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照射下,她腳背上那一道傷疤特別刺眼。白皙的皮膚上,醜陋的傷疤蜿蜒的盤踞在那上面,將她原有的膚質都遮擋了下去。這道傷疤像是被什麼動物抓傷的一般,很明顯的爪痕。
顧淺溪望著那傷疤,心裡頓時一片落寞和自卑。那是她剛剛被派發到荒島上時,她對於叢林法則沒學會,不懂得動物之間也有險惡。看著好像是人畜無害的動物,在關鍵時候也會給予人致命一擊。那時候還沒遇上莉娃,顧淺溪一個人膽戰心驚的在叢林裡,一步都不敢亂走,以為躲在山洞裡就可以安然無恙。可是現實告訴她,山洞裡才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因為動物也不喜歡淋雨,但凡是山洞,通常都是被一些動物霸佔好的,而且沒有其他動物敢侵犯的話,基本霸佔該山洞的動物是一方霸主。顧淺溪當時不明白這個道理,就縮在那個山洞裡,還妄想著去尋找下柴火,可是這邊才出洞,就被一隻黑狗熊守在洞口,一巴掌拍了下來。
成年的黑狗熊體重會重達400到800斤,它的爪子一下來,把一個人的腦袋直接拍飛都不是難事。
顧淺溪當時就看見那個厚厚的滿是繭的爪子拍了下來,她急忙的後退一步,腳卻沒來得急抽回來,被黑狗熊的爪子拍到了。關鍵時候,顧淺溪像是通了任督二脈一樣,把腳抽了回來,只讓它的爪子在上面狠狠撓了一下。
當時她腳上穿的鞋子,直接被撕破了,連著她的皮肉,血肉模糊間還能看見裡面的森森白骨。
那時候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怪力,或許是對於求生的強烈意志,讓她能矮著身子從黑狗熊的旁邊鑽了過去。逃跑間,她壓根顧不上腳有多疼,只知道不停的在叢林裡鑽,快速的往外面跑。直到看到沙灘的那一刻,她疼暈在了沙灘上,再後面醒來,就看見了莉娃和小心。
這道傷疤當時受傷後就一直沒處理過,又奔跑了那麼遠,傷的很重。關鍵時候,顧淺溪還因為這道傷口得了破傷風,反覆的發燒,燒的迷迷糊糊。莉娃說,她能活過來還清醒著,沒瘋,這都是上天的眷顧,是奇跡。
只是這道傷疤,再也去除不掉。此刻這道傷疤,在燈光照耀下,彷彿能灼傷顧淺溪的內心深處。那種生與死的奔跑,她現在還記憶猶新。
正回憶間,顧淺溪忽然感覺腳背傳來冰涼的感覺,柔柔軟軟,很熟悉。顧淺溪猛然抬頭,便看見蘇承墨半蹲在地上,俯下身子,他的唇此刻就貼在顧淺溪的腳背上,貼在那個蜿蜒醜陋的傷疤上。住狀島亡。
顧淺溪的心,倏地一緊,一股酸澀的感覺頓時從心口遊蕩開去。從她腳背上傳來的感覺,酥酥麻麻的,讓她頓時喪失了所有感官。顧淺溪呆呆的望著他,蘇承墨的輪廓被柔和的燈光照射的暖容了幾分,他低眉順眼的模樣更讓顧淺溪心裡狠狠一震。
蘇承墨吻著那道傷疤,態度虔誠的像是在膜拜什麼神佛一般。他唇瓣貼著傷疤,他的唇瓣在微微顫抖。他低低開口,聲音很低很低,低到顧淺溪費盡了力氣,才從他嘴裡聽見了那三個字,「對不起……」
顧淺溪的鼻尖酸味蔓延開,一股她控制不住的水霧蒙上了她的眼。她費力的眨了眨眼,才勉力能看清蘇承墨。蘇承墨側著臉,認真又虔誠的給她穿上了鞋子。蘇承墨執起她的手,讓她站了起來。
美輪美奐的亭子內,響起了旁邊的薩克斯和風琴的音樂。她們踩著音符,旋轉起舞。顧淺溪淚眼朦朧的望著他,彷彿整個世界也只剩下了他。她辛苦了這三年,顛沛流離了這三年,從無數次生與死的過程中爬出來的三年。她以為所有的心酸和苦辣都能自己嘗下去,能和著血吞下去。
她也自欺欺人的騙了自己很久,久到真的以為這顆心麻木了,沒有了,死透了!
但是偏偏在這一刻,她三年來築造的城牆,在他輕輕的三個字中,土崩瓦解!她想抓狂的抓著他的衣領問他,為什麼三年前要騙她,為什麼三年前不直接告訴她實情!她是顧花旦啊!司徒安然嘴裡的顧花旦啊!真要演好一個戲,事關曦兒的生死,她拼了命也會演好不出一點差錯的好麼?
她更想聲嘶力竭的告訴他,因為他的隱瞞,她這三年吃了多少苦,有多少次差點再也見不到他,見不到曦兒!有多少次,她也想過去放棄自己的生命!更有多少次,她累的恨不得一睡不醒!
她想怒吼,想抓狂,想暴走,她堅強之下的無可奈何沒人看見。誰都以為她變得堅強了,變得強大了,可是沒有一個人看出她的堅強,是習以為常!
什麼叫習以為常?是習慣了什麼都靠自己!是習慣了什麼都處於最危險的邊緣!是習慣了,或許死亡就在下一瞬間!
這樣的習以為常,誰會想要去擁有?
顧淺溪吸了吸鼻尖,那股酸意,越壓就越洶湧。蘇承墨從始至終都一直觀察著她的神色,他不知道她心裡的活動是什麼,但是他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什麼!以他多年的經驗,第一眼他就看出了那道傷疤是有多嚴重,一眼就能看出這道傷疤之後,她肯定與死亡擦肩而過。
他也恨,顧淺溪沒察覺到他的身子也在顫抖,更不知道看見傷疤的那一刻,他有多震驚!
他都捨不得去傷害一下的人,他都捨不得讓她去受一點傷,流一滴血的人,就那麼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生死坎坷。他是有多失職!
他明明最不想傷害,到最後卻是那個傷她最深的人!他一直逃避去追問她這三年經歷了什麼,他害怕去聽見那個可以讓他抓狂讓他自責到挖心挖肉才能補償的消息!他害怕……這個他放在心坎上想保護的人,曾經差點死去的消息……
他害怕到,人生第一次,做了鴕鳥!以為不知道,就可以不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