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6-02
「哪來的狂徒,本公子的事用得著你來管?」
「呵。」男子笑笑,「我是管不著公子您的,但你要知道,堂堂太守之子竟然橫行一方魚肉百姓,這樣的事情若是傳去皇上的耳朵裡……公子,您說賀太守的這位子,是要是不要了?」
被稱為太守之子的賀公子身子僵了僵,轉頭看著那來人,「你是何人?既然知道本公子乃是是太守之子,還敢來這撒野,還不給本公子放開!真是討打!」
「我看你才討打。」辛夷聽到這,實在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人家既然知道你是太守之子,那肯定也是有點來頭的,興許是你老子也惹不起的哩。」
那賀公子愣了一陣方才恍然,趕忙將手一鬆,暗自嘖了一聲,扭身便走,隱約還聽他最後啐了句:罷了罷了!真是晦氣!
但讓賀公子沒想到的晦氣事顯然還沒完,卻看這時有家丁匆匆忙忙的跑來,遇見他家公子便跪,「公子,老爺那邊都等急了,是問那位沐御史怎的還沒尋到?」
「忙什麼!我這不正預備去尋!?」那賀公子提高了聲線,「也不知那姓沐的腦子是如何想的!非要平白無故跑來這地界,尋尋尋!這天都黑了要本公子去哪裡尋!?可真會給人添麻煩!」
辛夷這時抬頭看剛剛救了自己的那青年,他竟也笑著看著那賀公子的方向,遲遲不語,只在他說了無數埋怨、罵罵咧咧的上了馬車之後,方才喝了一聲:「真是不巧啊公子,在下便是那會給人添麻煩的姓沐的。」
夜風聲、遠處酒樓幾人划拳的吵鬧、以及捲起塵沙,吹拂著落葉和小塊的石子砸著木頭車輪的聲音入耳本是聒噪,但在這一瞬間近乎全然沒了聲響。
馬車瞬間停下了。
辛夷覺得全世界都靜了,再度望向那位救了自己的沐御史的時候,她總覺得他壓抑著嘴邊的笑意實在辛苦。
敢情這位也是個肚子黑的,忒黑。
賀公子從馬車上下來的動作稍有趔趄,近乎是連滾帶爬的從車裡栽了下來,然後拍了好陣子的灰塵,這才快步挪到跟前,此時面對沐御史,顯然是換了副臉皮。「原來您就是沐方錦沐御史?真是有失遠迎……」
沐方錦倒也是壓著唇莞爾道:「公子千萬莫要如此客氣,家父當年與令尊是世交,只是在下實在許久未來拜訪,實在是在下失了禮數,還請公子和賀伯父莫要見怪……」這廝變臉也快,套近乎似的瞬間將人稱從「賀太守」變成了「賀伯父」。
半句沒說完,賀公子連忙寒暄客套:「哪裡哪裡……」
「莫要見怪在下愛給人添麻煩。」
「……」
這四周黑燈瞎火的,辛夷雖然也沒怎麼看得清二人的面色,想也知道那賀公子臉都快綠了,隱約在暗色中感到賀公子的面部肌肉不斷抽搐。轉頭看看沐方錦,則依舊是唇角微提,雙手自然的背在身後,一副優哉游哉的模樣。
「咳,那、那沐御史還是先請同在下回府一敘,家父正在府中等候呢……」
「可是……」沐方錦的語氣帶些疑慮,似是有什麼事情仍在放心不下似的。
賀公子顯然是怕了他,恨不得狗腿子似的點頭哈腰,靜靜地候著這位姓沐的大爺究竟想要說出個什麼來,半晌都只「嗯」了幾聲,連個問話都沒敢脫口。
「哎呀,在下還是頗覺不妥。」沐方錦緩緩搖搖頭又擺擺手,嘖了兩聲,「在下還是太會給人添麻煩了,怎麼好還去叨擾呢。」
大抵來講,神煩這個詞,也許指的正是沐方錦了。
一句給人添麻煩,被他來來回回嚼了好幾遍,生怕人家記不住,戳得賀公子恨不得鑽到那馬車軸裡去躲躲,又礙著面子和情分不好發作,只能一忍再忍。這和剛剛那副跋扈樣子對比鮮明,辛夷也低頭偷笑,覺著這著實算出了口惡氣。
還未等賀公子琢磨出如何讓沐大爺跳過『添麻煩』的這個坎兒,沐方錦自個兒低頭一瞄,也突然發覺辛夷的存在:「險些忘記了這位姑娘,」同女兒家說話,他倒是正經規矩了許多,「在城中哪裡住?」
辛夷抬頭瞄了一眼,暗地裡將懷中的東西抱得緊些,「勞公子過問,小女子家……其實在城外的。」
「這可不好。」沐方錦一聽,轉而望向賀公子,「賀兄您瞧,恐怕都是在下只會給人添得麻煩,害得城門關了人家姑娘還出不去城哩。」語氣中帶著埋怨,是個長耳朵的都清楚這哪裡是怪自己,分明還是怨賀公子。
辛夷覺得,如果她是那位賀公子,如今最想說的一句話應當是:沐大爺我求您了能放過『給人添麻煩』嗎?
「……那沐賢弟,」見沐方錦開始稱兄道弟,賀公子也趕忙湊起近乎:「由愚兄去派人將這姑娘送出城可好?」
「當然,」他含笑著點點頭,「不好。」
賀公子噎了噎,「那……那要如何?」
「賀兄剛剛的舉動,在下實在不大放心,不如由我將她送出城去再回伯父府上。」這話最後一絲挑起語氣的問調都沒有,顯然是確鑿得沒個轉圜。
「這怕是——」
賀公子剛要說話,又被沐方錦毫不客氣的打斷,「賀兄放心,我只消頂多一個時辰便能到貴府,還勞賀兄向伯父轉達歉意……」說到這,低頭看了看辛夷,「那麼姑娘請吧,在下來送您出城。」
辛夷隔著夜色看看沐方錦,又瞧瞧賀公子,『哦』一聲算作答應,走之前還不忘福了福。等到走得看不見賀公子一行了,她才轉頭看看身邊跟隨的人影,「沐公子,我還以為你剛剛又要說『給添麻煩』呢。」
「我若是再說,還指不定那賀兄會不會真被逼急了朝我發火,倒是怪難堪。」話雖這麼說,可他依舊只聳聳肩,答得平淡,語氣裡滿滿的都是『老子怕他才怪』。「說來,姑娘你剛剛倒是膽大,見我與他鬥嘴,還不忘撿幾句笑話聽。」他玩笑道:「也不想想若我真護不住你,豈不是自個兒遭殃?」
「哪裡哪裡,公子如此神煩,我見那賀公子怕是早就招架不住了。」
沐方錦隱在夜色中輕笑:「那還多謝姑娘謬讚?」
「我與沐公子相識一場也算緣分,不必客氣。」
他的雙肩抖了抖,最終的笑音卻是幾分無奈,末了才道:「姑娘在哪裡住?很遠嗎?」
「不遠不遠,正在城北的易家村。」辛夷在他身邊走著,乖巧的回答。
沐公子點點頭,旋而下意識望向辛夷的方向,不由得提高聲線訝然道:「姑娘,您怎麼一直捂著肚子走路,是因為哪裡不舒服?」
……糟,就怕被他看到懷裡有東西了!
她的冷汗瞬間濕了一背,「啊,那、那個其實還好。」辛夷連忙推脫,隨口答道:「那個,每個月都會有那麼幾天不舒服的時候,女兒家的病症嘛,我早些回家養著便好。」
沐方錦一聽到這,倒一時半晌不大好意思再開口,唯有又走了百十來步之後,才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問詢:「若不然……實在不舒坦,在下就背著姑娘回去?」
辛夷一聲『好』已經在嘴邊繞了半天,最後含著淚把那個字吞了回去,「男女授受不親,我還是自己走罷。」
他尷尬的點點頭,沒再吭聲,過了一會走到城門口,與守城的衛兵說了來意,這才被放出門去。
見出了城,在讓那人跟著反而容易出簍子,故而辛夷壓著懷裡的包裹匆匆就走,「多謝公子恩惠,小女子就不耽擱沐公子的時間,那麼就此別過罷!公子夜安!」
沐方錦見她的樣子,也沒預備追,看著她的背影朝遠處快步走去,直到融在夜色裡徹底看不見了,這才轉身回城。
辛夷快走一陣,沒聽見旁邊有腳步聲,就放慢了速度,又四顧看了看週遭沒人攆來,就喘著粗氣抱著懷裡的東西快步朝村子的方向趕。又走了半晌,但見前方一豆火光冉冉,趕著跑幾步,卻見是佩蘭抱著紫珠,半夏提著燈籠在村頭等候。
見是辛夷回來,剛被放下的紫珠匆匆跑來一把撲住她,「長姐怎麼才回來……嗚嗚嗚……」
「別哭……別哭嘛。」辛夷趕忙揉著她的腦袋,「長姐這不是好好的,哭什麼?」
「這麼晚都不回來,我們生怕長姐出什麼事了。」佩蘭趕忙又把紫珠拉過來,「長姐這一天都去哪裡了?」
「撿了些好東西。」辛夷不好明說,只如此打發,「我們回家再說。」說著,拉著紫珠的小手領著便走。一旁的半夏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過,只在看見她平安回來時,眼裡稍有安心的神色。
等到回了家,辛夷才終於將懷裡的東西掏了出。將算簽都插進籤筒裡擺在桌上,幾個孩子面面相覷,倒是誰也沒敢先動作。半夏看了一會也就與佩蘭一通鋪床去了,反倒紫珠快手先抽了一根算簽,上上下下的看了半天,才讀出一個「三」字,估計這簽上那是唯一一個她認得的字了。
辛夷探過去看了一眼,「哦,這個是第三簽。」她指著上下的字,「珠兒想解解這根簽嗎?」
那小蘿莉看看竹籤,又看看自家姐姐,似乎沒怎麼聽懂而下意識的將頭搖了搖,坐在桌邊隨手一推籤筒,竹籤「嘩啦」的撒了一桌子,還有幾根掉在地上。紫珠忙蹲在地上將竹籤撿起,然後才爬上板凳,坐在上頭抓著一把竹籤,開始……一根壓一根的搭積木玩。
……這東西這麼玩也不是不可以,只怕她叫竹片割了手可就不好了。好在辛夷看著她玩了一會,佩蘭便喚她回去睡覺。辛夷這才放心的收拾好竹籤,重新放回籤筒裡。
家裡的油燈昏暗,漸漸的也看不清書裡頭的蠅頭小字,辛夷只得先將東西收好,跟著弟弟妹妹先睡覺。等明天天明再細看。辛夷的腦袋裡是藏不住事的,這一夜竟也興奮得沒睡好,天濛濛亮就爬起來看那本解籤書,將它細細讀過一遍,瞭解其中含蘊。等到讀一半的時候,弟弟妹妹們也都醒了。
佩蘭見她正讀著這書,隨意瞟了一眼,便驚訝道:「長姐何時認得這麼多字的?」
「看動畫片認的。」辛夷以為她說的是繁體字,隨口便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