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壽辰在即皇子諸孫、王公大臣的壽儀皆源源不絕運送入宮李俶也備了禮品——乃是一樽四五尺高的白玉觀音質地細膩溫潤佛像莊重祥和線條流暢冼練。沈珍珠與崔彩屏、獨孤鏡等人嘖嘖稱奇一番卻道:「恕珍珠直言這東西極好只是——」說到此處做個了奇怪的手勢右手抬高指了指自己的鬢。李俶立時明白過來觀音乃佛教之物貴妃當年卻出家做過「黃冠」以此物相敬怕有反諷之意觸犯避諱。當下他也著急起來時日緊迫該再準備什麼壽儀呢?
沈珍珠似是靈機一動說道:「我聽素瓷說過東市有一家專營器樂的店舖據說尚私存珍稀琴譜或可一試。」
李俶道:「只是倓的事尚在審理我即刻要去府衙。」
沈珍珠笑了起來「何需尚書大人親自去現有著兩位妹妹在府中與我作伴就行了順便也可散心不是?」崔彩屏卻撅起嘴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沈珍珠也不勉強送李俶出門後只與獨孤鏡兩人共乘肩輿朝東市而去。
臨近正午街市人煙阜盛車流攘攘沈珍珠心情極佳不時與獨孤鏡評說街市兩邊的行人少女獨孤鏡卻仍是一如往常的恭謹模樣。至東市口兩人下了肩輿由素瓷並幾名侍衛陪著簡行進入市集內。
因有素瓷引路很快找到一家極不起眼的小店裡面只疏疏落落擺了幾樣樂器。店主人不在家守店的小子誠惶誠恐從沒見過這樣天仙化人的貴夫人問明來意乃說道:「夫人要找琴譜可真是找對了地方。店主人是收藏了幾本絕好的待價而沽。只是……店主人有事外出只怕還有一會子才回。」
「無妨」沈珍珠就近坐下說道「我們等他就是。」
滾燙的一壺茶喝得乾乾淨淨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那店主人還沒有回來沈珍珠漸漸的有些心神不寧了。獨孤鏡看在眼中不由問道:「王妃可還有什麼事?」
「不甚要緊且再等一會兒吧。」沈珍珠話剛說完身旁的素瓷已小聲提醒:「大公子和夫人怕會久等。」
「大公子?……」獨孤鏡反應過來「莫非王妃的兄嫂要過王府來。」
沈珍珠輕笑道:「說是今日午後過來沒想到在這裡耽擱了這麼多的功夫。」問那店中小子:「現在什麼時辰了?」
答道:「方至申時一刻。」
時辰已然不早沈珍珠只得對獨孤鏡道:「只怕拙兄嫂現在已快到王府了勞煩妹妹在這等等我先走一步?」
獨孤鏡似是十分為難答道:「王妃之命奴婢怎敢不從。可奴婢才疏學淺怎生識得琴譜好壞!」
沈珍珠笑道:「你切莫謙虛昨日晨間我聽見琴聲悠揚自你繡雲閣而來不是你彈奏莫非還有他人?」
獨孤鏡這才低頭應允似有靦腆:「王妃見笑了。」
沈珍珠帶素瓷和兩名侍衛由東市而出上肩輿心中有事眼光只是隨意往四周掃忽的她大呼一聲:「停下停下!」肩輿暫停她怔怔的朝前方望去一個人的身影恍惚中在轉角處消逝彷彿熟識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胸中象被噎住怪怪的殊不好受。
回到清頤閣李俶已經在房中等待良久。問道:「怎麼樣?」
沈珍珠道:「她僅與兩名侍衛留在那兒餘下的就看你的人本事如何。」
李俶道:「她素來行事謹慎這幾日存在特意提防之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真虧你想出這誘敵之計製造機會讓她外出。」攬過她的腰附於耳側低笑「你倒也幾分將帥之才呢。」
沈珍珠笑道:「那正好不是陛下正有意讓你遙領涼州大都督麼到時你且將都督帥印予我把玩幾日如何?」
李俶不禁失笑卻聽沈珍珠已正色說道:「就不知獨孤鏡會不會中計。讓我們摸出一些蛛絲螞跡。我今晨送別林致她——」說到這裡有些哽咽。
那夜枕邊她終於忍不住一再追問。李俶柔柔的撫摩著她窄細的肩頭長隨意飄散慢慢開口說:「你可知道獨孤鏡原本是李林甫的人。」只這一句已足以讓她心驚肉跳。
他娓娓道來彷彿在說一個遙遠的與他們不相干的故事。說獨孤鏡何時入府他如何對她起了疑心如何識穿她的真實身份如何將她收為已為。說至沈珍珠的父親被李林甫所陷之事他的話語才猶疑起來這是何等石破天驚的秘密——李林甫的患病不治竟然是獨孤鏡受命李俶下的慢性毒藥這一舉動瞞過了天下。然而獨孤鏡是聰明的對做這件事她提出了條件那便是——名份。他給了她要的名份也僅此而已。
原來竟是從頭至尾錯怪了他。一切由已而起他原本不需如此急切李林甫與楊國忠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他原可以穩穩的坐山觀虎鬥根本不必出手殺了其中一隻讓另一個無窮止的坐大。
如閒話家常般說完她尚在愣他不知何時已靜靜睡著。她輕觸他的面頰他竟然瘦了許多睡夢中也有疲憊之態他背負太多太重。她到現在也不明白他背負的東西中有多少是她所想要的想爭的;有多少是虛妄的是空無的……
她不知道。但在那一瞬她是下了決定的:她是他的妻子此生進也好退也罷……
卻聽李俶已岔開話題道:「倓的案子我找著了最大的嫌疑人。」
「哦那是誰?」
「是竇府的一名花匠。這名花匠在竇如知被殺後就忽然失去蹤跡。」
沈珍珠道:「花匠隱於花草之中侍機借倓之手殺人倒也合情;只是為何要殺竇如知呢未免不合理你可別為急於給倓脫罪錯怪了他人。」
「現場可是拾到了花鋤再說竇如知生性殘暴對下人苛責那花匠雖入竇府不到一年時間卻因一絲半點的不對竇如知口味挨過多次毒打。一時起心銜私報仇說起來也合乎情理。否則竇府上下幾百人為何僅他一個畏罪潛逃?」李俶似乎胸有成竹。
沈珍珠掩口笑道:「看來此案勘破只在眼前尚書大人必已四處張貼其人畫像緝拿花匠。」
近來沈珍珠常以「尚書大人」之稱取笑李俶李俶也莫可奈何笑道:「緝拿歸案不是難事要知這名花匠面部似被火燒過相貌極為醜陋百中無一。」
沈珍珠對李倓的這件案子興趣委實不大一直頗怪李倓對慕容林致的無情無義覺得李倓被拘受幾日苦也是該被懲戒聽了李俶的話不過說笑幾句並沒有十分放在心上。
說話間已有侍從來報沈介福和公孫二娘已至王府正門。沈珍珠喜出望外當先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