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時分,曾一騫打電話過來讓她出來吃飯。何處正似睡非睡,悶聲悶氣的拒絕了,說:「不了,我師兄組織大家在旁邊的餐廳吃飯,我一個人不去不好,還是跟著大家吃吧。謝謝你今天特意來看我,我很感激。」掛了電話。
曾一騫沒像往常那樣不甘心的打過來,一直到何處被人叫起來去餐廳吃飯,還是沒消息。
何處拿著筷子,突然覺得有點後悔。剛才她睡意正濃,全靠直覺說話,現在清醒過來,想到他千里迢迢的跟過來,臉上有掩飾不去的疲倦,這樣辛苦,出去吃頓飯有什麼!
何處食不知味,放下飯碗,頻頻看手機,連條短信都沒有。灰心喪氣的想,他此刻是回北京了嗎?換作自己,被這樣拒絕,不回去還留在這幹嘛!
丁浩看何處無精打采的樣子,問,「何處,你怎麼了?不舒服?」
何處勉強的笑笑說道,「沒事,坐了太長的車有點累。」
丁浩若有所思的看了何處一眼,說,「吃了飯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出去找場地。」
何處點點頭,心不在焉的吃完飯,王小受和另外四個女生相邀去逛街,何處半點興致也沒有,懶懶的回到賓館,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直盯著手機不放,鬼使神差之下撥了曾一騫的號。
電話剛接通,連忙掛斷。心如鹿撞,砰砰亂跳。何處既懊惱又期待。懊惱的是自己,期待的是曾一騫。為什麼會這樣?她從來都不是不幹不脆,藕斷絲連的人啊!
可是曾一騫並沒有回電話,他那時正在賓館洗澡呢。一路風塵僕僕,確實累了。想著養足精神,明天一早要將何處帶出來說清楚。
可憐的何處,以為他回去了,茫茫然埋在枕頭下,有點傷心,有點淒惶,或許還有點後悔。
她自己也認識到,事情似乎遠沒有結束。對曾一騫真是又恨又惱,千山萬水的,追過來幹嘛!分明是想逼的她不顧一切往下跳。可是在此之前,總要讓她看清楚腳下走的是怎樣一條路,他總是這樣咄咄逼人。
曾一騫睡了一覺醒來,正是朝陽初照,春日的風輕拂過淺色窗簾,往窗外看去,淡藍色的天空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淡淡的顏色一直延伸,蔓延了整個天空。金黃色的雲塊散佈在天空中,越來越細,彷彿是女孩子梳洗過的頭髮。
遠離重工業的城市是那樣安靜,而眼前又是如此美景,妙手天成,讓人驚歎不已。朝陽融金,彩雲合璧,此情此景,此時此刻,曾一騫突然覺得有些惆悵落寞。
縱然是良辰美景、賞心樂事,若無人陪伴,亦無甚趣味。他想起何處,思念油然而生,再也等不及,翻出口袋裡的手機,看到上面有好幾個未接來電,也不甚在意的瞄了一眼,待瞄到「處處」時,驚喜的一時失手,手機摔在地上。
他喜歡「處處」這個名字,含在嘴裡透著一股化不開的親暱,不像她的小名安安,無人不知。處處是他的專有稱呼,獨一無二。
何處一個晚上都在想曾一騫。大半年了,其間發生那麼多的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思緒兜來轉去,老是停留在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的面容是那樣出眾和搶眼。使得他全身上下閃閃發亮。墨般深幽的黑瞳,彷彿吸人魂迫,有種不動聲色的深沉,有著成熟男子的標誌。
她記得自己對他吹了聲口哨,還叫他大叔,他當時的表情帶點好笑又帶點無奈,卻讓人看著很舒服。
她又想起來,那天他帶了手錶,還讓她修車,金屬表帶貼著她的手腕一擦而過,炎熱的夏日突有一絲涼意。本以為早就遺忘的細節,今日始想起。她感慨唏噓,原來記憶隨著心境,隨時發生改變,記住你想要記住的。
只不過了一晚上,可是何處仿若已歷三秋,精神萎靡不振,意氣沉沉。早晨起來懶洋洋的趴在床頭。小宋梳妝完畢,叫她出去吃飯。
何處心情不好,沒什麼胃口,說,「累了,再睡會。」
小宋便和另一個助理出去了。
何處一人呆在房間裡,漫不經心的盯著地方電視台,也不知在放什麼節目。翻來滾去,突然大叫一聲,將手中的遙控器一扔,抓起手機拔起了曾一騫的電話號碼。
心想,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還不如打個電話,直接問清楚。死了就死了,總比一顆心這樣半死不活的吊著強。
其實何處能跨出這一步實在不簡單了,要擱以前,她哪會主動給曾一騫打電話,還是為這種事。
曾一騫正開車來找她的途中,一心想著怎麼叫她出來吃早飯。礙著同事們的面子,她應該不會太過分。再次接到何處的電話,欣喜若狂,表面卻裝作鎮定的說:「哦,何處啊,剛到這兒,累不累?飲食天氣還習慣嗎?」語氣淡淡的,就像是極其普通的朋友。他不知道何處為什麼打電話,暫且以不變應萬變。
何處一聽他的語氣,心就涼了半截,咬著手指,支支吾吾半天,然後說:「恩——,謝謝你來看我,還給我帶這麼多東西。恩——我昨天晚上態度不好,希望你沒有介意……」
曾一騫這隻老狐狸,見微知著,一聽何處這話,就察覺到她前後態度的轉變。不動如山,沉住氣淡淡的說:「不用謝,我不介意。」
看來他是真生氣了。一股作氣,再而哀三而遏,何處一下子焉了氣。鼻子也開始泛酸,說話聲音也小小的,「我沒別的事,就是問問你回去了嗎?」
曾一騫一時沒明白過來,問:「回去?回哪兒?」
何處有些垂頭喪氣,「北京啊,我想你可能回北京了。」
曾一騫啞然失笑,得意的打了個響指,原來何處這麼在意他啊。定了定神說:「還沒來得及走。」聲音聽起來波瀾不興,沒什麼情緒,心裡正偷著樂呢。
何處「哦」了一聲,她哪受得了曾一騫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心想還是算了吧,頓時心灰意冷,淡淡的說,「你千里迢迢來看我,我很感激。本來,是想請你吃頓飯的,看來等有機會再說吧。」不等曾一騫說話,就掛了電話,泫顏欲泣。
其實何處這個電話打的那叫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曾一騫是誰,哪還不明白其中的道道。
他就是想讓何處緊張緊張他,讓她嘗嘗這種折磨人的滋味,誰叫她沒心沒肺,動不動就說分手!他亦是個佔有慾強,小氣自私的男人。
結果這小妮子耐性這麼差,臉皮那麼薄,多等一秒都不行。不過,這通電話還是讓曾一騫信心十足。
何處掛了電話,沒有時間處理灰敗的心情,聽到丁浩敲門,問,「何處,你沒事吧?」
何處連忙應道,說自己沒事。
丁浩說,「如果沒什麼問題,大巴在賓館外,大家都在那裡集合。」
何處強打著精神爬起來,自己是來工作的,可不是來當大小姐的,更不是當怨婦的,略微收拾了下,從包裡拿了一個肉鬆麵包和一盒奶,匆匆出了門。
而這邊的曾一騫得意的不行,穩了穩神,把電話打了回去。
何處剛出房間門就接到曾一騫的電話,她看到號碼的一剎那,突然有一股莫名的委屈。吸了吸鼻子接起電話,就聽到曾一騫波瀾不興,沒有任何處情緒的聲音,說,「你剛才說想請我吃飯?」
何處悶悶的應了聲,「嗯。」
曾一騫心裡那個樂啊,卻還是裝腔作勢的說,「我正好暫時不回去,還有時間。」
何處應了一聲,「哦。」
曾一騫見何處說話不甚熱情,怕她反悔,也不敢再裝腔作勢了,直接說道,「你一個還沒畢業的學生,哪能讓你請我吃飯,我還是我請你吧。」
何處哪知道曾一騫的道道,只覺得倆人突然變的這麼客氣,別提有多彆扭了。殊不知,她是因為在乎,所以拿不準曾一騫的心思,忐忑不安。
不過聽到曾一騫暫時不回京,身上緊繃的弦一鬆,說道,「不要緊的,請你吃飯很應該,你今晚有時間嗎?聽說這附近有一家過橋米線味道很不錯,物美價廉,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種小店。」
曾一騫按住電話,故意說:「你等一下,我看看。」盯著秒針等它足足轉了一圈,然後點頭同意。手指敲著方向盤,說:「你住哪?我去接你。」明知故問,他人和車就停在賓館外。
何處連忙搖頭,「不用了。米線館離這很近,我直接去那等你就行。」讓曾一騫來接她?除非她是嫌緋聞鬧得不夠。
曾一騫說,「好。」也沒堅持要接她。
掛了電話,何處突然有種莫名的歡喜,心情開朗了很多,咬了口麵包,抬眼看見門口的大巴車,樂滋滋的爬了上去。
車廂裡異常安靜,何處莫名掃了一眼表情莫測,眼神曖昧的同事們,忽然發現剛跟她通完電話的曾一騫,穿著一身運動服,正堂而皇之地坐在劇組要出發去外景地的大巴車上!
何處張著嘴,好久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良久才黑著臉問:「你來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