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以寧單手將口罩摘下,精緻的五官似還蒙著層淡淡的疏離感,嘴角輕輕的扯動著,露出禮貌的笑容。
「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她如是的說著,並未像是沈晟勳想像當中的那樣靠近,反而轉身就要離開,意識到她動作軌跡的沈晟勳表情瞬間陰霾起來,犀利的眼神落在葉以寧臉上,似乎是在暗暗警告她若是離開便不會輕易饒了她。
可葉以寧若是能夠這麼輕易的示弱,又怎會是她的性格?看也不看沈晟勳,向著門口走去,她的工作是連軸轉的,這邊負責完了還要去處理下一廳的工作,哪裡能在這裡跟他浪費時間?更何況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她沒事!
正這樣想著,從外面猛的推門而入的男人將手裡提著化妝箱的葉以寧撞倒,狀況發生的太突然,就算是陳復嘉當時也沒反應過來,倒是條件反射般的沈晟勳在落地前一秒將她纖細的腰肢掌控住,只聽到聲悶響,葉以寧整個人都坐在了他的腿上,輪椅因著力的作用向後滑了些許距離。
鑽心的疼痛襲來,因**後遺症,沈晟勳的腿本就不像是正常人般,葉以寧化妝箱內的東西撒了一地,剛才衝進來的男人忙不迭的道歉,她聽也沒聽,用著最快速度站起身在看到沈晟勳臉上因著忍痛而略顯扭曲的表情時,心底一顫。
「晟勳哥哥,你沒事吧?」魏伊雪見狀也呆了下,她沒想到沈晟勳竟然會伸手將那個入殮師摟進懷裡,手忙腳亂的上前幫忙,原本還撿著地上東西的陳柏東在聽到『晟勳』二字時動作一頓,緩緩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沈晟勳同葉以寧二人,尤其是在見到葉以寧的臉時,表情更是瞬間黑了下來。
葉以寧半蹲著身子輕撫著沈晟勳的雙腿,在確定沒有太大的問題後終於鬆了口氣,側過頭怒視著剛才冒冒失失闖進來的男人,剛想要開口卻在見到陳柏東的臉時頓了下。
「陳醫生,好久不見。」當初在醫院裡,陳柏東同沈晟勳一樣是神經外科最受矚目的焦點,彼時兩人關係還尚可,只是自從沈晟勳升職為神經外科副主任後,陳柏東自動的疏遠起了他,兩人的關係也不復從前。這些事情都是葉以寧還在做護士的時候發生的,她自然也是見過陳柏東的。
陳柏動看著她莫名冷笑了聲,而陳復嘉在見到進來的人時表情一驚。
「哥,你怎麼來了?」陳復嘉在見到陳柏東後詫異極了,而陳柏東見到弟弟在這裡明顯也是一愣。
「回去在跟你說,我現在有別的事情要找沈晟勳,為什麼給我處分?沈晟勳給我個理由!」陳柏東這話說的很不客氣,攥緊的手掌只差揮拳向沈晟勳,青筋暴露在外面,雙眸冒著火氣。
「這裡是你鬧的地方嗎?」沈晟勳的臉色還有些蒼白,雙腿疼的厲害,今日所穿的黑色窄身西裝將他整個人襯的更為凌厲,更不要說他不笑的時候,自有種凜冽在動作裡蔓延。
「我要見你哪次見的到?如果不上這裡來堵你,恐怕我還要忍到下次你給我穿小鞋的時候!沈晟勳,我承認這次醫療糾紛我要負大半的責任,可那幾個堵在辦公室門口的明顯就是家屬雇來的醫鬧,你在這個時候處分我,不就是為了逼我辭職走人嗎?」陳柏東惡狠狠的開口,陳復嘉站在一旁臉色有些難看,特別是當著葉以寧的面,哥哥這樣鬧……
「說完了嗎?既然你讓我給你個理由,那我就給你個理由!醫院現在的確是重效益,可我們並不是為了效益就可以草菅人命,看在過去的情誼上我這次只是給了你一個處分,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都夠你開除的了你知道麼!」沈晟勳鏗鏘有力的說著,這麼多年來葉以寧也算是第一次見到他工作時的模樣。
「藥代私底下找你你吃了多少回扣那些事情我給你面子沒當面說出來,陳柏東,站在我的位置如果想要給你穿小鞋,你以為就憑你能撐到現在嗎?」他的聲音裡充斥著山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葉以寧的瞳孔有些渙散,她似乎在這個男人的身上瞧見了當初那個對工作生活態度認真的他,而不是在**後自暴自棄消極的沈晟勳。
「陳柏東,你現在能夠坐到神經外科主任的位置,是你的本事!可你利用你的職位去做些你不應該做的事情,既然如此,你就要付出代價!就連三歲小孩子都明白,做了錯事最先要說對不起而不是推卸責任!」
他就像是個冰冷的雕塑似的坐在輪椅內,字字句句絲毫不客氣,就連表情都沒任何波動,陳柏東的臉被沈晟勳說的青一陣白一陣,葉以寧的視線落在陳復嘉身上,他剛才喊陳醫生……哥?他們兩個人是兄弟?
「理由夠充分嗎?如果你還有一點羞恥心,就最好趕快離開!陳柏東,你好自為之!」沈晟勳望著昔日的好友,當初為著神經外科副主任這個位置他徹底跟自己鬧翻,可至少那個時候他還是有上進心的,而不是現在這個連擔當都沒有的男人!
陳柏東離開時表情繃得緊緊的,葉以寧一直伴在沈晟勳的旁邊,門邊有幾個醫院的同事已經聽到了爭執聲,雖然不敢指指點點,但是竊竊私語卻是免不了的。
「沈晟勳,我先帶你去休息室。」說完這話葉以寧不由分說的推著他的輪椅穿過門邊幾人,向著休息室的方向移動著,而陳復嘉提著化妝箱,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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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內很安靜,葉以寧剛剛洗完手,擦乾淨後走回到沈晟勳的面前。
「你和陳柏東之間,怎麼會鬧成這樣?」當年姐姐還在的時候,他們三個人經常湊到一起,沒想到時過境遷,每個人的命運竟也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現在想起來,真的很不是滋味。
「當初他信心滿滿的以為神經外科副主任會是他的,沒想到升職的是我,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對我也就剩下了表面功夫!」沈晟勳抽出桌子上的濕巾慢慢的擦著手指,骨節分明而又修長的十指,宛如藝術品。
葉以寧沉默的從他手裡接過,握著沈晟勳的手腕幫他擦著手指,修剪的乾淨平整的指甲是他一向的習慣。
「剛才我壓到了你的腿,沒關係嗎?」她的視線落在那兩條包裹在西裝褲下的腿上,剛才力道有多大,葉以寧比誰都清楚,原本自己已經做好了要跌坐在地上的準備,卻不曾想到沈晟勳竟然會伸手將自己接住。
沈晟勳搖了搖頭,單單從表情上看不出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突然,有細碎的金屬碰撞聲響起,手指有涼涼的感覺傳來,葉以寧下意識的低頭看著,卻見沈晟勳手裡有串鑰匙,是她的!
「早上接到電話我走的早,不小心把你的鑰匙拿走了,裝好了,省的晚上進不去家門。」他的聲音有些冷,葉以寧伸手將鑰匙握進手裡,早晨她上班快要遲到,也沒發現包裡少了什麼,如果沈晟勳沒說,恐怕她只能坐在別墅門口等他回來了。
「謝謝。」葉以寧手裡的鑰匙串碰撞發出聲響,令沈晟勳的心裡有些煩躁,這聲謝謝令他回想起剛才她說的那句……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謝謝謝謝,有什麼好謝的?剛才你同那個男人說什麼來著?他說不介意你比他怎樣?」之前的記憶一連串的回籠,沈晟勳單手撐在輪椅扶手上,表情肅冷的看向葉以寧,而葉以寧絲毫沒有想到他會提起之前的事情,更何況……他聽到陳復嘉對自己說的話了?
「現在好像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魏教授的告別儀式快要開始了,收拾收拾你先出去吧,剛才你的同事應該有些看到了爭執,雖然我不知道你準備怎麼處理……」葉以寧想了想,最後那句話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你是想讓我看在過去的情誼上在放他一馬?」沈晟勳轉動著輪椅,聲音裡聽不出喜怒。
「算了,那些話不是我應該說的。」葉以寧笑了笑,推著他的輪椅向著門口走去,只是腳步頓了下,隨後只是徑直走到門口將門打開以方便他進出。
「剛才我把你帶到休息室已經有挺多人看到的了,沈晟勳,你還是自己過去吧,萬一別人好奇起來我們兩個人的身份,在這種地方說謊我做不到。」她的話說的很直接,他制定的遊戲規則,自己一字一句的遵守了。
不知為何,沈晟勳明明知道那些話是自己說的,可當葉以寧的話說出口的瞬間,他的心還是刺疼的下,之前來時他看到葉以寧同陳復嘉有說有笑的模樣,那種笑容是從來不曾在自己面前露出過的。
她是不是只有在別人的面前才能夠笑得那麼自然?她是不是……心裡也在想,如果陪在她身邊的人是個健康的正常人該有多好?
(cq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