊。」說完,轉過身,不讓蘇岑看到他眼底的留戀,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可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被毒折磨的最後接近崩潰的模樣。
蘇岑趴在陵雲淵的背上,雙手攬著他的脖頸,臉頰貼著他的,感覺到他週身的溫度,眼圈慢慢的紅了下來。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一個靜靜地往前走,一個靜靜地數著他的步子,蘇岑不知道要說什麼,她怕自己一開口,讓陵雲淵看出自己的異樣。
她希望這條回皇子府的路再長一些,最後一直走下去,這樣她就不用再面對那般的選擇,她怕極了最後看到陵雲淵痛苦的表情,所以,她只能選擇那種方式。
希望一夜醒來之後,他不會恨她。
只是再長的路還是有盡頭的,陵雲淵一直把蘇岑背回了房間,推開房間的門,蘇七先一步走進去,點燃了燭火,房間瞬間亮了起來,右手邊鏤空的香爐裡,余煙裊裊,沁香撲鼻。陵雲淵忍不住墊了墊身後的人,聽著她的呼吸聲,空出一隻手讓蘇七下去。蘇七垂著頭應了聲,走出去的身影有些僵硬,陵雲淵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蘇岑的身上,並未察覺到他的異樣,也沒有發現蘇七離開前,多看了一眼香爐裡的余煙。
陵雲淵把蘇岑放在了床榻上,他原本以為蘇岑睡著了,等轉過身,卻發現蘇岑睜著眼睛正一眼不眨地看著他。陵雲淵愣了下,隨即忍不住坐在一旁,「怎麼醒著不出聲?」
蘇岑翻了個身,把臉埋在被褥裡,悶悶道:「懶得說話。」
然後,才重新轉了過來,往裡面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阿淵,上來。」
陵雲淵愣了下,「還沒用晚膳,用過膳再睡?」
蘇岑耍賴搖頭,「再等等唄,嚶嚶嚶,阿淵你現在連與我說說話都不願意了麼?嚶嚶嚶……好心塞……」邊說著,抬起手摀住了眼,自從指縫裡偷偷瞧著無奈地笑著的某人,嘴角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坐起身,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快點啦。」
陵雲淵脫了靴子上了床榻,忍不住道:「說吧,要聊什麼?」
蘇岑又躺了下來,眨了眨眼:「我聽,你說。」
陵雲淵一怔,「說什麼?」
蘇岑把被褥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我不管,我想聽故事了,你隨便說給我聽好了……」
陵雲淵想到她明天就要離開了,也任她耍賴,「好,我給你講。」陵雲淵想了想,他看得故事實在是不多,上一次已經是搜刮了所有的心思了,不過對上蘇岑期盼的目光,想了想,選了一個稍微偏正統的故事講了。
蘇岑靜靜地聽著,也不鬧,只是不多時,慢慢閉上了眼,似乎是已經睡著了,卻又像是在仔細的聽。不知過了多久,陵雲淵講完了之後,俯下身,卻猛地覺得身體一晃,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他愣了一下,想抬起手,卻發現四肢無力。
陵雲淵一愣,低下頭,努力地撐著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去。
他心裡隱隱湧上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深吸一口,想要用靈力,卻發現自己完全揮發不出來。陵雲淵以為自己是遭了別人的道,緊張的去看蘇岑,只是轉眼間,卻對上了蘇岑淚眼模糊的目光,頓時,一種想法閃電般砸在了腦海裡。
陵雲淵的嘴張了張,一張臉白得嚇人:「你……」
蘇岑坐起身,扶住了陵雲淵的手臂,把他慢慢放躺在了床榻上,貪戀地睨著他的眉眼,湊近了聲音低低的,哀傷難過,吻了吻他的唇,一滴淚落在了他的臉龐,「阿淵,別怨我……」
陵雲淵搖著頭,張嘴想說出什麼,可渾身的力氣以他能夠察覺到的速度快速抽離乾淨,昏眩的感覺像是潮水般湧上來,意識越來越空茫,陵雲淵咬著下唇,直到咬出了血,想讓自己別昏過去,可他越是撐,卻依然阻擋不了迅速渙散的瞳孔。
昏迷前,他只來得及看到蘇岑眸底的哀傷與不捨……
不知過了多久,蘇岑才起身,下了床榻,打開了房門,房間外,跪了一地的人,蘇岑看著蘇七他們,眼圈泛紅,聲音低啞,她抬起頭遮了一下眼,才讓自己冷靜下來:「以後……他就交給你們了。」
除去還在昏迷的蘇九,十一個人頭深深垂下:「夫人……」
第二天一早,陵雲淵準備好的馬車並未能接走蘇岑,反而是另外一輛馬車,帶著蘇岑與陵雲淵進了皇宮,馬車並未停下來,而是探出一隻手,手指鬆開,一枚純白色的令牌出現在禁衛軍統領面前,上面刻著一朵雪蓮,週身血紅蔓延,那象徵著一種標誌。
整個皇宮裡,只有一人有這樣的令牌:國師。
禁衛軍統領根本不敢去攔,立刻放行,馬車一路前行,一直走到了國師居住的塔樓,馬車的帷幕被掀開,蘇七十一幾人一身墨黑,把陵雲淵抬了進去。蘇岑裹著白色的披風,並未露出臉,入了樓閣,一階階往上,直到最後到了最末層,守門的小童看到蘇岑,把殿門打開,蘇七幾人把陵雲淵抬了進去,放在準備好的台閣上。
台閣只有軟榻的大小,剛好容許一人躺下,蘇七與蘇十一神色不定地離開,蘇岑一踏進去,殿門赫然關啟,把其餘的人關在了殿外。
國師走過來,素白的長袍穿在他身上,頗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只是眉眼太過清冷,視線落在蘇岑身上,無波無痕。眸光一轉,再落在陵雲淵身上,最後重新看向蘇岑:「你確定了?」
蘇岑頜首,「嗯,請國師助我一臂之力。」
國師輕歎一聲,「罷了,既然這是你自己的決定,只希望你以後不會後悔。」國師似乎很可惜,畢竟難得東陵國出現了一隻靈獸,如果不是有這一遭,她本來有更大的修為的。可人生在世,萬般皆空,因緣際會,本就各不相同,貪一個玄機,也許真的有不同的際遇也說不定。
蘇岑按照國師的吩咐躺在了陵雲淵身側的台閣上,她轉過頭就能看到陵雲淵,陵雲淵的臉白得嚇人,雙眸緊閉,下唇因為昨夜想要克制住自己昏厥,被他咬破了,已經乾涸,蘇岑甚至能想起來他昏迷前震怒的眼神。
蘇岑閉上眼,心底一抽抽的疼,無法自持。
她聽到國師的腳步聲走近,蘇岑睜開眼,就看到眼底一亮,國師的手裡捧著一個球狀的珠子,看起來更像是水晶球,四周透著銀白色的光,把它身後的國師照耀的越發靈氣逼人。
國師垂著眼靠近,清冷的目光落在蘇岑的身上,「吾現在要取出你身體裡的孩子,你如果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蘇岑搖搖頭,「你取吧。」
國師斂了眉眼,慢慢托起手裡的護靈珠,用靈力把護靈珠向上托起,這還是蘇岑第一次見到這麼純粹的靈光,銀白色的光把護靈珠層層包圍了起來。國師手腕一轉,護靈珠就到了蘇岑的身體上方,漸漸下移,落在了蘇岑的肚子上方三寸處。蘇岑感覺到有一股暖流從護靈珠裡漸漸渡到了她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