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淺溪微微一怔,恍惚間,記憶倒退。似乎在她這流水般的二十多年間,也曾有很多個日夜看到了蘇承墨這樣的眼神。裡面彷彿蓄滿了深情,彷彿大海般能把人溺死。而她每次都是沉溺在這樣的眼神裡,相信他愛她,相信他的心裡有她。
就因為這樣,她陪著他蹉跎了無數個歲月。輾轉流離到現在,她才終於明白這樣的眼神裡,蘊含的不是深情。或許只是一時的荷爾蒙,或許只是一時的衝動。蘇承墨的深情,是這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
或許在三年前,她還會信還會沉溺。甚至與三年前,那天晚上激情如他,在她身上抱著她一遍遍的說著情話,結果第二天就送了她一副手銬。
手銬多涼,涼了她的心,涼了她一生,成了她心底最陰影的一塊疤。
從記憶中拉回思緒,顧淺溪嘴角微勾,帶點嘲諷。「蘇承墨,你想在我身上得知什麼,直接問就好了,反正我翻不出你的五指山。倒是你,不用使美男計,平白把自己的身價降低了。」
蘇承墨雙眼微瞇,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了起來。冷冷的看著她半天,嘴角多了幾分譏誚的意味。「有幾分聰明。」
顧淺溪抿了唇,沒說話。
「我想知道,你們家是怎麼會跟這群亡命之徒有牽扯的。」
顧淺溪聳了聳肩,「我也想知道這個問題,既然你對這個這麼感興趣,不妨去追查看看?到時候得到消息了,記得分享給我。」
「才一天不見你學會了伶牙俐齒,看來我應該讓你離老四遠一點的。」蘇承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猛地將顧淺溪的手抓住抽了過去,顧淺溪一時失重,直接跌進他懷抱裡,壓在他身上。
顧淺溪著惱的連忙撐起身子,「你幹嘛啊?小心傷口裂開!」
蘇承墨挑眉,「你在關心我?」
這麼自戀,她是怕又被院長噴!顧淺溪都懶得去解釋了,想撐起離開,可是蘇承墨的手直接攬上了她的腰。一用力,顧淺溪又跌了回去,蘇承墨湊近在她的耳邊開口,嗓音低醇。「睡覺吧!」
「那你放開我啊!」顧淺溪惱怒,但是偏又掙脫不得,怕掙脫用力了會再次讓他裂開傷口。
「這裡就一張床,我放開你,你還怎麼睡覺?」蘇承墨說完,咬住了她的耳垂。顧淺溪渾身一個顫慄,沒控制住推了他一把。蘇承墨吃痛的輕呼一聲,顧淺溪以為又把傷口震開了,連忙緊張兮兮的把被子掀開想看看傷勢。「傷到哪裡?」
被子剛掀開,顧淺溪還沒看到他的傷口,就被蘇承墨猛地抱住脖子往他身上一拉,顧淺溪被拉著躺在了床上。剛剛她掀開的被子,也被蘇承墨接手拿了過去,直接將兩人蓋住。
蘇承墨將她半攬住,邊勾唇邪魅一笑。「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要上來了?」
顧淺溪氣的瞪圓了眼睛,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四個人當中,蘇承墨能當上這老大,絕逼是靠著這無恥勁坐上來的!顧淺溪想撐開他,還沒碰到他就裝疼。
裝的真心還可以再假一點!顧淺溪氣完了,冷著臉想撐著床爬起來,誰知蘇承墨忽然轉身,壓了下來。壓根沒控制力道,顧淺溪被他壓得所有內臟都要出來了一樣,咳嗽了好幾聲。顧淺溪有點抓狂,「你要幹嘛!你這麼動,你的傷口又要裂開了!」
「不用擔心我!」蘇承墨聞著她的髮香,一邊喃喃的道。
她沒有擔心他好不好!顧淺溪嘔血,推了推他,「你壓疼我了,趕緊起來!」
蘇承墨點頭,但是只把頭抬起來了,身子沒動一下。不知道是燈光效果還是什麼,蘇承墨此刻的雙眼竟黑亮的有些出奇。「顧淺溪,你剛才這些話,都是在跟我打情罵俏嗎?」舊愛,請自重!
顧淺溪身子一震,腦海中把剛才的話都過濾了一遍,心瞬間冰涼。這樣一回想,竟然真的有幾分神似!顧淺溪咬緊下唇,臉色煞白。
她這樣的表情,蘇承墨再沒了逗弄的心思,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從她的身上挪了下來。但是手臂還是緊緊摟住著她,跟顧淺溪一樣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帶了點命令的口吻,「睡覺!」
病房的床本來是小的,但是高級病房內的床比普通的要寬一些。顧淺溪小心的側過身子,想跟他拉開距離,蘇承墨卻固執的緊了緊摟住她的手。那力道似乎恨不得把她的腰給擰斷了,顧淺溪吃痛的蹙緊眉頭,想了想終歸作罷。
忙了一天,沾到床,顧淺溪的頭有些暈暈的,在這樣安靜的氛圍下,睡意層層襲來。迷迷糊糊間,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她想去聽懂那人在說什麼,但是徒勞無功,最終抵抗不了睡意沉沉睡了過去。臨睡前,她似乎聽到了幾個詞。「楚昊焱……交易……」
第二天是被敲門聲吵醒的,顧淺溪迷迷糊糊的醒轉過來,轉頭就看見蘇承墨正枕在自己的胸口上睡覺,睡得很沉,完全沒被敲門聲吵醒!顧淺溪氣的牙癢癢,推開他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蘇承墨睡眼朦朧的睜開眼,就聽見有人擰開門把進來的聲音,臉上的睡衣瞬間消失一空。
顧淺溪臉色燥紅的就想從床上起來,可是那人已經擰開了門把急急的走了進來,來人,是袁清!
袁清看見這一幕微微有些愣,臉色瞬間冰冷了幾分。「顧小姐,老大的傷口還沒好,如果沒有陪護床你可以跟護士提一聲讓她送過來。」
顧淺溪咬緊著下唇,蘇承墨一把將她拉進了被窩,用被子往她身上一蓋,蓋的嚴嚴實實的。直到沒有露出一塊肉,蘇承墨這才不悅的抬起頭,看向他,「袁清,這是我的私事!」
顧淺溪看不到袁清的臉色,但是也覺得蘇承墨這話似乎說的有些重了。袁清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又開口道。「菜頭傳來消息,昨晚甬道再次發生了火災。火災不大,已經撲滅,查出引起火災的原因是甬道內還有暗火沒有撲滅,藉著石油燒了起來。」
「什麼時候引起的火災?」
「昨晚三點二十多分。」
蘇承墨微微蹙眉,「撲滅花了多久?」
「你昨天跟我說了,我就讓菜頭多注意了,有老爺子調動的人在那,火勢只燃燒了十分鐘就被撲滅了。」袁清頓了頓後說,「這事有點蹊蹺。」
「嗯。」蘇承墨點了頭,讓袁清先出去了,等袁清出去後,他才讓顧淺溪從被窩裡探出頭。顧淺溪在裡面悶了一會,空氣不好,裡面又熱,悶的臉頰微微有點紅。思緒因為想著袁清剛才說的話,沒注意蘇承墨,順著他的動作自己就爬了起來穿起鞋子。
「想的再出神也沒用,你這木魚腦袋能想得出來?去找你母親吧!」
對於蘇承墨的冷嘲熱諷,顧淺溪向來是採取不搭理的態度。將自己的衣服拉扯好,簡單的洗漱了一下,走的時候,蘇承墨看著她忽然開口道。「今天早點過來,我答應給的驚喜還沒給你看。」
顧淺溪抿了唇,當做什麼都沒聽到,側身開門走了出去。袁清正等在門口,看樣子兩人還有一些事要談。袁清的表情有些嚴肅,看都沒看顧淺溪一眼,就走了進去。因為這件事事關把母親綁架的那批人,顧淺溪便多留了個心眼,關門的時候故意慢了幾分。
袁清走進去後,也沒太多注意這邊,蘇承墨更是沒想到這一塊,壓低了嗓音說道。「這兩天嚴加看管一下,整個宅子都要注意一下,這次火災想必是他們想要毀屍滅跡。袁清,你安排一下,24小時看守,不能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但是你同時要謹記,這宅子下面的東西很重要,連菜頭都不要給他看到。還有,讓老四把宅子背後的主人調查出來,我今天要看到他的資料。」矯情少爺,請小心
沒辦法停留太久,顧淺溪只能聽到這句話,後面袁清又跟蘇承墨說了一些,顧淺溪是沒辦法再聽了。走廊上來回走的護士和病人都不少,她在這已經站了很久了,引來了不少查探的眼光。
雖然只有一句話,但是得到的信息已經夠多了。
第一,宅子下面有很神秘的東西,這東西連他最信任的手下菜頭都不能看到。
第二,那批人想摧毀這個東西。
這似乎又是一張網,而且還有後續的大網。但現在顧淺溪完全得不到其他的消息,掌握了消息的蘇承墨也顯然不想告訴她,就憑她現在掌握的這一點點資料,完全梳理不起來,更別談找到後面那批人了!如果找不到,母親這次的仇,她該怎麼報!
顧淺溪思索間,往母親的病房走去。
才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爽朗的笑聲。顧淺溪疑惑開口,王胖子拄著枴杖,跟個會動的木乃伊一樣,在那兒坐著。嘴上不停跟母親說著話,惹得母親不時笑出了聲。
母親笑的時候,是手放在唇邊,微微擋著嘴,笑的很是淑女。顧淺溪整個人都愣住了,她有多久沒看見母親這樣笑過了,從她出監獄以來,母親的思維一直都是紊亂的。有時候說話連她都聽不懂,經常認錯人。可是她現在一言一行,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任安素先發現了顧淺溪,臉上露出一絲驚喜,衝著顧淺溪揮了揮手,「小溪,來,快過來坐下。」
一瞬間,顧淺溪有些淚崩。
摀住嘴,囁嚅著唇忍了很久,才把眼淚生生的止了回去。任安素看著她,眼眶也有點紅,「傻孩子,快過來啊。」
「嗯!」顧淺溪鼻子發酸的,費了很大勁才發出一點聲音。快步向任安素走了過去,被她拉著就坐在床邊。任安素替她把披散的頭髮撩撥到耳後,拍了拍顧淺溪的背。「傻孩子,苦了你了。」
顧淺溪搖頭,思緒已經成了一片混沌。任安素拉著她,顧淺溪順著她力道靠在了她肩膀上,感受著這帶有溫度的懷抱,顧淺溪終於泣不成聲。將任安素摟在懷裡,淚水撲簌落下。
她堅強了這麼久,終於,也可以在累的時候有肩膀可以依靠了嗎?
好半響,顧淺溪才止住眼淚,任安素替她順著背,笑道。「還跟小孩子一樣哭鼻子,等會兒王先生該笑話了。」
王胖子摸著後腦勺嘿嘿一笑,「不會不會,顧家妹子,你可以繼續再哭會兒。」
顧淺溪被他這句話弄得羞紅了臉,有些微惱的暗暗瞪了他一眼。旁邊的田伯也是眼眶漲紅,看著顧淺溪和任安素一臉欣慰。情緒發洩完了,理智才慢慢回來。顧淺溪接過紙巾擦了一把臉,「媽,你的病怎麼突然……」
任安素有些茫然的看著她,「病?什麼病?我就感覺自己睡了好長一覺,醒過來就在這兒了。」
她把一切都給忘了嗎?不過忘了也好,顧淺溪舒展了眉頭,輕輕搖頭,「沒呢,醒過來就好。」
任安素好笑的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呢?」
任安素說著,許是口乾了,想下床去喝水。可是剛掀開被子,就忽然呆住了。顧淺溪疑惑的看著她,就看見她正死死的盯著自己的腿,看著她的臉色,顧淺溪忽然心裡一跳。連忙拉過被子幫她蓋上,任安素自己推開被子,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腿。「腿!我的腿,怎麼回事!啊!」
任安素幾欲瘋狂,揪著自己的頭髮。顧淺溪怕她傷害自己,連忙一把把她抱住。任安素抓狂的捶打著顧淺溪的背,聲嘶力竭的喊。「我的腿!為什麼我的腿沒了啊!為什麼!」洛江河畔
顧淺溪一遍遍的給她順著背,可惜一點用都沒有。她變本加厲的又是捶打又是撕咬,田伯被這一幕驚呆了,在床上無法下來,連忙按下了提示鈴。王胖子則拄著枴杖,走了過來想將顧淺溪拉出來,可是任安素咬紅了眼,一口死死的咬住顧淺溪的手臂上,有血液流出。這血腥的味道刺激了她,任安素癲狂的口齒不清,發出一絲笑聲,咬的更加用力。
王胖子看的有點急,作勢就要把任安素拉開,顧淺溪攔住了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扛得住,讓她咬我,總比等會不小心咬到舌頭要好!」
王胖子身子一震,心裡一酸。這時候醫生也匆匆趕來了,王胖子連忙把醫生拉過來,急吼吼的道。「快點給病人注入鎮靜劑啊!」
醫生是名五十多歲的男人,身高只有一米六多,看著很陌生,並不是母親的主治醫生——李奕。他甩開王胖子的手,蹙緊眉頭。「你這個病人不好好躺著休息,你怎麼跑過來了?」
說著,從護士手裡拿過本子,看了一眼道。「跟你核對一下信息,任安素,51歲,女,病症是迷藥吸入過量,身上多處外傷……」
醫生還在一本正經的說著,王胖子急的一把把他提了起來。醫生驚慌的連忙怒斥,「你這是要幹嘛!」
「幹嘛!你沒看這都咬出血了嗎,你還對什麼狗屁信息,趕緊給老子拿鎮靜劑來!」王胖子一通怒吼,才把他放下,看見他還想說話,瞪圓了眸子有些猙獰。「趕緊!」
醫生再不敢說什麼,連忙吩咐了護士跑去拿。很快拿了過來,也不敢耽擱,給任安素注入進去。任安素咬合的力度這才慢慢鬆了下來,護士也幫忙上來把她的手臂抓住,把顧淺溪的胳膊解救了出來。
解救出來後,怕她咬住舌頭,顧淺溪連忙用手指掐著她的下顎。好一會兒,任安素才慢慢昏睡過去。
等她睡著後,顧淺溪才鬆開手,輕鬆了口氣。王胖子抓過她的手臂,蹙緊眉頭。「你這傷口太深了。」
顧淺溪笑笑,抽回自己的手臂。「等會兒包紮一下就好了,沒事的。」
見她對自己傷口滿不在乎,王胖子滿臉不悅。情況得到了控制,醫生沒了顧忌,寒著臉對王胖子說。「你剛才在妨礙我工作,病人萬一出什麼事了,你來負責嗎?」
王胖子正不爽的很,回頭瞪了他一眼,「等你核對完信息,她的肉就要被咬掉了!」
醫生不滿的冷哼一聲,「我是醫生,我能判斷病人的情況。你作為病人就該回你的病房好好躺著休息,而不是在這裡耽誤其他病人的休息!」
說完了王胖子,醫生又來說顧淺溪。「你作為病人的家屬,要照顧好病人的情緒,怎麼能讓病人突然發作,你不知道病人精神有問題嗎?」
顧淺溪冷了臉,猛然回頭看向他,「你說什麼?」
又是王胖子又是顧淺溪,他們一個吼完一個接著來,醫生的怒氣上升到了一個頂點。「告訴院長,我治不好你們這些病人!」
王胖子繃緊著臉,對著門口猛吼一聲。「袁清!」
大概一分鐘不到,袁清來了,但不止他一人。他身邊還扶著蘇承墨,慢慢走了進來。蘇承墨冰冷著臉,進門就看見了顧淺溪正流血的手臂,臉色驟然陰沉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袁清扶著他到了旁邊坐好,「老三,發生什麼事了?」
王胖子怒氣不減,把剛才的情況統統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