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開始著手準備,都各自散去,只是每個人的心理卻是又多添了一件心事。
青瓷跟著初一離開後,靜靜的打量著身側的男子,握緊了他的手,不知該說些什麼。
初一調笑道:「這是怎麼了?怎麼用這種哀怨的眼神看著為夫?難道是昨夜沒有餵飽娘子?」
青瓷臉頰微紅,在初一的胸前輕打了一拳道:「盡知道胡說。」
初一笑嘻嘻的將青瓷攬在懷裡,兩人站在瓊花樹下,紛紛灑灑的白色花瓣飄落,畫面定格在這一幕,溫暖而祥和。
「太子的毒你有辦法解?」青瓷糾結了一下,還是開口道。
初一似乎已經料到她會有此一問,收緊了她的腰身道:「娘子總算知道關心為夫了。」
青瓷心中有些羞愧,卻是嘴硬道:「若是嫌棄我不溫柔體貼,那便去找個柔情似水的姑娘來,日日伺候著你,給你端茶倒水,生兒育女,也倒是不用再看著我這冷臉色了。」
初一笑道:「娘子這是吃醋了,可是誰讓為夫就是賤呢,縱然人世間有千嬌百媚,卻也總是只愛你這一個沒心沒肺的。」
青瓷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沒再說話,心中卻是甜的。
自從成婚之後,初一待她極好,並沒有比之前差上分毫,雖然總是四處各地的奔走,可是卻從不忘帶些精緻的小玩意給她。
還記得第一次他去南寧,竟然帶回來了成套的胭脂水粉,各種色澤,雖然她知道南寧生產脂粉,可是卻還是毫不猶豫的將一盒脂粉丟在了他的頭上。
她還記得那粉紅的胭脂,從他的頭上散開,一直到臉上,染的通紅,像是落山的夕陽,在那張乾淨白皙的臉上格外的滑稽,惹的她忍不住捧腹大笑。
初一本是黑著臉,可是瞧著她笑的那般開心,漸漸的也就不氣了,反倒是跑到她面前來偷香揩油。
她惱他是因為她從不塗脂抹粉,可他卻偏生送這些個東西,讓她以為是不是他嫌棄自己太過清淡,這才一股腦的將東西扔在了他的頭上。
後來,沒等上幾日,他便再次遠走,她這才小心的將那些封存起來的胭脂一盒一盒,擺在梳妝台前,看著從玫紅到朱紅,從朱紅到霞紅,再從霞紅到桃紅的一盒盒胭脂,她不由得拄著下巴望著窗外發愣。
直到後來,小姐和傅以藍一同過來,她慌亂的將東西藏在身後,可誰想卻因為反應過大,其中一盒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散了開來,正巧被兩人看見。
小姐將她摁在了圓椅上,和以藍開始仔細為她梳妝打扮,依舊大大咧咧的以藍還不忘開口嘲笑她,讓她的臉漲的通紅。
梳整髮髻,輕畫眉眼,淡掃胭脂,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一點一點,從一個清淡的水墨畫,一點點明媚起來,連帶著心情都飛揚著。
只是,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卻發覺那個她所愛的人,見不到她此刻的模樣,那一刻的酸澀,瞬間就沖淡了眉梢的喜悅。
她也終於明白,那個乾淨卻又明艷的男子,已經一點一點蠶食了她的心,再她的心裡開始建造城池,再也沒有人能夠攻破。
小姐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幫她戴好最後一根白色花簇簪,對她道:「如果想念,就去找他。」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淚水奪眶而出,她提著散開的天青色裙擺,衝出了金碧輝煌的宮殿。
「她怎麼跑的比兔子還快啊?她哭什麼呀…」傅以藍的疑問聲漸漸離她越來越遠。
一匹快馬,十里揚州,初一,我來找你了。
她翻身而上,一路衝出宮門,徒留一地東倒西歪的侍衛,舉著劍戟追趕她的侍衛,卻笑的歡暢。
那一抹淡淡的天青色,漸漸同天水碧色融為一片。
一路奔波,或晴或雨,妝容已經不再精緻,可卻是阻擋不了她想要見他的心情。
終於趕到揚州,她卻放慢了腳步,翻身下馬,牽著韁繩,漫步在陌生的街頭。
細雨淋漓,滴落的雨水打濕了過長的裙擺,沒有傘,就這樣走著。
當雨水漸漸散去,一抹殘陽鋪滿漫長的古道,抬眸,卻瞧見滿身染血的他,手執彎刀,迎面走來。
初一就那麼愣愣的看著面前的人,邁不動步子,他才剛剛剷除了揚州的奸佞,正準備回客棧,卻誰知,一抬眸,竟入了夢。
身後跟著的黑衣人也都站在原地,有人對他說了什麼,他卻聽不見,只是不受控制的向著面前天青色的身影走去。
青瓷忽然笑開,痛快淋漓,衝入了他的懷抱。
「初一,我好想你。」
男人揚起一抹好看的笑意,緊緊攬住懷中的女子,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娘子真乖。」
青瓷的臉上露出明媚的笑意,初一也笑的開懷,染血的黑衣因著雨水與那抹天青色交融,卻在素雅之上綻放出一朵朵好看的紅梅。
「想什麼呢?」初一開口道。
青瓷回過神來,沒有說自己想起了當日那般瘋狂的舉動,只是道:「在想你還有多少事,我不知道。」
初一開口道:「我之所以能夠看出主子中毒,是因為我曾被藥王谷抓去做藥童,只是後來,我發現,事情卻不是這麼簡單。」
青瓷沒有開口,靜靜的聽著。
藥王谷在江湖上是一個極其神秘的地方,被傳的神乎其神,以醫術毒術高超而聞名。
傳說藥王谷裡的藥,可以治百家之疾,可以返老還童,可以長生不老,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藥王谷是江湖裡神秘的存在,鮮少有人知道他在哪,當然,並非沒有。
藥王谷在現世裡有一些特有的引路人,若是有人誠心求治,則可以前去聯繫引路人。
引路人會將你帶到藥王谷,得見藥王。
只是,想要進藥王谷的代價卻不是人人都可以付得起的,僅僅是付給引路人的銀錢,便有十萬兩白銀的天價。
對於尋常百姓而言,終其一生,也不會有這個機會。
除此之外,藥王性格詭異,並非是懸壺濟世之人,每每去者,只有答應他一個條件,他才會願意出手救人。
只是,藥王的條件每每苛刻,曾聽人說過,他曾要南海龍王的角,也曾要北極之地的天山雪蓮,甚至是黑霧沼澤裡的碧血花,也有人說,他要求醫者自斷一臂,或以命換命。
所以,即便是人人都覬覦他的靈丹妙藥,卻也鮮少有人真的能夠得到救治,因為那代價,往往是常人所不能付出的。
「小時候,我是一個孤兒,一個鏢師收養了我,教我一些粗淺的功夫,而後帶著我押運送鏢,只是,後來,許是因為所押運的東西涉及朝中之事,送鏢的隊伍都被誅殺,前來的匪徒見著我年紀尚小,便賣給了人販子。」初一緩緩開口。
那段顛沛流離的歲月,是他人生的伊始,他甚至需要因為一頓飯,而飽受鞭撻,因為一個眼色,而遭受拳打腳踢。
然而,他長得太過唇紅齒白,雖然五官並不出色,卻總是能讓人一眼記住,比起許多女孩子甚至還要來的醒目。
只是,這樣的容貌對於連性命都要被握在別人手中的他來說,卻並不是一件好事。
人販子在沿街叫賣的時候,他曾被青樓的老鴇所看上。
那個時候,因為已經行走江湖了一段時日,又因為顛沛流離瞭解了世事,知曉達官貴人之間,有一種叫做孌童的玩物,更知曉,還有一種叫做男寵的娼妓。
他知道,自己不能跟她走,否則,這一輩子,他便只能是別人手裡的玩物。
可是,無論他怎樣不甘不願,一錠銀子,還是輕易的讓他成為了老鴇手裡的搖錢樹。
最初,他發瘋的反抗,不屈,可是,最終得來的卻是毒打和唾罵。
漸漸的,他學會逢迎,他開始愈發的能說會道,討好老鴇。
久而久之,將老鴇哄的喜笑顏開,對他也格外喜愛,在他的分析誘導之下,老鴇放棄了讓他做孌童的打算,而是按照他的想法,錦衣玉食的供養著他。
因為,他對她說,幾年之後,他要做這群芳樓裡的頭牌,做男寵裡呼聲最高的一個。
而當時的左都御史,最是喜歡男寵,他便從平日裡聽來的消息,對老鴇分析了時局,告訴她,不出幾年,左都御史必然陞遷,而他的目標,便是將左都御史拿下。
老鴇似乎也被他的雄心壯志所感染,相信了他的話,他暗中加強起武功,尋找著逃走的時機。
沒人知道,他從那個倔強的,懷著武俠夢,想要行俠仗義的少年,到底是經歷了多少鞭撻和折磨,才會有這樣一張利嘴,才能變得如此能說會道,也沒人知道,這張唇紅齒白,讓人艷羨的臉,又曾給他帶來多大的磨難。
終於,他尋到了時機,老鴇前往寧河去做一單大生意,而因為平日裡老鴇對他的照顧,他和青樓裡的幾個龜奴混的極好,摸好時間,趁機逃了出去。
可是,他到底還是心急了,老鴇終究是見慣了風雨的,早就防範著他,他才逃出青樓不久,便有人追了上來。
他知道,若是自己這次逃不出去,那麼便再也沒有機會,老鴇不會相信他,等待他的將會是無邊的末日!
幸好他腳力不錯,一路狂奔,倒是沒有被追上,只是他終究是個孩子,始終也比不過那些健壯的龜奴。
許是陰差陽錯,他一路逃到海邊,正巧一艘船即將,看著越來越近的龜奴,他來不及細想,便跳上了這艘船。
而這艘船,正是通往藥王谷的。
藥王谷派人出來,買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人回去,說是學習藝術,做藥童,他混跡其中,倒是也沒有人察覺。
再海上漂泊了半個月,船終於停了。
他們被帶到了一座美麗的島嶼上,島上繁花似錦,綠樹成蔭,各種藥草成片成片的,散發著濃濃的藥香。
他本是雀躍的,以為自己到了一個世外桃源,卻不想,這裡又是一個人間煉獄。
隨著越來越深入,他便發現了這裡的怪異,那就是這裡的人大多僵直木然,好似沒有思想一般,不,或者說是靈魂被抽走了,就像是木偶。
終於,他們停在了一座精緻的草房前,草房連成片,很大很美。
草房的門前擺放著一隻隻浴桶,裡面用藥汁浸泡著不同的人,或青或紫。
一個年輕卻有些淫邪的男子走了出來,像是打量貨物一般打量著他們,而後讓人將他們帶了下去。
他的心開始惴惴不安,即便是被派去打理藥草,可是看著一日比一日少去的人,他還是明白了。
藥童和藥人是不一樣的,而藥王谷所需要的不是藥童,是藥人。
他們沒有懸壺濟世的情懷,也不打算將自己辛苦研製出的醫術和靈丹妙藥傳贈世人,而是需要源源不斷的人,來為他們試藥,為他們的錯誤和失敗承擔。
看著那些一起來的人,最後一個個或者慘死,或者變成怪物,他的心開始怕了。
他知道,這樣下去,終有一日會輪到自己頭上,他不想成為這樣的怪物。
於是,他收割藥草開始變得更加慇勤,一個人努力做兩個人的活,一面盼著輪到自己的日子晚些到來,一面觀察著島上的環境,找機會逃出生天。
然而,在那些經過藥王精心調教過的藥人的守衛下,整座島嶼戒備森嚴,那些武功卓絕的人日夜不眠的守衛著整座島嶼。
而他,找不到任何機會。
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在半年後,他成了藥王手下的試藥者。
日日浸泡在那令人作嘔的藥桶裡,或者加熱,感受烈焰一般灼燒著自己的身體,或者添冰,將自己置身於九重寒冰。
他咬牙堅持著,只盼著自己不要就這樣死去。
也許,老天終究是眷顧他的,藥王所試驗了無數次的藥,卻在他的身上起了作用,再連續半年的折磨後。
他的內力竟然波濤洶湧的開始增長,不過十二三歲的他,竟然陡然間有了三四十年的內力。
當感受到自己身體裡的澎湃,他當機立斷的選擇做木偶。
許是因為太過擅長察言觀色,他竟然成功的將藥王蒙蔽過去,使得藥王以為是配方中加入了使人喪失神智的藥物,將他派去做成守衛後,又開始繼續研究起來。
就這樣,他終於有了機會,趁著天黑霧大,他憑借高超的內力,避開了島上的許多守衛,毫不猶豫的縱身於大海。
就那樣一直游著,漫無目的的漂離了這個人間煉獄。
而他的好運氣似乎就此來臨,就在他精疲力竭的時候,遇上了漁船,至此,將他帶回了大陸。
再後來,他因為為鏢師報仇,無權無勢的他得罪了朝中重臣,慘遭追殺,那奸賊不惜二十萬兩黃金要買他的命。
就這樣,他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終於被逼入絕境。
也就在他打算魚死網破的時候,遇到了那個帶著一張鬼面的男人。
殷玖夜。
在殷玖夜的幫助下,他誅殺了那奸賊,而後便一直跟隨在了他的身邊。
他也曾好奇過他,不知他有多大的年齡,也不知他到底是誰,甚至不知道他為何會住在皇宮,為什麼外表落魄的幽冥院,內裡卻又可以那麼繁華。
他也會猜想,為什麼這個男人總是遭受著無窮無盡的追殺,為什麼他幾乎從不主動踏出那座院子。
他曾見過他摘下面具,那是一張絕美傾城的面容,只是卻冷漠無情,即便他想靠近,卻也總是因為那滿身的壓抑和冷氣,而被震懾的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