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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4章 :孤燈不明思欲絕(下) 文 / 滄溟水

    琴聲如飄渺煙波似乎由不遠處傳來又好像是來自漠漠天際時而清越和雅、時而婉轉纏綿時而灑脫空曠……無處不至、無所不在如浮雲蕩邈若空綴清泠。

    沈珍珠便在這悠揚琴聲中慢慢甦醒過來。頭頂是華美帳帷數十綹淡藍錦帶流蘇四角垂下鉤懸冰綃簾掛明珠四面雕樑繡彩氣像甚是堂皇富貴。玉階之上朦朧一名女子背影華服高鬢身材曼妙正撫琴而奏。

    沈珍珠輕輕嗯了下那女子耳尖立時停下彈奏裙裾隨風掠過翩翩然已至沈珍珠床側沈珍珠方始看清此女子二八妙齡顏容艷麗美若天人沈珍珠雖是女子見之也不由心旌搖蕩。此等浮華炫麗總不是自己已經魂歸離恨天魂魄已抵天宮玉宇?沈珍珠撫胸口仍是隱隱刺痛遂將此荒唐念頭放諸腦後深知自己並未死去。

    那女子見沈珍珠醒了輕啟皓齒嚶嚶笑道:「沈妃姐姐昏迷一個多月總算醒了過來。」見沈珍珠滿面愕然接著說道:「我姓張名涵若姐姐今後喚我涵若便是。」

    見沈珍珠要起身上前輕扶著她道:「姐姐重傷未癒還是臥床休息為佳。」

    「涵若」沈珍珠開口說出第一句話聲音艱澀嘶啞她不由苦笑又得臥床休息從生產以後自己彷彿便與床打上了不可解的交道。「是你救了我?」

    張涵若搖頭笑道:「不是我。小妹只是受人之托將姐姐你置於我這裡照料而已。」

    「那這是何處?」沈珍珠疑惑著安慶緒那一劍寒光凜冽此時猶在眼前。

    「此處原是太子別苑姐姐所在是太子良娣居室。」張涵若微笑答道。

    沈珍珠方知此處似曾相識之感由何而來她過去也曾被邀來過太子別苑。心中對面前這位張姑娘的身份更為驚疑她是何人?她開口便稱自已為沈妃想已知她身份。長安已亂她為何能居於太子別苑?到底是誰救的自己誰托她照料自己?

    「姐姐不必驚異」張涵若見沈珍珠面現訝異爽然一笑道:「涵若就實話實說了吧。是安慶緒托我照料你的至於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沈珍珠一怔但見張涵若喜笑嫣然似是知曉安慶緒與自己之間的瓜葛卻無任何異狀若無其事的說道:「姐姐不必有所顧忌我與安慶緒雖是未婚夫婦其實我們二人正是他瞧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他;他不想娶、我不想嫁無奈迫於父母之命能拖一日是一日。」

    沈珍珠見此名喚張涵若的女子美艷聰穎實是世上少有讓自己亦有自慚形穢之感放諸世間任何一個男兒恐怕均求之不得不知安慶緒為何還瞧她不上;安慶緒的品貌武功也是萬中無一不知為何偏偏不入張涵若之眼直歎世間事真是造化弄人奇怪支離。想起她的姓氏忽有所悟:「當年幽州節度使張守珪大人莫非是姑娘的……」

    張涵若眸中晶亮掩口點頭笑道:「姐姐果然絕頂聰明難怪安慶緒對你如此難以割捨張守珪正是小妹祖父。」原來當年安祿山僅是張守珪手下一名捉生將由於驍勇善戰且善揣張守珪心思為其賞識收為養子漸而重用無張守珪便無後來身兼三鎮節度使的安祿山。開元二十七年張守珪因謊報戰功被貶安祿山雖表面與其擺脫干係私底下仍是極為敬重張守珪。且張守珪任節度使多年雖然被貶實則仍將幽州及周旁諸郡軍政大權操縱在手此番叛軍之中定有張氏之兵力。雖不知其勢究竟有多大但從安慶緒與張涵若之婚約上看絕不可小覷。難怪張涵若敢將自己暗地收納一來無人會料到安慶緒有此一著二來無人敢來搜索。

    沈珍珠病後說話吃力倒是張涵若性情爽朗頗有將門虎女之風:「長安城方被攻下陛下(指安祿山)便派人接我趕到長安要為我與安慶緒擇日操辦婚禮。那日安慶緒將渾身是血的你偷偷抱入這別苑那神情把我嚇得心驚肉跳不過他別的不行醫術倒真是高明忙活半夜總算把你救活。」沈珍珠聽著只是暗自歎息既然殺我又何必救我?如今讓我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躺在這裡你到底意欲何為?這樣想著胸口的痛漸漸加重起來不禁捂胸蹙眉。

    張涵若看在眼裡從床畔一隻碧玉小瓶中取出兩枚丸藥喂與沈珍珠吞下道:「安慶緒說過他那一劍已刺穿你的肺葉以他之能只能保你性命不能保你痊癒你日後須得時時謹慎小心不可傷心憂勞過甚不然輕則有氣喘之症重則危及性命。」

    沈珍珠默默吃下藥不得不問道:「安慶緒呢?他到底想將我怎樣?」

    張涵若放下藥瓶想了想似是想起某件好笑之事面上忍俊不禁:「他自從治好你以後就再也沒來過。我瞧這形勢並不止你要問他想怎麼就連他自己也不知該當怎麼做。」

    正在講話間一名侍婢叩門稟道:「小姐薛小姐到府拜訪。」

    張涵若一聽便著急出去對沈珍珠道:「姐姐歇息小妹出去一下那丫頭古怪精靈再不出去只怕她就竄到這裡來了。」

    哪想話音未落一個嬌小的身影已閃入內室嬌聲說道:「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不然都不知道張姐姐又在人後說壞話。」來者只是一名十三四歲的女孩身量未足俏細臉兒小小的鼻子極是可愛。她看見臥於床上的沈珍珠不由嗔道:「原來張姐姐有了新朋友就不理老朋友了。」

    張涵若對她頗有些無奈說道:「你沒見這位姐姐身子不適臥病在床?」又對沈珍珠道:「這位鴻現姑娘是右路將軍薛嵩的大小姐。」

    「哦這位姐姐病了?」薛鴻現一竄而上握住沈珍珠的右手道:「姐姐看著面善姓甚名誰?我好喜歡姐姐。」沈珍珠右手經她一握忽覺一股暖流由手心奔湧而上緩緩行遍全身原本胸口疼痛此時竟大有緩解。沈珍珠雖不懂武功但往常曾聽李俶提過便知薛鴻現此時用的是極上乘的內功雖不知她的功力與風生衣、安慶緒相較會是如何也不禁暗自吃驚想這小小年紀的女孩竟是深藏不露怕不僅是叛將之女這樣簡單的來頭。但無論如何仍對她好感大起覺得與她甚是投緣於是慢言細聲的將自己名諱講給她。

    薛鴻現果然歡喜伏在沈珍珠床旁不著邊際的東問西問經得張涵若多方催促說是沈家姐姐身子不適她才極不樂意的撅嘴告辭臨走時還向沈珍珠道:「沈姐姐明日我再來看你。」沈珍珠笑著點頭。張涵若方攬住薛鴻現的肩頭一再告誡說沈珍珠乃是安祿山要抓之人萬不能將今日之事告訴他人。薛鴻現嘻嘻著答應了。

    「薛家妹子年紀雖小便知事明理決不會出去亂說姐姐儘管放心。」待薛鴻現走後張涵若對沈珍珠說道。沈珍珠點頭心道只怕連你也不知這女孩竟是閨閣中的奇人。

    張涵若吩咐侍婢侍候沈珍珠用過膳後自行離去。

    沈珍珠險死還生後醒來第一日便見了兩名世間奇女子一個美艷爽利一個身懷奇功方知自己往常真是見識太少即使這兩名女子身在叛軍之中仍是出污泥而不染別為奇葩可賞可愛。只是由來女子命運多粲這般紅顏如花不知將來流落在何家。想到此處驚覺自己經歷一番生死之後竟多了些對人生命運的悲觀念頭。

    外面日頭漸暗沈珍珠此時愈思念李俶和自己那嚅嚅待哺的兒子他們身在何方幾時能召集兵馬重返長安?室內一支巨燭燃盡而熄僅餘的另一支光線晦明。李俶李俶當日一別竟已半年有餘再作相逢又該是何時?切莫已紅顏盡、鬢如霜。

    她倚著床頭慢慢睡著。

    寂寂良夜一個黑色身影悄無聲息躍入室內手輕輕撫過她的額頭。

    「珍珠我該拿你怎麼辦。」他深深凝視她睡容喃喃問她更像是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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