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日,林忘就將白雲街那塊地買下來了,雖說是光禿禿的地,但價錢也不便宜,林忘不得不賣了一些良田,和一些平日用不到的金銀首飾,才湊夠了錢,他本身就想闖一闖,所以即便手裡靠吃租子的田地縮了水,也沒說瞻前顧後的,仍舊一派自信。
買完地,林忘不敢耽誤,這就請人設計新樓樣子,那人就靠這手藝吃飯,設計出的樣子也很有新意,整個是個「回」字形,酒樓正中間是露天小池子,裡面栽著花養著魚圈著鴛鴦,池上架十字橋,連接酒樓四面迴廊,挨著池子的雅間皆開大窗戶,敞開窗戶就能將池中景色盡收眼底,聞著陣陣花香。
敲定格局後,就開始買石頭、木料,請人搭建,自然有團隊是和設計師合作的,互相應該有好處,人手很快找到,就等著石料運來開始動工。
林忘派兩個人監督建酒樓的事,都是賣了死契的下人,一個叫阿福,一個叫平安,倆人性格都是過得去,並非老實到傻的地步,平安比阿福略微機靈些,但偏偏倆人有些小矛盾,彼此不太對付,聽說都在追求吳語,以前在顧府的時候,接觸吳語機會幾乎沒有,也只能偷偷的想,如今跟了林忘,府上就這麼些人,院子也不算大,見面的機會多了,於是倆人有了動作,今天送朵花,明天送塊糖的,暗暗競爭。
林忘不知道顧子青給他挑下人的時候知不知道這點,但對他來說,這樣的兩個人最好用,放在一起共同監工,同時也彼此互相監視,一些吃好處的貓膩,自然就少了。
林忘也沒閒著,他雖日後開酒樓,可總不能再像之前一樣自己當廚子,於是林忘從牙郎手裡特意買來幾個別人家轉賣的廚子。
那牙郎見林忘每每出手大方,自然用心討好,不敢以次充好,怕斷了日後財路,於是介紹說:「這幾人雖被原來主家變賣,但並不是犯了什麼事,或是手藝不行,這個張三,是史老爺家廚郎一把手,史夫人最愛吃他的菜,只可惜史夫人年後去世了,新夫人看他不順眼,才給轉賣了。這個李四,是原來項大人家的廚郎,項大人被流放,他家為了走動關係,自然將能變賣的都變賣,人也不例外。還有這個週五,是王大人家的,遭遇倒也和李四類似,王大人外放任職,一家子也不可能都帶走,將下人賣了一些,週五雖不是廚房裡一把手,但廚藝也很不錯。」
挑廚子不比其他,直接關乎酒樓好壞,林忘光看見人也不敢輕易決定,讓他們三人各自拿出本事做了三樣菜,林忘親自試菜。
這其中手藝最好的自然是張三,看來他原本是史家廚房一把手並非騙人,一道元寶肉香味四溢,肉質軟嫩,肥而不膩。
李四做的是素燒鵝,色澤金黃,裡面餡料包含蘑菇、糯米、芝麻等,外面是油炸過後的酥脆,裡面是糯米的軟香,十分可口。
而週五看來更擅長做點心,做了道金錢油塔,鬆軟綿潤,油而不膩。
三人的手藝倒是出乎林忘預料,當即將人買了下來。
他們的手藝雖不錯,但會的料理外面也不乏有人會,他們當時讓林忘試菜時,是拿出了看家本事,事後林忘分別考問他們還會什麼菜色,三人說出來的,也不過是一般菜餚。
林忘倒是不惱,本來開酒樓,一應菜色都是他決定,自然是花樣新鮮的,有他以前拿手的菜,也有他看完菜譜後,古今結合改編的。
林忘先敲定了十道菜,讓三人分別按擅長的學,張三學熱菜,李四學冷拼,週五以前不是廚房一把手,更偏向做點心討好主家,乾脆林忘讓他仍舊做各種點心。
一連十來日,三人學的用心,因有底子,對於林忘教的更是很快就能掌握。
這日,林忘無意間聽聞快到信王生辰了,莫名地,想起了之前顧子青跟他說過的話,又是讚他為人穩重,又是說他根基深,並且自己的田地,悉數掛在他的名下,靠他照拂。
林忘心思活絡了些,想做生意開酒樓,背後哪能沒有靠山,就是之前恁地小的一個小小飯店,還在衙門走了不少關係,如今大好的一個機會,林忘又怎會放過。
於是他開始置辦禮物,因之前和信王並無交際,也不敢置得太豐,回憶了下當初和顧子青成親時,信王送來的禮單子。
想到顧子青,林忘心中又是一陣拖沓的疼痛,並伴隨著失落,在心頭瘋長。
恍惚了一會,然後按捺住心頭雜思,林忘開始提筆擬著禮單子,他不敢跟人比闊氣,只能勝在精緻,寫上一對天青磁蓮花式瓶,又從庫房拿了兩匹杭州織造的五彩羅緞,兩匹碧色織暗花竹葉錦緞,一件犀角雕八仙過海擺件,一串琥珀連青金石手串,一尊翡翠觀音提籃站像,一座壽山石山形筆架,海天出月白端石硯,金珀紙鎮,之後又置辦些異果時新,最後重頭則是一式兩份的契約。
契約內容不外乎就是信王投資林忘開酒樓,每年得分紅兩成,兩份契約都簽好的林忘的名字,另一邊卻是空白的。
一切置辦妥當後,林忘給了看院子的張彪、趙虎五十兩銀子用於在京活動經費,派倆人四月初一這日動身上京,尤其那封裝著契約的信,讓張彪仔細收好。
虞城、京城之間,快馬只需一天功夫,馬車略慢,也只需要一天半不到兩天。
自打張彪、趙虎兩人離開,林忘心中有些忐忑,對方畢竟是皇親國戚,他這樣做不知會不會顯得唐突,不過最差的結果也就是信王收了禮,卻退回了契約,不將林忘放在眼裡,但是總要試一試。
在林忘等待張彪、趙虎倆人回來的這幾天裡,顧子青終於放出風聲要娶宋太師之女,府上負責採買的下人有心瞞著林忘,不叫他知道,但這種事哪裡瞞得住,一時之間,虞城再次掀起了八卦風潮。
因外界都不知林忘的真實身份,只知他配顧子青有些不夠格,那時倆人成親,都以為雙方是互通心意,你情我願,有人不屑的,也有人讚顧子青為人真誠,如今倆人才成親一年,顧子青就另娶高官之女,是以隱隱的,對他的評價自然不好了,多數說他趨炎附勢。
但這個社會,到底還是對男人寬容,不知從何時起,又有人說是太師女看上了顧子青,利用身份逼迫顧子青娶她,否則顧子青若真是趨炎附勢,那他早有機會娶高官之女,何必要等到如今?
說的人口若懸河,分析得頭頭是道,就跟知道內情似的,眾人再結合顧子青與林忘是和離而不是休妻,且倆人分開後,顧子青仍好好安置對方,後一種風聲,慢慢佔了上風。
因另一個當事人在京城,所以這個傳聞便跟著北風一路吹到了京城,越演越烈。
宋曉蓮聽聞後表情有一瞬間扭曲,長長指甲掛著桌面茲拉茲拉直響,雖事實確實不堪,可她也忍受不了讓人指著脊樑骨地諷刺,宋曉蓮不傻,她看出這風聲是有人故意為之,甚至她都能知道這是誰做的,三人之中,必定得有一人背上不好的名聲。
與沈夫人不同,宋曉蓮是有些腦子的,比起沈夫人巴不得林忘有多遠滾多遠,宋曉蓮其實是不希望顧子青休了林忘的,最好的局面是倆人是平妻,這樣以宋曉蓮的身份來說,能顯得自己心胸寬廣,而她也有信心進了顧家後,一點點掌握住顧子青的心,到時失了寵的男妻,又有什麼威脅可言?
只是不知顧子青是太敏感還是如何,竟一早就與對方和離,根本連讓宋曉蓮表現大度的機會都沒有,更可恨的是和離不是休妻,顧子青對對方還做出一副一往情深、唸唸不捨的樣子,雖然嘴裡沒說,但也夠讓人推敲其中內涵的。
宋曉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睛發亮,輕啟朱唇喃喃自語:「子青啊子青,這麼聰明的你,一個沒本事沒身份的哥兒如何配得上?他能看出你為他做的嗎?只怕他這會跟別人一樣恨你無情無義了吧!」
宋曉蓮笑夠了,勾了勾手,她身邊的心腹就湊了過去,殷紅的薄唇上下開啟,眼睛並不是看著心腹,而是遙望著遠方,嘴角始終掛著笑。
說完後,她輕輕拍了拍心腹的手:「去吧,將這種說法傳去虞城,我太師嫡女,還容得下有位平妻共同伺候夫君,到底是他妒,才招致顧子青不要他的,只不過顧子青情深意重,才會與他『和離』。」
於是新的版本傳聞,很快在虞城傳開,大大地滿足了小老百姓的八卦之心,這次內容是林忘善妒,容不下任何人,連太師之女都不介意和別人共事一夫,偏偏林忘就是不同意顧子青娶平妻,最後心胸寬廣的顧子青才會與之「和離」。
妒,在男權社會是件可大可小的事,任你是皇帝之女,也不能說不讓駙馬納個妾的,所以這個版本一出來,譴責的目標又指向了林忘。
彼時林忘正站在院子裡,拿著魚食餵著池子裡的魚,他深深覺得這幾日無辜躺槍多次,但奇怪的是,他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惱。
然另一個消息讓林忘放下手裡魚食,快步走回廳裡。
張彪、趙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