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屬於一個穿著暴露的黑髮女人,看來不太老,但也說不出來具體的年紀,至少梵因看不出來。
僅僅隔著幾十米的一眼看不出更多的東西,因為這個女人在看到梵因身後凶神惡煞那一堆傀儡的一剎那,就露出極為驚駭的神色,轉身就逃。
留給梵因的僅僅是一個照面。
「等一下!」
梵因大步追了上去。
相對梵因非人一般的體質,女人的行動並不算迅捷,處於這種追逐狀態下,更是顯得腳步慌亂,很快就被梵因追上。
她尖叫一聲,腳下一絆就摔倒在地,爬起來時卻已經無路可逃,倉皇地退到牆邊,一張驚惶的臉左看右看,最後落到梵因的臉。
梵因也注視著她,腦海裡感到很是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兩方相對凝視,過了幾秒,梵因的視線落到女人斷了的右臂上。
他嘴唇一動。
「佩蒂姑媽?」
女人渾身一震,慘白的臉一瞬間浮出兩片激動的殷紅,她瞳孔睜得大大地看著梵因,哆哆嗦嗦地張開了嘴:「你……小梵因?」
梵因張了張嘴,還沒說出什麼,女人已經激動地站了起來,渾身顫抖著,左臂猛地抱住了梵因的腦袋,大哭起來:「真的是你!不可思議!我竟然還能見到你!天啊!」
…………
「雷克大叔,巴蒂大叔,費瑞……」
要塞大廳一角大棚屋裡,梵因看著眼前眾人,表情十分驚訝:「你們都在這裡?」
「梵因!你是梵因!」見到眼前的少年,坐在地上的幾人也是睜大了眼睛:「天哪!你竟然出來了!」
大棚屋裡的人,倒是有一小半,都是十年前獸潮中選擇離開摩爾鎮的鎮民。
梵因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時隔兩年又見到了人,還是熟人,這份驚喜,實在是遠遠超乎他的意料。
這裡不僅僅是十年前離開摩爾鎮的一些人,甚至還有幾個三十五年前離開摩爾鎮的老鎮民——其中一位莫倫提斯先生,已經八十一歲了。
他們都是離開鎮子後,幸運地在紅霧區中找到了這座要塞,然後就定居了下來。
其餘的陌生人也大多是這些人的後裔,卻也有少部分來自紅鐵林的其他地方。
首次見到同鎮人之外的人類,梵因十分地好奇,不過得到的回應卻有些冷淡,這讓他摸不著頭腦。
一些小孩子探頭探腦充滿好奇地打量著他,而更多的人則是對他的傀儡有興趣。
這些傀儡剛剛出現的時候,可是差點引起了轟動。
「哈!就是這些夥伴幫小梵因走到了這裡?真是太了不起了,小梵因你是巫師嗎?」
聽到這樣的問話,梵因愣了一下。
他可沒想到自己這副模樣,會被人誤以為是一個巫師,不過反過來說,操縱這些鋼鐵傢伙,看上去也確實是魔法。
他還沒想好該怎樣回答,就有人說道:「那還用說?除了巫師,有什麼人能夠做到這一點,沒想到小梵因居然能夠自己學會魔法,這可是阿納斯那小子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啊。」
梵因心中一動,掏出那枚三角吊墜:「我在要塞外面……」
「哦……見鬼。」梵因拿出的三角吊墜的剎那,所有人都沉默下來,零星地幾聲驚呼冒了出來,剛剛大聲笑著說話的人表情也變得十分尷尬,他了個哈哈:「不提這件事了。神祐要塞,小梵因。」
「神祐要塞?」
「這地方可是有神在庇護!」長著一把大鬍子,臉上有個肉瘤的雷克大叔表情充滿敬畏地說道:「小梵因,這裡很安全,看到過嗎?神的紅色光輝會幫我們趕走附近的魔獸!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了!獸潮也威脅不了這裡!」
梵因一張嘴,很是想不到,這要塞頂上的光炮居然不是人來控制的,有心問得更多些,卻見棚屋中的雷克大叔突然虔誠地對著篝火跪拜起來:「感謝神!」
「感謝神!——」
眾人聲調整齊地朝拜。
「嘿,梵因,你也要來。」見梵因一動不動,旁邊的佩蒂姨媽連忙一拽他的袖子。
「算了,佩蒂。」八十一歲的老者莫倫提斯朝拜完了,轉身拖著兩條殘腿爬上了身後的輪椅,回頭吐了口氣,對梵因笑了笑:「新來的人還不理解神的偉大,我們要給他時間,好孩子,你要知道,正是有了神的存在,我們才能在這片地方活下來啊……」
梵因張了張嘴,十分不敢相信。
那些光炮的力量確實很強,甚至能夠傷到惡魔牛這樣的霸主級魔獸,但若說成是『神力』就顯得誇張了吧。
他沒繼續問,佩蒂就端來一碗零碎的魔獸內臟煮的稀湯,梵因看了一眼,心情分外地感慨:
這是他這幾年來第一次吃到別人煮的食物。
一滴眼淚落到了湯水中,而他旁邊的佩蒂姑媽也跟著哭了起來。
「姑媽,你怎麼了?」
佩蒂捂著眼睛:「弗倫他們,都……」
梵因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佩蒂身軀震了一下,失神地喃喃起來:「這都怪我……如果我當初堅決一點……或許弗倫……」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姑媽……」梵因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誰能想到這裡有一座要塞,對了,那裡面住著些什麼人?……」
要塞內部的空間很大,出乎梵因想像的是走廊盡頭這十五六米的高的空間,居然是不分層的,彷彿一個巨大的廣場,周圍圍著幾圈鱗次櫛比的大小房子。
好像一個被圍起來的小鎮一樣。
這個結構和摩爾鎮不一樣。
梵因所在的大棚屋,位於要塞下層的西角,他一抬頭就能看到,東北角處的一片房舍屋子處,閃著爍爍的燈火,最頂上的一間小屋,只有一條樓梯可以登上去,更是顯得獨一無二。
「那些?」佩蒂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謹慎的神情:「那裡住著神的祭司和僕從。」
梵因皺起了眉:「那些大炮是他們控制的?」
靠著幾管大炮裝神弄鬼,這些人也忒有趣了些。
「大炮?你是說神力?」佩蒂臉上露出惶恐的表情:「怎麼可能?神力當然是由『神』親自操控的,祭司也只是能和神交流而已。」
這和梵因想的還不一樣,但仍沒打消他的懷疑:「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是自己控制著大炮然後裝——」
他還沒說完,嘴就被捂上了,同時收到一大片敵視的眼光。
「佩蒂!管好你的侄子!」一個大漢剛嚷嚷出來,突然想到了什麼。視線落到梵因身後的傀儡上,脖子一縮就不再說話。
「別這樣,梵因,會被趕出去的……」佩蒂表情惶恐:「別這樣……」她緩緩地鬆開捂著梵因嘴巴的手掌。
「我只是好奇而已……」
「神從不說話,只是保護著這裡的所有人。」莫倫提斯的老人慢悠悠地推著輪椅到了梵因身側:「孩子,你遲早會相信的。」
梵因閉上了嘴,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他剛剛那句話出口之後,就發現這些過往的鄉親,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改變,由衷心的欣喜變成了淡淡戒備。
怎麼會這樣?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覺。
「什麼怎麼會這樣?一群**的愚昧土著,被個裝神弄鬼的人玩了還tm感恩戴德!哈哈,a0001沒有被他們碰到,實在是太幸運了!」早在談話發生的不久,a0001就在梵因腦海裡面不停地尖銳大叫著:「不對!如果被他們碰上,a0001可能會更幸福也說不定!以這些土著的白癡腦筋,一定會把a0001當成神來崇拜的,我說什麼他們就得聽什麼!」
梵因心裡十分不舒服,表情悶悶地。
戰前的種種信仰在戰後都被破壞大半,在僻局紅鐵林一隅的摩爾鎮更是如此,梵因從小到大就沒正經地拜過什麼教。
如果單單是這樣,他對神祇還會有一些敬畏,但不巧的是就在這時他的體內住進了a0001這個傢伙……
雖然不認同a0001的很多理念,但是相互的影響滲透已經在潛移默化中自然發生,其中一個很明顯的變化就是梵因從一個有點迷信但又無明確信仰的半開化土著變成了一個不自覺的樸素唯物主義者。
他在思考的時候,已經習慣於從自身的角度出髮結合實際情況進行分析,對於可能存在的神,沒了往常那種敬畏。
這種心態很大程度上依賴於他所擁有的力量,以及從a0001那裡聽來的有關『規則』的一些理論。
因此當眼前的眾人提起要塞中的『神』時,梵因的第一反應就是懷疑。但看到眾人面對『神』那種由衷的敬畏,梵因的想法就扭轉了過來:他之所以覺得光炮的力量沒什麼過於了不起,是因為他自己的力量也很誇張,眼前的這些人可沒有他這份本事,因此對光炮頂禮膜拜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摩爾鎮那裡有這麼幾座光炮,能夠幫助鎮子度過每一次獸潮,大概也會被當成神頂禮膜拜吧。
梵因頓時理解了這些人的行為。
只是理解歸理解,心情仍十分不舒服——僅僅是因為自己對神稍稍有些疑問,他們就展示出了這種排斥……
或許自己這個十年不見的同鄉人,遠遠不如那個神重要吧。
想到這裡,在聽到a0001的吐槽,就感到非常刺耳,不禁在心裡暗暗道:「別說了,a0001.」
「好,不說,不過a0001奉勸土著宿主不要繼續和這些腦殘同鄉呆在一起,我很害怕勉強開化了一點兒的宿主再次變得愚昧起來,如果不幸變得和他們一樣了,那可就不可救藥了……」
「我說閉上你的嘴!a0001!」梵因惱火之下,直接關閉了與a0001的通話。
在對核心的功能有了進一步掌握之後,他隨時都能做到這一點。
他喝著淡而無味的湯水,心情十分地鬱悶。
湯水很稀,以往在摩爾鎮的時候,通常這種湯水只給無戰鬥力的老弱婦孺飲用,梵因這些日子仗著一群爪牙在紅鐵林中橫行,又靠著一副鋼筋都能咬碎的牙口,吃的是大塊的肉,從來不帶一點素的,只是喝了幾口,就感到難以入口。
他這時注意到大棚裡的人身上都多少帶著些殘缺,又突然想起剛剛佩蒂說過的一句話,就拿出了那個三角掛墜,拉住佩蒂詢問:「佩蒂姑媽,你剛才說有人會被趕出去……」
「噓……別問,梵因,別問……」佩蒂一把抱住了梵因:「聽聽姑媽的話,別問了,在這住下去……沒有獸潮的威脅,只要安心住下去。」
她看著梵因,不斷低聲喃喃地:「漸漸你就會明白了,小梵因,神會保護我們的。」
想問的話又被塞回了肚子,梵因很無語地點點頭。
突然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梵因望向棚外,就看到幾個高大的彪形大漢從北面的一棟大房子朝這裡走來。
人還沒靠近,聲音已經先飄了過來:「喂!聽說有新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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