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寂北在相府的幾日,可謂是真正的悠閒,沒有不斷的算計,也沒有聒噪的聲音,僕人們安安靜靜,一切都被老太妃管理的井井有條。
沐寂北偶爾陪著老太妃禮佛,畢竟無論願不願意承認,她的這雙手,實在是染了太多的鮮血,她不求可以善終,只希望若有來世,她還能同他相遇。
屋子裡散發著淡淡的檀香,是沐寂北極喜歡的味道,不知不覺,便可以讓人心神寧靜下來,似乎只一瞬間,人就可以變得虔誠。
看著面前的一尊金佛,聽著老太妃靜靜的敲著木魚,轉動著手中的佛珠,時光好像一瞬間追溯到了前世今生。
曾經刀光劍影中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血肉模糊的廝殺撲面而來,刀劍鏗鳴聲不絕於耳,陰謀估計如迷霧般繚繞。
而在這片虛無之中,她卻能清楚的瞧見,那個男子,踏著一具具屍體,殘忍的撕開了重重迷霧,向她走來。
沐寂北勾起嘴角,第一次,如此虔誠的祈禱,她要他一世安樂
她曾見過許多人祈禱,無論是一身刺青的山賊大漢,又或者是衣裝顯貴的官人,亦或者是混跡風塵的名妓,又或者是瀕臨死亡的囚犯,每一個人都是那般虔誠。
她想,佛可以包羅萬象,接受世界所有人的跪拜,不問緣由善惡,不輕視眾生。
老太妃睜開雙眼,看著沐寂北那雙明亮的眸子,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兩人起身後又閒聊了一會,沐寂北見著老太妃有些倦了,便告退了。走在相府的小路上,不由得回想起重生之後的一幕幕,忍不住抬起雙眸看向那蔚藍的天,陽光有些刺目,沐寂北微微瞇起雙眸,溫暖的光鮮穿過綠葉,灑在地上,好似一塊塊碎金。
這種日子,真的很美好,寧靜而悠長。
婚事越發的近了起來,沐寂北不由得有些緊張,雖然已經同殷玖夜有了夫妻之實,可是卻依然如女兒家一般,有些期待有些不知所措。
沐寂北在樹下的竹椅上靠著,閉著眼感受著陽光沐浴在她的身上。
殷玖夜不知從哪走了出來,看著女子近乎透明的臉頰,忍不住放輕了腳步,長長的睫毛在她的臉上撒下一片陰影,晶瑩的肌膚因為這段時間的調養得當,透著一抹紅潤的色澤。
感受到一股不可忽視的氣息,沐寂北睜開雙眸,看向來人,男人的影子倒映在她的身上,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沐寂北微微一笑:「怎麼過來了。」
明明說好的這幾日就不再見面了,沒想到他又跑了來。
「想你。」殷玖夜沉聲道。
因為只有一個竹椅,沐寂北便也起了身,陪著他在相府中四處逛逛。
不過一日沒見,他便覺得自己心神難安,忍不住就過來了。
「今日郭羅家派人來找我了。」殷玖夜沉聲道。
沐寂北挑挑眉頭,自從南燕王落敗,太后失常之後,郭羅家便一直沒有動作,只是如今找上了殷玖夜,只會是為了和談。
畢竟西羅如今的局勢已經是十分明朗的,郭羅氏族即便是再大,也難以敵對即將結成姻親的相府和太子。
想起沐正德,沐寂北只能是一陣慨歎,旁的家族大抵都是盤根錯節,枝繁葉茂,這相府如今倒好,不過是一個老太妃,一個她,還有一個沐正德。
只是怕是誰也預料不到,即便是如此,沐正德依舊是幾乎霸佔了整個西羅,只一人之力,便敵得過千軍萬馬,又有幾人敢說一個不服。
「來求和。」沐寂北篤定的開口道。
殷玖夜點點頭:「郭羅氏族存於數百年,如今西羅動盪,他難以撼動我們,若想留存,只能求和。」
沐寂北點頭,相比於投奔皇帝,不如向太子府求和,畢竟皇帝心胸狹隘可以說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即便是最後郭羅氏族幫助皇帝取勝,皇帝也容不得他們,而如今南燕王已死,殷莫離若是不肯為帝,那麼郭羅氏族若想稱帝,便要背負上一個逆賊謀反的罪名。
殷玖夜攬住沐寂北,帶著幾分小心翼翼,沐寂北甚至能夠感受到他欣喜的顫抖。
沐寂北抱住他的腰身,兩人在樹下靜靜的相依,風吹過,桃花飄落,格外美麗。
殷玖夜陪著沐寂北待了一會,見著沐寂北午睡,這才離開。
而等到沐寂北醒來的時候,宮中卻是傳來了一道聖旨。
睡眼朦朧的沐寂北只能起來接旨,心中卻很快就清明過來,猜測著皇帝此次的聖旨有何目的。
穿戴整齊之後,見到的是皇帝身旁的王公公,王公公微微福身:「永夜郡主請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特傳永夜郡主入宮覲見。」
沐寂北接過聖旨,心中卻在不斷的揣測著,皇帝這次要她進宮到底所為何事,還是說皇帝始終不甘心自己嫁給殷玖夜,眼看著兩大勢力聯合。
沐寂北換上了一身正式的宮裝,隨著王公公帶來的馬車駛進了皇宮,青瓷想要跟去,卻沒有被允許一同。
「你先在相府等著,若是我戌時還沒有回來,你就去找殷玖夜。」沐寂北輕聲對青瓷道。
青瓷有些不安的點了點頭。
王公公幫沐寂北掀起車簾,沐寂北坐了進去。
馬車大約行駛了半個時辰,終於到達宮門,沐寂北在馬車上一路都在仔細琢磨著皇帝此次召她到底為何。
許是因為皇帝給了特權,馬車並沒有在宮門處停下,而是一路駛進了皇宮。
過了小一會,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永夜郡主,陛下在太和殿等您。」王公公一邊帶路一邊開口道。
沐寂北塞給了王公公幾張銀票,開口道:「敢問公公可知陛下怎麼想起我了。」
王公公將銀票收下之後,低聲道:「並非老奴不願幫郡主,只是陛下此次並沒有言明所為何事。」
沐寂北點點頭,這王公公收了銀票而不說何事並非是貪戀沐寂北的銀子,只是一種間接的示好罷了。
那王公公思忖了片刻後道:「不過老奴瞧著陛下始終看不過郡主與太子殿下的婚事,斗膽猜測會與此事有關。」
沐寂北微微瞇起雙眼,看了眼王公公道:「公公的心意北北收到了,自是感激不盡。」
王公公只是笑著躬身帶路,他在宮中混跡了這麼多年,看人的眼力還是有的,當初初見沐寂北的時候,便感到此人定非池中之物。
而今沐正德和太子分庭抗禮,卻全都將此女視若掌上明珠,這便注定了她日後必將不凡。
沐寂北走進太和殿的時候,王公公並沒有跟隨,殿內散發著淡淡的龍涎香,是皇室特有的味道。
殿內沒有一名侍衛也沒有一個奴才,靜的出奇。
沐寂北一步一步走向裡面,終於見到皇帝坐在一張桌前,安靜的等待著什麼。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沐寂北給皇帝見了禮。
皇帝抬起頭來,渾濁的眼打量起面前的女子。
「永夜來了,起來吧。」
沐寂北應聲而起,微垂著頭安靜的等待著。
「這幾日你就要同笙兒大婚了吧。」皇帝開口道。
沐寂北點頭道:「是。」
皇帝起身走到桌前,打量著沐寂北的同時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絕色的美人,甚至是當年的伍家眾女,也比不得如今的她,想到他當年用沐寂北換來了沐建寧,不由得一陣惋惜。
本以為沐建寧是沐正德的心頭肉,到頭來,卻還是讓沐正德給算計了。
「若是朕封你為後你可願意?」皇帝幽幽的開口,那雙發黃的眸子落在沐寂北身上,帶著某種審視。
沐寂北心頭一驚,開口道:「陛下下令冊封臣女為太子妃,已經昭告天下,若是朝令夕改,怕是會讓天下臣民難以信服。」
皇帝嘲諷的笑了一聲,不愧是沐正德的女兒,一樣的狡詐多端,不過想到沐寂北所說的話,皇帝不由得冷笑起來:「天下臣民信服?哈哈哈…這個天下的臣民何時信服過朕!這天下什麼時候真正的屬於過朕!」
沐寂北垂著眸子,平靜的開口道:「這天下重來都是陛下的天下,這臣民永遠也都是陛下的臣民。」
「哼!你的意思是說無論是誰做了這個位置,成為了皇帝,這天下都會是他的天下是嗎?是這個意思嗎!」皇帝走到沐寂北面前厲聲質問。
沐寂北只覺得他身上的氣息令人作嘔,更是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麼這個皇帝的心胸到底是有多麼的狹隘,她明明一句稱讚的話卻被他如此曲解。
「臣女並非此意。」
皇帝轉身回到桌前,沐寂北微微抬起雙眸,凌厲的像兩把破空的刀子直射向皇帝的後背。
皇帝一把將桌子上的書推到地上,吼道:「不要以為朕不知道!你們都希望朕死!你們沒有一個希望朕活著,都希望朕早些死,好給你們騰出位置!」
沐寂北這次沒有再開口,因為無論她說什麼,皇帝一定會再次曲解,所以此刻唯有沉默,等著這個窩囊皇帝自己平靜下來。
過了一會,皇帝再次開口道:「朕許你後位,許你無盡榮華,你嫁給朕如何?」
皇帝一雙眼睛顯得十分突兀,死死的盯著沐寂北,看著她的反應。
他所覬覦的並非僅僅是她的美色,更是沐正德手中的權力,若是沐寂北成了他的女人,無論沐正德要做什麼都會受到擎制,甚至因此相府也會同太子府決裂。
這些時日,他冥思苦想,想要尋求一個辦法,能使得沐寂北和殷玖夜的婚事告破,最終,他想到了這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沐寂北垂著眸子沒有說話,皇帝卻是發起瘋來,緊緊的捏著沐寂北的肩膀吼道:「如何?如何啊?你說話,你說話啊!」
沐寂北抬起雙眸,銳利的一如剛才,像是兩把明晃晃的大刀,那其中濃郁的殺氣瞬間使得沐寂北整個人都凌厲了起來,再不復之前的溫軟纏綿。
皇帝不由自主的鬆開手,後退了兩步,莫名的有些害怕。
「陛下請自重。」沐寂北的聲音也不像之前那般溫軟,少見的低沉帶著一種壓抑著的血腥之氣。
皇帝挺直了腰板,雙手後背:「好啊。好啊!」
沐寂北沒有開口,皇帝卻是道:「看來你真是愛慘了我那皇兒。」
沐寂北依舊不說話,只是等著這個就要發瘋的皇帝的下文。
「既然如此,朕也不妨告訴你,他根本就不是朕的親生兒子!朕的皇位也不會傳給他!」皇帝猖狂的大笑著。
沐寂北的雙眸微微瞇起,殷玖夜果真不是皇帝的兒子:「陛下是在說笑麼?太子若不是殿下的兒子,又會是誰的兒子?陛下還是不要拿這種事說笑才好!」
沐寂北想要從皇帝口中套出,殷玖夜到底是誰的孩子,只可惜皇帝終究不傻,繼續猖狂的笑道:「朕是不會告訴你的!他這個沒人要的野種!哦不,應該說是惡魔,對,是惡魔!」
沐寂北看著皇帝那得意的笑,袖中的手微微蜷起,總有一日,她要殺了他!
「你一定還不知道吧,他是雙生子,是惡魔,是索命的魔鬼!等到朕昭告天下他並非朕的兒子,不過是朕一時好心撿來的雙生子,你說大家會是什麼反應?難道還會有人擁戴他嗎?」皇帝滿臉的得意之色,他甚至開始為自己二十年前英明神武的決定開始得意和自豪。
這是他最後的底牌,對於殷玖夜來說,卻足以致命。
「陛下真會說笑。」沐寂北緩緩吐出了這句,心中卻是掀起了駭浪,看來近來是將皇帝逼急了,才使得他竟然將這多年的秘密都道了出來。
「朕告訴你,朕沒有說笑,到最後。他會一無所有,所以嫁給朕,朕許你至高無上的地位,許你你要的一切,讓你父親當國丈,許你一家榮華富貴!」皇帝再次靠近沐寂北。
沐寂北只是垂著眸子不說話,皇帝有些急了,卻是笑了:「你愛太子嗎?」
沐寂北依舊沒有反應,她不能在面前這個近乎瘋子般的皇帝面前表露出什麼情緒,否則一來容易給她帶來殺身之禍,二來容易讓他抓到把柄。
「朕知道,你愛。你一定愛,那個惡魔長的如此俊美,又擁有一切,權力,財富,地位,對你更是如此寵愛,你又怎麼會不愛呢?」皇帝的語氣有些陰陽怪氣,卻帶著某種得意。
見著沐寂北依舊沉默,皇帝猖狂的大笑起來:「朕也不怕告訴你,從當年朕將他們這對惡魔抱回來之後,便在他們身上種下了慢性毒藥,不出三年,他一定會經脈斷裂而死!哈哈哈哈哈!」
沐寂北不敢置信的抬眸看向面前的笑的好不得意的皇帝,指甲生生被她折斷了兩根。
皇帝看著沐寂北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殺意,不由得更加開懷的笑道:「你大可以殺了朕,只是若是朕死了,這世界上便再也沒有人會知道他中的什麼毒了。有著他給朕陪葬,倒是也值得。」
沐寂北一字一字的吐出:「陛下想如何?」
皇帝仔細的看了一下沐寂北,而後繼續張狂著,志得意滿的開口道:「你嫁給朕,保護朕可以一直在這個位置上坐下去!只有這樣,殷玖夜他才會安穩的活著。」
沐寂北的呼吸有些不穩,卻是對著皇帝笑道:「臣女會仔細考慮陛下所說的事,告辭了。」
沐寂北走到門口的時候,只聽見身後傳來皇帝的哈哈大笑:「哈哈哈,這世間果然是情愛最要不得!」
沐寂北一掌重重的拍在那厚重的門上,似乎氣的不輕,嫩白的小手瞬間就腫了起來。
沐寂北沒走出多遠,皇帝便招呼王公公進去:「給朕擬旨,冊封郭羅凝佳為太子妃。」
「什。什麼?」王公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先祖曾經還有過兩宮皇后,東宮西宮,太子為何就不能有兩位太子妃!」皇帝語氣有些凌厲,心中卻是篤定沐寂北最後一定會像自己屈服。
沐寂北的腦中反覆迴盪著皇帝的話,他竟然在將近二十年前就在殷玖夜身上種下了毒,難道殷玖夜真的只有不到三年的性命!
「這不是永夜郡主。」來人開口道。
沐寂北抬頭看去,一身淡紫色紗裙的郭羅凝佳帶著兩名丫鬟同她迎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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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擦…連夜碼完,誇我吧誇我吧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