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天,還像原來一樣,晚上幾個孩子陪著林忘去夜市賣醒酒飲,經過上次請他們吃飯,幾個孩子跟林忘更加親暱,連比較內向的三水,都漸漸的能和林忘說上幾句話。
三水性格很自閉,從認識他們到現在,林忘聽他講話不過五句,一開口,磕磕巴巴,聽著都替他著急。吳大偷偷跟林忘說過,三水並不是孤兒,他原本有個爹,爹爹娶了個後良,那後良心眼壞,動輒就一頓打罵,或是不給飯吃,後來三水自己偷跑出來,磕磕絆絆來到了虞城,如今連自己家鄉在哪都忘了。
「林林林小哥,你可可可可別在去去去去城外了,我我我聽聽聽聽說聽說城外出出出出出事了。」
別人不知道,三水愛親近林忘是因為他說話磕巴的時候,林忘不會表現出厭惡的態度。其實林忘聽三水說話也替他著急,可他也可憐這個孩子,便總是耐心聽他把一句話說完,每每他剛說完一句話,別的孩子就會立刻接過話頭。
趁三水喘氣嚥唾沫的時候,栓虎搶著說:「我知道我知道,聽說宋老狗在城外讓人給殺了,被砍了好幾刀,他的手下也死了好幾個。」
林忘推車的身形頓了下,聽他們說這些,林忘有些不真實的感覺,總覺得這種事情應該離自己很遠,可猛然又想到在城外遇見的那個黑衣男人,身後也是被砍了好多刀,刀光劍影的,十分血腥。
林忘聽他們叫出了死的那人的名字,就以為是幾個孩子認識的,於是隨口問道:「宋老狗是誰?」
四狗子擺了擺手:「林小哥你是從外地來的,自然不知道宋老狗。」
吳大接著說:「林小哥,你出去可別這樣叫!」
林忘不解其意,問:「哪樣叫?」
「你可別宋老狗、宋老狗的叫。這人不簡單,是升源賭坊的當家,人們見了還得稱呼一聲宋五爺,只不過他為人狠毒刻薄,平日欺男霸女,設局騙人,一肚子壞水,所以人們在背後愛叫他『宋老狗』。」
栓虎接著說:「我們養濟院有個老頭,也是他愛賭,結果被宋老狗設局騙了,不止房子沒了,連兒子(小哥)都被搶走抵債了,這還不夠,宋老狗還讓人剁了他的一雙手,那老頭用腳吃飯穿衣,勉強撐著一口氣,這宋老狗一死,老頭憋在心裡的氣是出了,可人也不大行了。」
四狗子人傻膽大,大晚上談論死人也毫不避諱:「反正他現在死了,要我說他死的好,他一死,虞城大半的百姓都該歡呼了。」
一行人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兩邊的店舖早關門了,沒有光亮,這會也沒人跟他們走一路,林忘覺得有點滲的慌,便趕緊換了別的話題。
那宋老狗在虞城真是有些影響力,之後林忘聽周圍鄰居無不在談論這件事,雖說宋老狗是在城外被砍死,但動機原因卻各有說法,有的說是尋仇,有的說是遇了強盜,後來更生出一個靈異版本,說是死在宋老狗手裡的冤魂來討債,他身上的傷也不是什麼刀傷劍傷,而是被挖心掏肺,鬧得全城沸沸揚揚,夜市因此也受些影響,生意不如從前了。
話分兩頭,林忘救的那個男人此刻正坐在家中,半躺地倚在床上,臉色比以前好很多,可下巴上的胡茬卻更多了。
屋中並沒有其他人,只桌旁坐著一個少年,模樣俊秀,此刻正用一把水果刀削著蘋果,也不看床上的男人,只顧盯著手裡,說:「老大,你還不趕快給我們找個嫂嫂,你說你傷了也只能下人照顧你,可不可憐?」
男人不知怎麼的,聽了對方的話,忽然想起了林忘割頭髮時果斷的臉孔,他當時沒問他名字,但現在顯然已經打聽清楚了,同時打聽清楚的,還有那小哥的真名「林如花」,以及他因跟別的男人不清不楚被夫家趕出來的事,想到這裡,男人覺得心裡有點堵的慌,同時又非常失望,就好像是期待已久的食物,吃到嘴裡發現是餿的。
那俊秀少年削完蘋果卡嚓一口自己吃了,鼓著腮幫子,仍烏了烏突說:「誒,我說救了老大你的那人就不錯,整個一美人救英雄的戲碼啊,老大,對方模樣要是還過的去,你就接進來當個暖床的也不錯啊!」
男人沒想到少年正巧提到林忘,派去打聽林忘身世的是另一個人,他也沒將這些對少年說,聽了對方的話,男人眉毛一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那人在那種情況下能割了頭髮救我,不是傻大膽,就是心機重。」
少年點了點頭,沒再說話,男人雖說拒絕了,可心裡又有點癢癢,腦海裡總飄著少年說的「暖床」二字。
隔了會,少年再次開口:「老二呢?」
「我讓他替我辦點事去了。」
卡嚓卡嚓,少年專心吃著蘋果,等他把蘋果核扔在桌子上時,開口道:「讓他給你還人情債去了?怎麼不讓我去呢?我還想看看美人長什麼樣呢?」
男人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
「老大,你把我叫屋來,其實沒什麼事說吧?就怕我跟著老二,去湊熱鬧吧?」
男人點了點頭:「還算你有自知之明。」
卻說林忘正在家收拾廚房呢,忽然聽見敲門聲,他一開始以為是吳大他們了,就先大聲應了下,隨手將剩下的幾個瓶瓶罐罐擺好,擦了手才去開門。
只見門外站著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衣著講究,男人臉上無甚表情,目光直直地打量林忘的臉。
「呃,請問你找誰?」事出突然,林忘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那男人無論是週身氣質或是穿衣打扮都和羊女後巷格格不入,周圍的鄰居早抱著看八卦的心不著痕跡地往這邊觀望。
「請問是林小哥嗎?」那人快速地打量了林忘一眼,說話聲音平淡無起伏。
「嗯,是。」
「我有些事要跟你說,方便進去嗎?」
林忘聞言,反而豎起渾身戒備,堵著門口不動,就這麼平白無故出現個人,也不說什麼事,直接要求進屋,林忘是傻了才會問也不問就同意。再有,一個小哥一個公子獨處一室,總歸不太好,之前林忘不在意,可自從上次跟那人吵過架後,周圍的鄰居就隱隱有股要抓他小辮子的感覺。
那人仍舊面無表情,說:「我是代一個人來感謝你的,謝你的救命之恩,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林忘聽他這麼說,就知是有關上次他救的那個男人的事,心中有點終於盼來親人的感覺,權衡一下,這就給他讓了進去。
男人關上門,因他的動作,外面多少人都興奮得活都不幹了,瞪著眼睛,專心盯著林忘家。
男人進屋後,先是深深一拜,口中朗朗道:「多謝小哥救我家老大性命。」
林忘一愣,想說些客氣的話,可因為有點緊張,一時又想不起來說什麼,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那人可能沒想到林忘會這麼說,眉毛動了動,然後他自懷裡掏出一個布包,將其打開,只見裡面齊齊放著十錠銀子,說:「這一錠是十兩,足色足重,共百兩銀子,聊表我家老大一點心意,請小哥務必不要拒絕。」
林忘心說我傻才拒絕呢,但客氣的話總得說,但又怕對方實在真的收回去,於是隨口說道:「客氣客氣了。」
那人見林忘盯著銀子,心中有些失望,或者說替他家老大失望,因為他出來之前,老大還教過他對方要是拒絕,他該說什麼做什麼,不過看意思,這人是不會拒絕的,他心中總是有點希望這個叫林忘、割頭髮救他老大的小哥能果斷拒絕,最好還能說些什麼「救人不求回報」這類的道理來。
林忘要知道對方現在心裡想什麼,就該罵他有病了。
男人捧著布包往前一遞,林忘就接了過來。
之後,男人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木雕蘭花的長方盒:「這個也是我們老大的心意,說讓小哥你割了頭髮,他心中不忍。」
林忘看那盒子上的花朵雕刻得精緻細膩,過於秀氣了些,結合之前吳大的反應,林忘猜測這裡八成裝的是些頭飾,林忘錢都接了,不可能這個假清高不要,縱使不戴,日後賣了也成,於是樂呵呵地接過來,說:「讓你家老大破費了。」
那人送完東西,也沒什麼話說,心知久留不好,這就抱拳告辭。
林忘為名聲著想巴不得他趕緊走,這就麻利地將布包合上,和盒子一起放在桌上,然後送他到門口。
男人進屋前後不到十分鐘,周圍人沒想到會這麼快,都被嚇了一跳,還有幾個目光露骨地對上男人的臉,之後又快速生硬地轉過去,因男人待的時間短,眾人也知應該沒什麼事,便失望地散開。
男人腳下生風,頭也不回地走了,沒一會就消失在林忘的視線了,林忘迫不及待地關上門,似還不放心,捧著布包和盒子又進了臥室,仔細摸了摸銀子,一邊摸一邊樂,就差親幾口了,然後他打開盒子,見裡面黑乎乎的,拿出來一看是兩頂假髻,摸了摸發現還是用真發做的,林忘覺得有點膈應,便又給塞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倆人不可能一見鍾情
舅舅也不可能因為被林忘救就生出「非君不娶」的心思
這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