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繪和兒子一起離開了那個輻射超標的平民區,來到了環境比之好了無數倍的基地。經過六天休息,她感覺自己身體內臟的負擔似乎沒有以前那麼重了,最明顯的一點:那時候,她時不時會有呼吸困難的感覺,每次閉上眼睡覺的時候,都擔心自己再也睜不開,留下才五歲,還沒有能力憑自己的力氣生存的兒子。
在這六天裡,她每一天休息的時候都不是全心放鬆的,而是時刻擔心著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要求配合研究。
不過看著兒子一天比一天精神,一天比一天開心,白繪還是覺得自己當時的決定是對的。看起來小福和大家相處得不錯,她也不用擔心如果某一天自己不在了,他會孤獨地任人欺凌。
這天接到「純大人」讓他們收拾一下,他過來接他們的消息時,白繪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的。有了個人光腦,她只需要給兒子發一個通訊就能把他叫回來。
林福今年五歲,剛好達到個人光腦使用的最低權限年紀,通話和收發信息功能是可以用的。因為知道這個,白繪和林福還在心裡猜測著青瑤的年紀一定是五歲或以上。她也不再允許兒子叫青瑤為小妹妹。
結果就是,當萬俟純把母子兩個帶到青瑤的院子裡,見到她的時候,兩人一起恭敬地喊她:「瑤姑娘好!」
青瑤剛喝進口裡的花茶一噴,差點被嗆到。怒瞪著向旁邊那個正拳頭抵嘴角偷笑的人,青瑤撫額無語。
「瑤姑娘!」白繪見兩人都不說話,不由得更忐忑了,「請問叫我們來是有什麼吩咐?」
「咳!」青瑤很快地調整情緒,「我這裡有一朵花,具有很神奇的功效。叫你們來就是想讓你們試試看的。」
她手上一朵七瓣蓮花透明而晶瑩,低調地展示自己的美麗。
三人的目光都聚到那朵吸引人的花上。
「你們一定也想近距離地看一下,摸一摸吧?」青瑤笑看著他們一臉期待,還由此懷念以前太乙門收弟子時的情景。
那時就在一個很大的廣場上面集中所有初選通過的人,被測的人整齊盤坐在中間場地,周圍是看得見的明面上的「監考」和暗地裡的「隱監考」。那時,所有參選之人手裡都握著一個圓球,圓球被加了一個長柄,長柄的另一端被人握在手裡。那時沒見過這種場面的人有限,而青瑤就是其中一個沒見識的——她是直接被帶進師門。沒有參加過這種挑選。
時隔幾百年,她還記得當時看到的情景:很大很大,望不到邊的廣場。挨挨擠擠地坐滿了人,每個人臉上都滿是期待和緊張,他們手裡都拿著一個這樣的東西,開始時安靜,然後很快的。有人的圓球發出微弱的光,也有人的是發出美麗的華光,多彩的光芒把整個廣場映襯得格外美麗!
收回思緒,就見除了林福露出明顯的好奇之色外,萬俟純和白繪都很平靜。
也是,大家都覺得玩具是孩子玩的。大人們對於玩的興致已經很淡,只剩下追求**的滿足。
「那就小福先來!」青瑤今天的目的本來也就是測試一下林福的資質,其他兩個不感興趣?哼。本仙子還對你們不感興趣呢!
林福看了一眼母親,見她沒有反對,便蹭過來,又看了一眼坐在青瑤旁邊的萬俟純,見他臉上也沒有不喜的表情。才小心地停在青瑤面前。
這孩子也太過小心了!青瑤把心裡升起的一種護犢子的情緒壓了壓。現在還不確定這小傢伙是不是能做同門呢,測完了再說。
她們原本就是盤腿坐在地毯上的。萬俟純他們進來時,見到她坐地上,在她這個主人叫了客人坐的時候,他們看看沙發,又看看她,最後還是在她旁邊一起坐了地板。
「坐下。」青瑤點了點自己面前。
林福聽話地坐下來,兩眼平視,不,幾乎平視著她。苦逼的比五歲小孩子還小的個子,傷不起。
她把透明的蓮花遞給他:「握著。」
林福全都照做。
青瑤兩肘抵在兩膝,兩手撐著下巴:「閉上眼睛,跟著我說的做——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林福在他五年的生命裡,應該是沒有接觸過冥想之類的吧,因此在開始時還有些牴觸,但跟著青瑤給他的節奏幾輪之後,慢慢地平靜下來。
「慢慢地,繼續吸氣——呼氣——。」青瑤無視白繪越皺越緊的雙眉,更無視萬俟純臉上的興奮。
「現在,回想一下,你最高興的事情是什麼?」青瑤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一陣清風吹過。
她注意著林福的表情,見他很平靜,她才看向他手上的蓮花。
只見透明的七瓣蓮微微閃著光,更晶瑩了一些。
「你,最難過的事情是什麼?」聲音還是很輕,輕得飄起來。
林福的表情有了一眼變化,嘴角微微垂下。他手上的七瓣蓮突然有一瓣發出更亮的光,就像是這一瓣要活過來似的。
「最悲傷的,又是什麼事情呢?」她的聲音不再飄,而又低又沉又柔。
小男孩子臉上的表情全垮了,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非常哀痛的氣息。
青瑤不再出聲,靜靜看著越來越亮的那一個花瓣。
她已經可以肯定這是一個資質不錯的單一雷靈根的孩子,雖然他因為住在輻射超標之地多年身體能量產生了一些紊亂。
可是,心裡怎麼那麼悲傷呢?才五歲的孩子,竟然已有如此經歷!這個年紀不是應該天真無邪的嗎?!
所以說,人心本來就是偏的。在這裡的幾個人,那兩大的哪個不是有故事的人,可青瑤卻沒什麼感觸。
「雷靈根,刻度八十五,資質優秀。」她垂下眼,輕聲念出結論。
如果是在太乙門。長輩們一定會高聲念出這一個讓人喜悅的測試結果,這是一種榮譽,也是代表他入門成為一個修士時的身份地位。可現在,小傢伙如此好的資質卻只能得到她輕聲地宣佈。她的目光定在林福身上,迷離地彷彿可以穿過他看到太乙門。
很深的思念。
白繪看來看去,兒子的表情讓她心痛,但青瑤沒說話,她又不敢出聲打斷,只急得絞手指。
過了十幾秒,蓮花的光芒暗了下來。青瑤這才輕輕點了點頭:「小福!」
她之前直接叫他林福,在心裡稱呼的時候還叫小傢伙,現在突然變成了小福。可是。其他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都端詳著林福的表情和他手上的花。
「什麼結果?」萬俟純先開口問。
「好結果。」青瑤笑得很開心。
「哦。」見青瑤沒有解釋的意思,萬俟純不甘心地應了一聲。
林福再次睜開眼,看向青瑤。
「很好,我們剛才都看到花兒開了。」青瑤摸了下他的頭。然後把花從他手上抽出來,「下一個誰來?」
白繪沉默。萬俟純也難得地沉默。
「怎麼?」青瑤的目光在他們臉上轉,「這個遊戲這麼不討你們喜歡?你們不想玩也可以,以後不後悔就行!」
她其實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兩大人不過是順帶。她對他們不像對自己爸媽的感情那麼深,因此。她也不想和他們交集太多。如果他們選擇不玩,她還省事呢!
「我玩!」萬俟純心裡一急,掙扎著就要搶過那朵花。
高興的事情就算了。難過的、悲傷的事,誰願意想起?更不會願意在人前想起,那是在一個人的時候才能舔拭的傷口。
可是,他既然要跟隨青瑤,又怎麼能因為過去而對將來止步?
面對吧。這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
七瓣蓮在萬俟純手上開出黃、綠、藍三種顏色來。幾片淡色的花瓣,幾片透明的花瓣。這樣看起來也挺漂亮。
「勉強可以吧。」青瑤點頭,「土、木、水三靈根,四十,五十,四十刻度,還行。」
她的這番話讓萬俟純有些暈乎,因為他聽不明白。但是「勉強可以」這個詞,卻是聽明白了。他頓時覺得有些失望。
青瑤把他的表情看在眼裡,也不說什麼,她轉向白繪。現在可以下決定了吧?她沒出聲問,但眼裡的意思很明白。
白繪見萬俟純都按照青瑤的話做了,她這個相對來說陌生的人,受了人家幫助的人,怎麼能拒絕?於是,她把這當成青瑤的一個遊戲,就當陪她玩吧。
白繪的表情比萬俟純更深刻,對於高興的、難過的、悲傷的事,她的反應都大得多。
青瑤安靜地等著,但七瓣蓮一直沒有動靜。
萬俟純看著白繪額頭流下的汗水,以及整個人都在顫抖的身形,第一閃覺得,就算在自己看來很難過很悲傷的事情,也許看看身邊的人,還會有比他更難過更悲傷的存在。
「媽媽!」林福實在忍不住出聲。母親實在太痛苦了,他完全不再記得這是一個什麼遊戲,只知道要像在母親做惡夢時一樣叫醒她,讓她不瑞沉浸在痛苦中。
白繪睜開眼,抹了一把汗,然後對著手上明顯的液體發愣。
「你的過去很痛苦,很可憐。」青瑤的聲音平靜而清亮,聽起來也沒有同情在裡面,就像是完全無關的人,但你卻不覺得她無情,「但你可以選擇現在,選擇以後。是否還痛苦,還可憐,完全在於你現在和以後的選擇。」
白繪努力平息息的心情,良久,她才顫抖著聲音說:「謝謝,謝謝你給我選擇的機會!」
為了兒子,她也不能讓過去那些事情打敗。兒子就是她的所有,他那麼地可愛和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