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也不急著催促,只是十分篤定的站在一旁。
沐寂北垂眸不語,半響之後輕聲道:「為你試藥後,我會死麼?」
藥王笑道:「當然不會,如果你同那些尋常人一般的話,在下一定不會這麼費心思,但是你要知道,重生這件事可就只有你這個一例子,在下一定會謹慎謹慎再謹慎,否則若是你出了什麼三長兩短,在這個世界上,在下可就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沐寂北冷笑道:「最好如此。」
藥王一臉喜色:「你這是答應了?」
沐寂北繼續道:「你總是要給出個期限,我自是不會一輩子陪你耗在這裡,讓你當做玩偶擺佈。」
藥王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哼,一旦你成為了我的藥人,還不就是我手中的玩偶:「那便半年時間為限。」
沐寂北點頭道:「此外,殷玖夜的毒要多久能解?」
「因為此毒深中,所以也是需要半年時間。」
沐寂北沉默了片刻後開口道:「我答應你為你試藥,但是我也有要求,我要每十日都從他的身上看到氣色,否則你休要從我這得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藥王蹙眉道:「這可是有些為難在下了。這解毒的初期和後期都是極為艱難的,初期需要慢慢將毒素凝聚,從滲入的五臟六腑中漸漸導出,而後一段時間,因為毒已經聚集在一起,想要快速清除也是需要反覆數次才能做到的。」
藥王的神情冷峻,彷彿沐寂北在給他出什麼天大的難題一般。
沐寂北看著他冷笑道:「這是你的事,不在我要考慮的範圍內,我只要你明白,如果做不到,我便立刻自殺,我想,如果我死了,你只會什麼也得不到。」
藥王的臉色有些難看,他這一生,癡迷醫毒,旦凡是所涉及的東西,總是要弄個清楚,更是有著一種從骨子裡滲出的瘋狂,不想如今卻被沐寂北抓住了軟肋。
經過幾日觀察,沐寂北也算是看明白了,這個藥王就是一個癡迷醫毒的變態,對於金銀權力地位以及女人都沒有興趣,像是外界所說的有人重金請動了藥王為其醫治,不過是正巧因為面前這個男人手中沒有銀子可用罷了。
「好,就這樣說定了。」
沐寂北諷刺道:「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藥王,這麼快就有了方法,實在是讓人佩服不已。」
因著沐寂北的點頭,藥王的態度也好了不少,沒有與她計較,開口道:「那不知何時可以開始?殷太子的毒可是等不了太久了,如果再耽擱下去,即便是你真的自殺,我也無力回天。」
「後日辰時開始吧。」
女子淡淡的扔下一句話,踏著一地細碎的月光,轉身離開,旖旎的長裙拖在地上,曼妙的身姿卻顯得孤寂而落寞。
頭頂一輪彎月,散發著皎皎清輝,風吹柳枝搖曳,有種淡淡的疼痛在她的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她沒有天真到真的去相信藥王的話,但是他卻相信著藥王的醫術,她想,最壞的結果便是她會有半年時光來愛他,可以每日撫摸他的側臉,輕吻他的唇瓣。
又或許,她會熬過這半年,等待著他醒來。
沐寂北獨自在外走了許久許久,看著那些奔波個不停,卻沒有任何思緒的人,握緊了雙手,殷玖夜,若有朝一日,我忘記了全世界,卻一定也不會忘記你,如果不再記得你,那麼我一定不曾活著。
沐寂北去見了青瓷,她要告訴她,如果,半年後殷玖夜不曾醒來,那就殺了她,然後,把他們葬在一起。
「小姐。你真的要答應藥王的條件?」青瓷滿眼淚水,緊緊抓著沐寂北的手不肯鬆開。
沐寂北笑道:「是啊,試一試總比等死來的強。」
雖然明知前路坎坷,或肝腸寸斷,或聚散離合,或痛不欲生,可是試問,若是愛了,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等死,自己卻只能袖手旁觀。
初一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藥王的手段他只輕試過幾次,可這輩子卻都不會忘,甚至午夜夢迴,他都會從那一場又一場的噩夢中驚醒,直到確定自己不在藥王島,才漸漸安穩下來。
可是他卻也明白,他無法阻止,因為如果發生在青瓷身上,他想,他一定會再次毫不猶豫的踏進那個拚命想要逃脫的噩夢。
「青瓷,如果半年後他還不曾醒來,那麼便殺了我,同他葬在一起。」沐寂北淡淡的開口。
青瓷淚如雨下,看著面前神色無波的女子,心猛的抽痛,這一路走來,她榮耀過,卑微過,顯赫過,低賤過,曾愛過,曾恨過,也曾一人行走無邊夜路,也曾同那個深愛的男人執手看花。
本該是那個傾城無憂的女子,做那月桂蟾宮上的仙子,不沾凡情,不染紅塵,笑看人間世事沉浮,愛恨情仇。
卻不想,白衣染血,終究成了那盛放的荊棘花,無邊的黑暗和鮮血澆灌著,卻盛放的越發妖嬈。
沐寂北沒有再看青瓷,走向窗邊,背對著兩人,看著皓月當頭,淺淺的勾起嘴角,殷玖夜,我會等你醒來。
你相信麼?這世界上,沒人能把我們分開。
「小姐。我下不了手的。我下不了手的…我做不到的。」青瓷被初一攬在懷裡,看著那個冷漠狠決的女子,陣陣抽搐。
她待她親如姐妹,恩重如山,她怎麼可能下手去殺了她。
沐寂北轉過頭,幫青瓷擦去臉上的淚珠:「我知道,只有你才做的到。」
從青瓷那裡離開之後,沐寂北去探望了白竹。
白竹瞧見沐寂北的時候,並未驚訝,學著雲啟自己喝起了酒來。
一張木桌,兩隻酒杯,男人輕道:「我就知你會去找藥王。」沐寂北坐在他的對面,長裙飄飄,揚手飲下一杯辣酒,任由酒氣灼熱她的胃,道:「能活著,誰想死呢?」
「哪怕是生不如死的活著?」
「對,哪怕是生不如死的活著。」
白竹抬頭看向面前那如花的笑顏,他早已不知自己是在何時淪陷在那雙涼薄的眼,深深的不可自拔。
「既然已經決定了,那便去做吧,我知你對他情誼深深,便是多言,也改變不了你的決定。」白竹苦澀道。
沐寂北笑著點頭:「謝謝。」
她想,也許在黑暗之後終究會有黎明,也許故事,不一定要以死亡來做終結。
「如果最後只能死而同穴,請你幫我照顧我的孩子。」沐寂北抬眸看向白竹。
白竹的心在吶喊,不,北北。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可最終,在那雙輕含水波的眸子裡,他只能點頭。
看著面前的男子舉起一碗酒,便開始喝,沐寂北笑了,她找白竹,是因為她相信,他會是個好父親。
最後,沐寂北去探望了雲啟,那個有過最不幸的人生,卻牙尖嘴利的男子。
「我等著你們回來,我們造一艘大船,去遨遊世界。」雲啟如是對她道。
沐寂北應下:「好,造一艘大船。」
回到木屋的時候,男人依舊在昏睡,只是眉頭卻緊皺著,好似十分不安。
沐寂北掀開被子,躺在了男人懷裡,靜靜的,感受著他的心跳。
次日清晨,殷玖夜總算醒來,只是神色卻越發的慘白,額上甚至能夠瞧見青碧色的血管,瞧見躺在自己懷中的女子,這才安心。
北北。我的北北…
如果生命最終只能以此終結,卻也不會帶走我對你的愛。
沐寂北就這麼呆在殷玖夜身邊,靜靜的陪伴了他一天,喃喃細語,耳鬢廝磨,不訴離殤。
當初生的太陽在一次升起,所有人的心情卻都無比沉重著。
眾人都來到了沐寂北和殷玖夜的房間,藥王帶著兩名藥童,正在仔細為床上的男子把脈。
手一伸,藥童便將一派精細的銀針攤開,藥王神色凝重,快速變換著銀針,在殷玖夜身上遊走。
而此刻的男人已經昏睡,安靜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外界一無所知。
沐寂北的目光落在殷玖夜的身上,卻也一眼掃過藥王,卻不得不承認,這個陰邪的男子,在動手救人的時候,確實有幾分高手風範。
半個時辰後,藥王起身,走到桌前開了一副藥,交給藥童:「按照這個熬藥,連續三天。」
藥童應聲而去,藥王轉過身後,目光則是落在了沐寂北身上:「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了。」
「每日下午試藥,上午的時間歸我。」沐寂北堅定的開口。
藥王的臉色有些不好,最終卻還是點頭應下。
沐寂北坐在床邊,一直陪著殷玖夜,斷斷續續的說了些話,很快就到了下午。
藥王再次見到沐寂北的時候,臉上露出一抹迫不及待的神情,其餘的幾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沐寂北跟著他離去。
來要藥房,是一隻巨大的木桶,下面燒著柴火,冒著蒸騰的熱氣。
木桶裡放著幾種藥物,一旁的藥台上,還成堆成堆的擺放著不同的藥物,似乎方便隨時添加。
沐寂北走進去後,並未感到太過灼熱,想來是因為裡面添加了許多藥物。
青瓷幾人想要跟進來,可是卻被門外的幾個高手攔住,氣紅了眼,想要殺進去。
卻不想一藥童道:「師父試藥的時候是不允許有人打擾的,如果你們執意闖進去,影響了師父,導致試藥者有什麼危險,後果可是你們擔待不起的。」
一句話,卻讓幾人都安靜了下來,畢竟相比起來,他們更在乎沐寂北的安危。
第一日的藥性比較溫和,除了絲絲刺痛感,沐寂北並未有太多的感覺。
而因為試藥的關係,沐寂北一時間也得到了整個藥王島上最好的待遇,吃穿用度,甚至都有人服侍,堪比皇宮。
不過,她想要的是,靜靜的同這個男人呆在一起,便驅散了眾人,日日守在殷玖夜的身旁。
第二日的下午很快就來了,沐寂北再次出現在藥房。
藥王下手依舊十分溫和,似乎一直在用藥調理著她的身體,想要借此摸清她身體的脾性。
雖然他也迫不及待的想要早些進行試驗,可是他也明白,沐寂北不是他那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隨隨便便就能抓出一大把的藥人,她只有一個,如果自己一旦失去這個機會,就再也不能有人讓他這般研究了,只怕他將永遠都弄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
十天下來,眾人見著沐寂北的狀態一直都還不錯,心頭那根緊繃著的弦,不由得鬆了不少。
「今日是第十日,我要見到殷玖夜的身體有起效。」沐寂北看著正打算施針的藥王道。
藥王點點頭,沒有耽擱,下手飛快,銀針在他手中華麗而刺目,宛若蛟龍,卻任由他隨心所欲的控制。
一番銀針下來,藥王轉頭對著沐寂北開口道:「因著時日尚短,想要看到什麼極大的起效是不可能的,不過你可以瞧見,這些銀針上,都沾染著毒素,說明毒素已經在他體內運作。」
沐寂北沒有說話,藥王繼續道:「你也可以從他的臉色上看出,雖然依舊是毫無血色,但是在沒有施針之前,卻每日都在極劇的惡化著,可是如今,卻依舊同數日前一樣,這就表明至少毒素沒有繼續擴散。」
沐寂北點了點頭,開口道:「你可以出去了。」
藥王臉色有些冷,卻還是應聲出去了。
從來他給人看病都是別人求著跪著奉承著,她卻這般態度,著實是可恨。
可是想到日後木桶中將會不斷增加藥的品種,調劑藥量之後她所要受的痛苦之後,心頭的怒氣也就消了,冷哼一聲,心頭道,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當日下午,沐寂北終於迎來了第一次錐心的痛。
木桶中不知添加了些什麼藥物,沐寂北才一進去,便覺得好像有滾燙的鐵杵直接捅在她的心上,素手在藥湯中顫抖個不停。
藥王仔細看著她的反應,瞧見她臉色已經發白,連忙加了些不知名的藥材,沐寂北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過來。
沐寂北將手搭在木桶邊緣,藥王仔細為她把脈診治,而後微微頷首,又加了些藥材。
走出木屋的時候,沐寂北的腳步有些虛浮,臉色也比以前難看了不少。
青瓷趕緊上前將沐寂北扶住:「小姐,怎麼樣?」
沐寂北搖搖頭,沒有說話,彷彿每多說一句話都會耗盡她的力氣,可是想到那個愛她如命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堅持。
又是一個十天過去,沐寂北每日便是在這錐心的疼痛中度過,短短的半個月時間,藥王已經完全摸清了沐寂北的身體,便也不再手下留情。
是以,沒了最初的溫和,這十日來,沐寂北每一天都是在一種錐心的痛中度過,那種痛,從心底生出,一點點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好像有無數螞蟻在啃噬。
每一日,沐寂北從木屋中出來,青瓷等人都在等待,看著精神一日差過一日的沐寂北,心不由得都抽痛起來。
第十日的時候,藥王再次向沐寂北證明殷玖夜的身體正在一點點恢復著。
男人的身上,已經籠罩著一種淡淡的黑色,遠遠望去,整個人好像籠罩在一層黑霧中。
「這是毒素從他體內漸漸外滲的表現,只是因著毒素過深,因為表象並不明顯。」藥王開口解釋道。
沐寂北看著男人沉睡的面龐,微微勾起嘴角,坐在他的身邊,其餘的人不聲不響的退了出去。
「殷玖夜。我好疼。」沐寂北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男人的臉頰,可是男人卻依舊沒有一絲反應。
漸漸的,沐寂北不由得失聲痛哭,她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軟弱。
也許,這是愛,愛讓人變得軟弱,卻也讓人變得堅強。
「殷玖夜。你不是最怕我流淚。為何如今我淚雨滂沱,你卻依然不肯醒來。」女子淡淡的呢喃在房間裡散開,風中只留下一聲淡淡的歎息。
------題外話------
嗚嗚。我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這段時間都沒敢爬上來。南煙在準備新文,加上完結之後一下子像是洩氣的皮球。越發懶惰。所以…。不過煙今天開始奮起!月底會開新文~我妞們記得來捧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