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寂寞讓人如此心動。也只有此刻,心才會波瀾不驚。睡夢裡,清風吹去書頁,讓塵封在書頁中的煙塵往事瀰漫著潮濕的氣息,米思辰獨倚西窗,望盡尋常巷陌,那一扇心門,遮住了掠過傷痕的光陰。
淺夢迷離,米思辰驚覺自己的腦袋很沉,很痛。
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雪白的床單,雪白的天花板,還有雪白的牆壁。
大概沒有人像她這麼倒霉了。來首爾一年,好不容易跟宋心陌回一趟中國,儘管只待了七天就回來,但是一出首爾機場,居然遇到了車禍!頭上繞了好幾圈紗布,還好,小命還沒丟。
模模糊糊地看了看四周,只有安培俊陪在她身邊。
「你醒了?」
安培俊確定她的眸光由渙散轉為專注之後,不由一陣竊喜。
他直奔米思辰的床頭,摁下了床鈴,然後一邊抓著米思辰的小手,一邊看著病房門口的方向。
很快,醫生跟護士便走了進來。
過去一年的時間裡,米思辰的韓語也算小有成就,醫生拿著小電筒對著她的眼睛照了照,然後按照檢查慣例問了她幾個簡單的問題。
「小姐,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醫院。」
米思辰的嗓子有點幹,說話聲音微微沙啞,很輕,但是足夠讓人聽得清楚。
醫生又問:
「那你知道你的名字麼?你還記得你出了車禍嗎?」
米思辰的目光似在搜索,然後迷茫地開始自言自語:
「我的名字?車禍?我,我不知道,我是叫什麼名字的?我是誰?你知道我是誰嗎?」
米思辰說著說著,一雙小手開始拚命亂抓,那雙佈滿水汽的大眼睛裡,滿滿的驚惶失措,她就像是個被人遺棄的孩子一樣,眨巴著無辜的眼睛,眼淚隨時都能掉下來。
「嗚嗚∼怎麼辦,我不記得了,我到底是誰?嗚嗚∼」
醫生一愣,衝著旁邊的護士說了句:
「帶她再去仔細做一次腦ct。」
兩個護士上前來,掀開被子就扶著米思辰坐起來,米思辰嚇得一聲尖叫:
「啊!你們不要碰我!你們是誰?我不去,我不要!」
安培俊立刻上前將兩個護士拽到一邊去,將米思辰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小身子擁在懷裡護著。
「不怕不怕,沒事了,沒事了。」
說來也怪,米思辰似乎只對安培俊一個人不抗拒,任由他抱著,感受他的寵愛與關懷,似乎,她只記得他,只願意跟他親近。
哄了半天,米思辰顫抖著小嘴唇,紅著小鼻子仰起腦袋看著安培俊:
「你是我爸爸嗎?」
蒼白的小臉,期待與無措的眼神,彷彿只要安培俊說一個「不」字,她就會立刻飛灰湮滅。
安培俊的眉宇緊緊皺在一起,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側過臉去,很不友好地看著醫生。
「她到底怎麼了?!」
醫生被他的氣場嚇得直接後退了一步,隨即緩聲說:
「應該是車禍導致的神經性失憶,最好先做個腦ct,這樣可以判斷是血塊壓迫神經,還是由於她的心理問題造成的失憶。」
「失憶?你說她失憶了?」
安培俊凶殘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一絲茫然,他緩緩轉過腦袋看著懷裡的丫頭。
這樣的結果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清楚的記得,在這次回中國之前,這丫頭還因為宋心陌不願意將百樂門的日常出納賬目給她看,而跟宋心陌鬧騰說宋心陌不是真的愛她了。
過去在來首爾的短短一年時間裡,這丫頭從一個不懂經商的門外漢變成了宋心陌實實在在的左右手,甚至對於百樂門的各項經營數據都有了很深刻的瞭解。
她對百樂門這麼盡心盡力,在宋心陌欣慰的同時,也讓安培俊警覺。
十**歲的女孩子,不是應該最喜歡玩耍的麼,怎麼會這麼有定性地每天按時上下班?
她做出來的理由是,她是愛宋心陌的,有了愛情的力量,一切不是沒有可能的。
但是很久之前在中國的那次宴會上,安培俊明明記得這丫頭是不喜歡宋心陌的,甚至想盡一切辦法在躲避他。
綜合上訴,在現在這個節骨眼,她卻失憶了,他是該信,還是不該信?
安培俊就這樣捧著米思辰的小臉,細細觀察她的每一個表情,似乎找不到任何做戲的成分。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安培俊很認真地反問了一句。
米思辰的眼珠子珵亮珵亮,她微微哽咽著,道:
「你,難道不是我的爸爸?可是為什麼,我總覺得你是我的親人?」
安培俊雙眉一挑,迷茫了。
卻還是將她擁進了懷裡,柔聲安撫道:
「是爸爸不好,你當然是爸爸的女兒。是爸爸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出了車禍,爸爸對不起你。」
米思辰的眼淚就好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拚命往外流淌,嘴裡不停地喊著:
「我就知道你是我爸爸,嗚嗚~血濃於水的感覺怎麼可能會錯,嗚嗚~爸爸,我要回家,我不要住在這裡!我要回家!」
安培俊柔聲哄著她:
「好好好,爸爸帶你回家!我們回家!不過,今天不行,你今晚在醫院裡再觀察觀察,明天爸爸帶你回家,好不好?」
米思辰咬著嘴唇,擺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隨即點點頭。
安培俊又安撫了她好一會兒,親手餵她喝了點粥,吃了點水果,扶她躺下睡覺,這才有機會抽身走出病房。
「安先生,您看,是不是趁著這位小姐睡著了,帶她去做個腦ct?」
醫生已經在病房外面等了兩個多小時了。
安培俊在首爾的黑幫勢力,可不是開玩笑的,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暗地裡問候你全家。
安培俊轉身瞥了眼玻璃窗裡的小丫頭,道:
「什麼叫做,這位小姐?以後叫她大小姐,她是我安培俊的女兒!」
「是是是!」
安培俊歎息,又跟醫生去了辦公室,談了很久,最後,他給醫生的結論是,只要米思辰好好的,身體健康就可以了,至於記憶上面,不要給她配什麼藥了,順其自然比較好,要是真的一輩子想不起來,那就想不起來吧,反正她才19歲,重要的不是過去,而是以後。
醫生哪裡敢講一個不字?
原本還想說,德國有幾種幫助消散壓迫神經血塊的藥物,日本也有幾種不錯的幫助大腦神經恢復的藥物。
但是既然安培俊有心不讓她想起過去的事情,他也只能配合。
末了,安培俊去了宋心陌的病房。
這次宋心陌撞得可不輕,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他們回中國之前是將自己的車子寄居在機場停車場的,等到回來的時候,宋心陌再親自駕車直接從機場開回來。
可是事發的時候,緊急之下,宋心陌卻將自己的方向直面對方反道衝上來的車輛,而把米思辰的那一邊護在了裡面。
安培俊心想,這宋心陌算是對米思辰一心一意的,這份愛情,實在是很難得。
「找最好的護工全天候照顧好宋總。」
他輕輕衝著保鏢吩咐了一句,然後邁開步子走開。
夜涼如水,萬千思緒湧上心頭。
安培俊不止一次地做著深呼吸,就在走廊的盡頭,開著窗,一個人仰望月色。
他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看透這段陰霾,找到明媚的陽光。
一年前,在米思辰第一次來首爾前,他查到一個叫做樂啟楓的男人,他出了五十萬美金用於捐贈曾經領養過女嬰的福利院,並且向他們提供了一批兒童遊樂的設備。在跟有福利院方面交談的時候,他還透露,曾經領養的女嬰是個韓國血統的孩子,已經送去中國了,現在生活的很好,這些錢跟設備,也是朋友托他幫忙捐贈給福利院的。
那個時候,安培俊也曾疑慮過,自己找了十八年的侄女,忽然冒出蹤跡,會不會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他派人查了樂啟楓,查到了他跟米嬌一家的關係,然後才開始肯定米思辰就是安家的孩子。
再後來米思辰來了首爾,他也用力點手段,取了她的頭髮,做了dna。結果很明顯,這就是哥哥的孩子,安家唯一的後人。
可是,當這些事情連在一起看的時候,安培俊又覺得一陣陣隱隱不安。
他有時候時常嘲笑自己,會不會是自己太過在意,或者疑心病太重了。但是,米思辰養父的這個身份,實在是讓安培俊如履薄冰,不敢輕易跟米思辰相認。
閉上眼,安培俊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與寂寞。
他也已經四十好幾歲了,不再年輕了。那麼龐大的黑幫帝國,難不成要在他老了以後,就此解散?
這裡面還搭上了他安家幾代人的熱血與生命,才會有現在這樣輝煌的成績!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好像老天爺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一樣,就這樣讓米思辰失憶了,如果她真的忘記了以前的養父母,只記得現在的話,會不會太順了一點?
很快,一根接著一根,當滿滿一盒香煙都抽乾淨之後,安培俊歎了口氣,掏出手機開始往家裡打電話。
「把我房間對面的一間主臥室收拾出來,搞成公主房,梳妝台,化妝品,穿的用的一樣都不能少,衣服尺碼全都要l號的,要像是已經有個人在裡面住著的樣子。嗯,明天上午我帶大小姐回去,是,是大小姐。好,就這樣。」
跟官家通完電話,安培俊終於決定,帶米思辰回家,而且是,回安家大宅。
第二天,輸完最後一瓶消炎藥水,安培俊給米思辰辦了出院手續。
這期間,他一直細細觀察著米思辰的情緒變化,他發現她好像真的把一切都忘記了。因為在關鍵時刻拿命救她的宋心陌,她居然一個字也沒提,而且似乎真的一丁點也不記得,有這麼個人了。
豪華的捷豹轎車內,只有安培俊在開車。
他發現米思辰醒來之後,警惕性特別高,除了他這個爸爸,她不願意讓任何人隨便親近自己,包括給自己測量體溫的護士,她也是離得人家遠遠的。
「爸爸,你還沒告訴我,我叫什麼名字。」
米思辰側著腦袋,一臉天真無邪地盯著他。
他摸了摸她的腦袋,微微一笑:
「安琪兒。你出生那天,你媽媽說,你是個小天使,是上帝賜給我們安家的小天使,所以就給你起名字叫安琪兒。」
米思辰甜甜一笑:
「天使嗎?真好聽,好像有點印象,我一定就是叫這個名字的!」
「呵呵呵。」
安培俊被她這幅天真爛漫的樣子給逗樂了,有一瞬間,他甚至不想讓自己骯髒的謀生手段來玷污這個純潔無暇的小天使。
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安琪兒是安家的孩子,她就必須承擔起她的家族使命。
不一會兒,一個宮殿一般的大房子出現在安琪兒的眼前,她瞪大了眼睛看著,說:
「爸爸,為什麼我覺得我的家好像博物館,不像家?我以前真的在這裡長大麼?」
進了大鐵門之後,僕人們彬彬有禮地像轎車裡的人鞠躬示意。他們一個個身著統一的正裝工作服,訓練有素的樣子,米思辰細細打量著他們,沒有說話。
安培俊的車速忽然變得特別慢,他指著一邊的一個小花園說:
「你很小的時候,剛剛學會走路,爸爸天天抱你過來曬太陽,那時候,你長的肉嘟嘟的,很可愛。」
不一會兒,經過幾株蘋果樹,安培俊又笑呵呵道:
「爸爸還帶你來這裡摘過蘋果,那時候你個子小,爸爸就把你扛在肩膀上,你最調皮了,摘下來的蘋果,還一個勁地往地上砸,還好周圍都是青草地,砸不壞,不然,那些蘋果都浪費了。」
安琪兒一邊瞪大了眼珠子,一邊表現出很好奇的樣子,臉上始終帶著絲絲的笑意,很柔和,很溫暖。
陽光過深色的玻璃窗,一點點灑在她的長髮上,暈染成一片醉人的芬芳。
「原來,這就是我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啊,這就是我的家!」
甜甜糯糯的聲音,宛若天籟,飄蕩在狹小的車廂裡。
安培俊忽然心情大好,將車就地停下,瞥了一眼安琪兒:
「下來,跟爸爸一起走走,爸爸像小時候一樣,再帶著你,重新認識一遍我們的家。」
「嗯!」
安培俊拉著米思辰的小手,在自家的大院子裡走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才算走完整個院落。
安琪兒總是表現出對哪裡都很好奇,她笑瞇瞇地指著別墅的大門,道:
「爸爸,我們進去吧,我餓了!我還想看看我的房間,看看我的家裡是什麼樣子!」
安培俊寵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說不著急。
然後,他揚手拍了拍,安琪兒身後的樹林裡,忽然冒出來一個西裝保鏢,跟官家一起將家裡的所有傭人全部召集在一起。
米思辰張大了嘴巴,看著黑壓壓一大片人,有男有女,一大片下來怎麼說也有一兩百號人。
「爸爸,怎麼這麼多人?都是我們家裡的傭人?」
安培俊笑呵呵地牽著她的手說:
「我們安家從來不用外姓人,這些人都是你太爺爺那輩開始,家裡的傭人的後代,一代一代,都是誓死效忠安家的自己人。」
說完,他轉眸看向這些下人,吩咐著:
「今天,大小姐回家了,我的女兒,安琪兒回家了。」
說完,眾人整齊地回應了一句:
「歡迎大小姐回家!」
安琪兒訕然地笑笑,一時間有些不習慣。
安培俊帶著她參觀了整件別墅,還特別叮囑她,第四層是安家的私人辦公區,傭人們是不可以上去的,她才剛回來,對家族業務不瞭解,暫時讓她也不要隨便上去。
安琪兒的目光順著樓道口瞥了眼,隨即乖巧地點頭:
「知道了。」
回過神來,她發現安培俊正站在一副油畫前面,一本正經地打量自己,她歪著腦袋吐了吐舌頭:
「爸爸,怎麼了?」
安培俊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道:
「跟你一起出車禍的司機,你還記得麼?」
那個司機,就是宋心陌。
安琪兒的目光變得悠遠,似乎是在回憶什麼,半晌,她搖搖頭:
「有司機嗎?我不記得了。」
說完,她就跟沒事人一樣走回了安培俊的身邊,挽起他的胳膊,要他帶她去別的地方看看。
安培俊見她至始至終都沒有問過一句,那個司機現在怎麼樣了,嘴角揚起淡淡的弧度。
或者,真的是他想多了,這丫頭那麼善良,怎麼會不管宋心陌的死活?
她,一定是失憶了!
——不良軍婚——星蕊——
十個月之後。
又是一個炎炎夏季。
沈念宸站在獵鷹突擊隊的最前面,一身緊致幹練的迷彩裝,襯得他的身體線條更加流暢性感。
這小子,米思辰當初離開的時候,他是一米八三,現在一年十個月過去了,他忽然又長高了三厘米,變成了一米八六。
還有一個月就是他跟姐姐滿二十歲的生日。
上次在越南邊境的一次軍事演習裡,沈霓塵答應過他,只要他還能再拿軍功章,那麼就讓他們姐弟見一面,一起過二十歲的生日。
為了那一天的相見,沈念宸幾乎是拼了自己的命,最後立了個二等功,在獵鷹小隊成功晉級副隊長,任先鋒狙擊手,並且,獵鷹突擊隊的教導員說,沈軍長親自點名,要沈念宸接受下一個任務,不是演戲,而是實戰。
炎炎夏日,沈念宸帶著自己的第三小隊12名隊員,筆直地立在大操場上等待著,微風拂面,吹散他們額角的髮絲,卻吹不散他們鋼鐵一般的意志,還有穩如松柏的軍姿。
緩緩的,沈霓塵的車開了過來,他穩穩地邁著步子走出來,看著他們。
「軍長好!」
「辛苦了!」
十多年的相處,他從兒子看自己的眼神裡,感受到了一股怨氣,他心知肚明,也不願意去拆穿。
他慢悠悠踱到隊伍的最前面,開始打著官腔:
「這是的任務,是跨國的,要去首爾。時間就在後天。首爾警方會全力配合你們,這點不用擔心。今天下午,會有專門的教員來告訴你們具體的任務,幫助你們分析案情,讓你們瞭解你們的對手。這次,你們中間有四個都是新手,從來沒有真的實戰過,也是給你們鍛煉的好機會,希望你們好好珍惜。」
「為人們服務!」
眾人齊喝一聲之後,沈念宸忽然高喊了一句:
「報告軍長!請問,這次任務需要多久的時間?」
他還惦記著,下個月要跟姐姐見面的,再不見面,就快兩年了!
這七百個日日夜夜,他不曾有一天忘記過米思辰的小臉,分別前,她拉著他在餐廳洗手間的走廊上,滿是幽怨地看著他,說著煽情的話語,要他記得,不管在任何時候,她永遠是他一個人的女人。
可是他一來就是二十二個月,這麼漫長的時間裡,他們沒有見面,沒有通話,可以說是斷掉了一切的聯繫!
他知道這種思之若狂的滋味多麼地辛苦,所以他才更加心疼。
每到夜深人靜,戰友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呼呼大睡的時候,他只能藉著月光摸出那對刻了字的單身戒指,在心裡一遍遍喚著米思辰的名字。
米思辰只知道,他給她戴上的那一枚,刻著的是「沈念宸摯愛」幾個字,卻從來不知,他自己手上的那一枚,刻著的是什麼。
她沒有問過他。
他想,下次再見面,他一定要狠狠吻著她告訴她,他的戒指上,刻著的是什麼字。
沈霓塵深深看著自己兒子,微微皺眉,淡漠地說著:
「兩個月吧!」
他答應過女兒,讓她一天天數著日子,730天,時間一到,不管她任務成不成功,都會把她接回身邊,一家團聚。
他讓她相信他,他是她的老爸,就要一言九鼎,就要遵守承諾。
可是,沈念宸卻不知情,他擰著眉冷冰冰地說著:
「軍長,我請求退出這次行動!」
沈霓塵緩緩上前,走到兒子對面。
如今,一米八二的沈霓塵,在面對自己一米八六的兒子的時候,也只能仰望。
他的嘴角動了動,似在冷笑,也似在生氣,四目相對,很久之後,他盯著兒子的眼睛,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句:
「如果你這次退出這個任務,你會後悔一輩子,你信麼?」
太過炎熱的季節,加上父子之間隱藏著的劍拔弩張的氣場,沈念宸的迷彩背心全都濕透了。
他放軟了態度,用著只有他們父子倆才能聽見的聲音說:
「我姐她,還好麼?」
這句話,是他每次見到老爸,不分場合,不分地點,必問的一句。
他就像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甚至在上次給他頒發軍功章時候的表彰大會上,他們父子的身邊還有話筒,他心急,就湊到了老爸的耳邊問了一遍。
沈霓塵不說話,靜靜看他,末了,給他的答案一如往昔:
「以後見面,就知道了。」
沈念宸的心,疼得就好像刀絞一樣,他有時候會想,為什麼老爸要這樣圈禁自己,步兵,裝甲兵,野戰兵,機械兵,炮兵,過去的這一段時間,他只要在一個連隊混的稍微熟了些,老爸就立即把他調去別的地方。
他想說他並不是萬能的人,學不了那麼多的東西。
他唯一可以解釋老爸這麼做的原因,就是,老爸知道他跟姐姐**的事情,所以想用這樣的方法分開他們,讓他們彼此思念,淡漠,自然分手,或是彼此產生隔閡,因誤會而分手。
每當沈念宸想到這種可能性,他都會恨死了老爸。
當年老爸自己知道跟老媽是**的時候,不也是打算拋棄一切帶著老媽私奔到洛杉磯的麼?
雙手握成了拳,沈念宸豁出去了,高喊了一句:
「我不去!」
他不能去,去年他們的生日,就沒跟姐姐在一起,今年是他們剛好滿二十歲的生日,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下她不管了!
就算天塌了,他也要見到她!
就算全世界都罵他唾棄他,他也要見到她!
不惜一切代價,不顧一切後果,他想她愛她渴望她,他就快要瘋了!
沈霓塵看出他眼底的倔強,低罵一句:
「你發什麼瘋!」
「我不去!」
「沈念宸!」
「我不去!」
「你給我出列!」
父子倆相互叫板,彼此一聲高過一聲,操場上的人都看傻了眼,也不敢上前攙和,誰不知道他倆是父子,怎麼勸都不妥,況且部隊有紀律,不能隨便說話亂動。
沈念宸往前一步出列,隨即他就閉上眼睛。
腳趾頭想想,他都知道,老爸肯定是要一拳狠狠招呼在他臉上。
他無所謂!
打定了主意,就算老爸拿槍指著他腦袋,他也不去!
可是,等了半天,沒有動靜。
微風吹過身邊,捲起一兩粒西沙,刮在沈念宸妖嬈的臉頰上有些微疼。
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老爸正在用一副很挫敗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顧自挑了挑雙眉,暗歎,自己一定又讓老爸失望了。
但是,他就是那種寧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男人,怎麼辦呢?他就是那種一旦愛上了,一輩子,到死的那天也不會改變心意的男人,怎麼辦呢?他就是那種只想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捧在手心裡疼著愛著呵護著,並且一輩子為她守身如玉的男人,怎麼辦呢?
連他自己都對自己沒有辦法了,老爸感到挫敗,對他失望,也是應該的。
於是,沈念宸擺出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從眼神裡就不斷叫囂:
他不去!
沈霓塵歎了口氣,大熱的天,跟自己兒子在這麼多人面前打架,那也太有**份了,不能讓別人看這樣的笑話。
這小子現在是打定主意不去了,脾氣那麼臭,他若是不去,那麼米思辰也不是回不來。
只不過,她再為他們的愛情拼盡全力的時候,身為當事人另一方的沈念宸,又怎麼可以無動於衷置身事外?
「隨便你好了,我讓你去首爾,是不想你後悔,不想你將來在面對你姐的時候,羞愧地無地自容!」
沈霓塵伸出手,沒有揍他,而是幫他理了理迷彩服的褶皺處,那些動作,就好像是一個普通的父親在為兒子做的,一樣。
沈念宸心頭一動,不能理解。
沈霓塵歎息:
「去首爾吧,好好完成任務。」
其實沈霓塵想直接告訴他,完成任務之後,把你姐姐接回來。但是他卻無法開口。
有句話,叫做關心則亂。
如果沈念宸知道姐姐是在首爾做潛伏工作的話,等到米思辰的身份暴露,就算安培俊捨不得殺她,她身邊那麼多的黑幫子弟,也會憎恨她,對她不利。
在這世上,最容易得罪人的事情,就是斷人財路。
等到安氏帝國一鍋被端,安培俊這顆大毒瘤徹底被清算,多少人得跟著受到牽連。這樣的後果,不用多想,為了自保,如果他們此刻知道自己的大小姐就是潛伏進來的劊子手,沈霓塵不敢想,米思辰在首爾,還會不會看到明天的太陽。
沈念宸看著老爸不再理他,乘車離去的身影,內心糾結極了。
如果老爸是有意要分開他跟姐姐,那麼他剛才說什麼,只有去了首爾才能不愧對姐姐的話,還能相信麼?
他低頭看著腳下的塵土,沒有答案,他仰頭看向空中的烈日,依舊找不到答案。
「啊!」
最後,他鬱悶難抒,捏緊了拳頭朝著天空高吼了一句。
垂下腦袋,戰友們各自散去,別人都以為他在發大少爺脾氣,在裝酷耍威風。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快死了,快要難受死了。
總以為,有愛,便沒有了距離,走近方知,時光,送來一程又一程的花開,依然有著那隔山隔水遙遠的距離。總以為,愛,是那縷縹緲在人間的煙火,燃在哪裡,哪裡便是愛的天堂,不想,站在失火的天堂,烈火中,終會燃盡最後一絲真情。
幾日之後。首爾。
安琪兒踩著一雙銀色的7寸高跟鞋,身段妖嬈地遊走於百樂門的各個樓層之間。
她就像一朵漂亮的交際花,讓男人們垂涎欲滴的時候,又不敢貿然上前。她心情好了,會走過來在某個樓層的賭場裡,跟你小賭上一兩把,心情不好的時候,她會直接吩咐保鏢,把主動跟她搭訕的男人不管是幾樓,從窗口直接丟下去。
她好像走的有點累了,手裡拿著剛剛簽好的文件,是關於最近一次洗黑的出入帳。
半年前,安培俊試著放手讓這丫頭小小地參與了一下安氏內部的運作,她表現出的是,對安氏沒有任何興趣,她也從來不會問安培俊,安家到底是做什麼的,哪裡來的這麼多錢,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家業。
她似乎只想呆在百樂門,每天吃喝玩樂,游手好閒。
漸漸地,安培俊發現她真的跟失憶前不一樣了,完全由一朵清新的小蓮花,開始蛻變成妖嬈的小金蝶。
他在感歎她成長的同時,也在慶幸,似乎這才是安家的後人應該有的生活姿態。
漸漸地,他開始將安氏在百樂門的各種業務教給她,起初她也是不樂意,她只想玩,可是安培俊端出了老爸的架子來逼她,幾次下來,她也只能就範。
有時候做了幾次,煩了,就會跑去宋心陌那裡撒嬌。
宋心陌似乎總是跟安培俊一個鼻孔出氣的,他把她捧在手心裡疼著,卻站在安培俊的立場,讓她好好工作。
就在沈霓塵點名要沈念宸來首爾出席任務的前一天中午,他剛剛收到女兒漂洋過海的加密郵件。
裡面全部都是近半年來宋氏以百樂門做掩護,幫安氏清洗黑錢的內幕。資料很齊全,連當事人簽名什麼都有。
這是米思辰潛伏了近兩年,第一次用沈霓塵給她的加密郵箱發加密郵件。
郵件的最末端,她還打上了兩個數字:63。
沈霓塵只看了一眼,鼻子便酸了。
答應女兒的730天,她果然是一天天數過來的,而是是倒著數,數著自己還有多少天,就可以回到沈家了,跟家人團聚了。
——不良軍婚——
在第四層的健身俱樂部最後轉悠了一圈,安琪兒身邊的保鏢提醒:
「大小姐,宋總還等著您手裡的文件呢。」
安琪兒面上難掩沒玩夠的失落,衝著不遠處的一個帥哥眨了眨眼睛,對方立刻被勾的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她又衝他勾了勾手指頭,那帥哥還真就朝她走了過來。
安琪兒忍俊不禁,迅速轉過身體朝著電梯走去。
那帥哥衝了上來,嘴裡喊著:
「小姐小姐!」
她身後的保鏢立刻上前將他攔住,給了他警告,然後又迅速撤回她的身邊,繼續保護。
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安琪兒看見那名男子的左邊眼眶成了熊貓眼,明明因為自己招惹了人家害的人家被打,她不但沒有內疚,反而開始埋怨手下:
「你們下手也太重了,那麼好端端一個帥哥,被你們打成那樣。」
其中一個保鏢訕訕地回答:
「宋總交代,所有與小姐搭訕的不善男人,都要給以顏色,讓他們不敢再有下次。」
電梯門打開,安琪兒歎了口氣,一貫風情無限地扭動著腰肢,打開了宋心陌辦公室的大門。
她淡漠地走了過去,把文件往他桌上一丟,聲音懶洋洋地:
「送到了,你看看,要是沒問題的話,我去安氏了。」
宋心陌抬眼看她,深黑色的眼線,讓她看上去那麼性感妖艷,珠光彩妝,瑩亮的唇彩,還有塗著裂紋甲油的手指甲,完全沒有了當年米思辰的影子。
就連她眼底的清澈,也變得慵懶迷離起來。
他接過安琪兒的文件細細看了一遍,然後掏出筆,簽字。
「沒什麼問題。一會兒,一起吃個飯吧。」
安琪兒嗤笑一聲:
「呵,那麼多名媛淑女想要擠到你的床上去,你幹嘛非盯著我不放?好像上次,是叫什麼ada,還是ala的?」
宋心陌緩緩起身,走到她背後,面色一貫地寵溺。
他從她身後緩緩圈住她,柔聲說著,就好像是一個男人,在衝自己心愛的女人撒著嬌:
「angel,我只喜歡你一個,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不管你是清新的水蓮花,還是妖嬈的午夜玫瑰,我宋心陌,只為你一個女人著迷。」
安琪兒歎氣,搖頭:
「我不會只喜歡你一個人的。知道麼?」
說完,她扯開他的雙臂,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的,只有宋心陌一路追隨的眼神。
沈念宸的獵鷹突擊隊,全組13個人全部青春便裝,以某個旅行團的名義,在百樂門對面的一個四星級酒店下榻。
當前一天出發前,教官分發給他看對手的資料的時候,他瞥見宋心陌的名字,心,漏掉了半拍。他近兩年都是呆在部隊裡,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變成了怎樣的色彩,什麼時候起,宋家也在做著這種骯髒不堪的事情了?
想到老爸最後說的那句話,沈念宸的心,隱隱不安。
這一天,自由活動,晚上的時候,會有線人主動來找他們,給他們分配接下來的具體任務。
沈念宸手上戴著自己的單身戒指,姐姐那枚,他當做吊墜,配著一根鉑金項鏈,戴在脖子上。
耳朵裡插上耳機,他想趁著這會兒休息夠了,四處走走轉轉,熟悉一下地形。因為上面是不會隨便找個地方讓他們住下的,這一點,沈念宸很明白。
身邊跟著三個隊友,剛剛從酒店這邊過了馬路,他就直奔百樂門的方向。
「掃了一圈,就這裡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
沈念宸正跟戰友說著,三人想要進去玩玩,那邊,安琪兒大搖大擺地從正門口出來。
她第一眼瞥見沈念宸,濃妝的眉毛跳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頓了一秒,在他側頭跟戰友說話的時候,她趕緊戴上了自己碩大的墨鏡,還把頭髮解開披散著。
因為想念沈念宸,所以安琪兒身上每天都會擦沈念宸的那款桔子味香水,熟悉的桔子味縈繞在二人鼻尖,就要擦肩而過的時候,沈念宸側目掃了一眼面前這個性感辣妹,眸光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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