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累贅』二字時,顧允兒的心陡然顫了一下。
她已經忘了自己是怎樣抱著子悠跟上阿誠的腳步的,當到達醫院時,跟伊籐組有關係的大夫已經準備好,齊皓被直接推入了手術室,茫然的低頭看著懷中睜大眼睛望著這一切的女兒,顧允兒決定先將她送回酒店後在回來。
這來來去去半個小時,顧允兒再回來的時候,剛出電梯便看到通向手術室的地方已經站滿了人,黑衣肅穆,面色森然,見到顧允兒走過來,面無表情的伸出手將她攔在外面。
她不知道如何開口跟他們解釋自己同齊皓的關係,而阿誠那些人離的遠,背對著也沒看到她,顧允兒頹下肩膀,安靜的坐在被那些人守住的醫院走廊的塑料椅上。顧允兒手上的血跡回到酒店時就已經洗乾淨,此時細細白白的手指上看不出有沾染過血腥的痕跡,可唯有她自己最清楚,有些可以洗掉,有些……卻是一輩子都洗不掉了。
當電梯-門嘩嘩再度被打開的時候,顧允兒眼神茫然的抬起頭來,卻見伊籐隆一郎在伊籐櫻子的攙扶下緩步從電梯裡走出來,伊籐櫻子在見到她時腳步頓了下,這樣的動作也令伊籐隆一郎注意到了顧允兒。
伊籐櫻子似乎剛想要說些什麼,手術室的燈恰好滅掉,阿誠等人一股腦的衝到門口,顧允兒顧不得其他,眼神焦急的越過黑衣人肩頭,看向門口,而她臉上的表情也全然的被伊籐櫻子所收入眼底,她心裡原本只有個模糊的概念,可此時豁然開朗,終於明白為何上次自己走錯房間,齊皓會那麼的森冷憤怒。
取出左肩子彈的齊皓面色像紙一樣的蒼白,躺在醫院白色的推床上被推出來,面色裡透出股死氣,阿誠見此情形憤怒的一拳砸在醫院牆壁上,顧允兒雙手捂著嘴,喉頭像是被什麼堵住似的眼睜睜的看著齊皓從自己面前被推過,那張俊美的臉上沒有了對她的冷諷,也沒有了對她的溫柔,只是平靜的躺在那裡,憔悴而落寞。
醫生說齊皓子彈取出來後沒什麼大礙,只是失血過多需要調養下,顧允兒只聽到這麼一句,隨後醫生跟伊籐隆一郎匯報子彈型號等的話她都沒在聽,只是沉默的跟在齊皓的床邊,麻木而沉默的保持著這個動作。只是這次在阿誠的示意下沒人再擋著她,直到……來到病房門口。
「顧允兒小姐,請你留步。」阿誠的聲音將她叫住,顧允兒心裡又痛又木,機械的側頭看著說話的阿誠。
阿誠的手上還帶著剛才砸牆過後的淤青,大片大片的,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他的表情很冷漠也很認真,顧允兒不知道他想要對自己說些什麼,深吸一口氣,原本落在病房門把上的手放了下來,轉身面對著阿誠。
「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顧允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儘管一路跑上來薄汗將她精緻五官打濕,卻依舊無損於她的美麗。
阿誠身形筆直的站在她面前,卻是與齊皓帶給她的感受截然不同,他就那樣的看著她,似乎是在腹中醞釀著什麼。
「顧允兒小姐恐怕不知道,這麼多年來皓哥一直都會派人保證您與小小姐的安全,當然,除卻上次的意外!」阿誠指的,是上次顧允兒家訪時躲在廁所裡誤見到的那幕凶景。
顧允兒的眸光閃爍,她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就算偶爾有意識,她也全當那是護妹心切的大哥派的人,事實上,有段時間他真的找人跟著自己,美其名是保護,可那陣子過後又悄無聲息了。
「你生產的時候,皓哥就站在樓上相同的位置,等著你平安的消息。明明是那麼驕傲的男人,那天卻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因著緊張而驚慌失措的模樣,不停的踱步生怕你會出什麼意外,時不時的問我生了沒。恐怕顧允兒小姐只知道你的大哥大嫂在外面焦急的等待著,卻不知道皓哥也是如此煎熬的過來……」阿誠敘事的聲音很平緩,甚至沒什麼起伏,卻在顧允兒的心裡掀起了軒然大波!
「就算被槍頂著腦袋,就算是被射穿膝蓋,我都沒見過皓哥臉色變過,唯有那日……你生產的那日,我見到了。我一直陪他到你順利生下小小姐,他笑得那麼自豪,明明是不能夠出現在你面前男人,卻買了一大堆的補品……皓哥這輩子,從來沒向人低過頭,卻為了將那些東西送給你,朝林盛夏彎了腰,這些……你當然都不會知道!」
顧允兒用手捂著嘴,她真的不知道,子悠已經四歲了,到現在為止盛夏姐也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
「其實跟顧允兒小姐相比,我更喜歡容瑾一些,你留在皓哥的身邊沒有絲毫的幫助,甚至皓哥還要費盡心力的去照顧你。可容瑾不同,容瑾可以幫著皓哥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她也不會讓皓哥在受傷後還要鮮血流乾的去保護自己!相較之下,容瑾才更適合皓哥!」阿誠如是的說著,瞬間令顧允兒的心裡湧起酸澀的感覺,她很委屈,特別是當齊皓身邊的心腹並不承認自己的存在時,那種委屈噴薄而出,令她抑制不住的難過。
還不等顧允兒說些什麼,阿誠已經轉身離開,他已經將他想說的說完了,現在他應該去同伊籐組長一起找出真兇。
而顧允兒就那張站在原地,任由心裡的委屈氾濫成災,病房裡躺著的齊皓此時還在藥物的作用下沉睡著,絲毫並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顧允兒嬌小的身體沿著牆壁就這樣慢慢的滑落蹲在地上,將臉埋在膝蓋裡無聲無息的哭了起來。
身體因著哭泣而顫抖著,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從來沒有這樣的彷徨過,顧允兒從來都不知道,當年齊皓在將自己送進醫院之後,還發生了些什麼,她以為他們兩個人就這樣過去了,她心裡忍著恨帶著子悠過了這麼多年,可齊皓竟然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她的生活。
這樣的想著,她的心裡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手肘抵著膝蓋,用手指捂著臉,就這樣的哭著,偶爾唇邊溢出細碎的啜泣。
突然,顧允兒的面前有雙木屐出現,一路走來發出卡噠卡噠的聲響,抬起頭,伊籐櫻子的臉出現在朦朧淚眼中,隨後一方繡著櫻花的手帕遞到了顧允兒的面前,剛才伊籐櫻子一路跟來,將阿誠同顧允兒說的話聽在耳中。
齊皓口中那個想珍惜的女人,原來竟然就是她,伊籐櫻子這樣的想著,心情倒有些複雜了,當然這不是嫉妒,她對齊皓並沒有任何的感情,她的愛全都給了那個沒有心的男人,分不出別的給別人。
「在我看來,你真的不適合齊皓,我自小出生在極道家庭裡,明白若想過正常人的生活,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伊籐櫻子的中文發音並不流利,但顧允兒依舊能夠聽懂她在說些什麼。
「你別誤會,雖然我想讓他娶我,但我不愛他,我說這些話……也是希望你能夠想明白!今天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你是需要被保護的小花,只適合養在溫室當中,齊皓能夠保護你一次,不可能時時刻刻都保護你!除非你自己能夠變得強大,前提卻是,你也要踏入到這黑暗當中!」伊籐櫻子慢慢蹲在她面前,與顧允兒視線平行著。
顧允兒聞言心裡咯登一下,還沁水的眸子就這樣落在伊籐櫻子的臉上。
「你比我幸運,你還有選擇的權利,可我從出生就注定了這樣的生活,我的手,注定是要拿槍的,我脫不開身,愛恨皆不由我,可是你還能選擇……過什麼樣的生活!」伊籐櫻子身形雅致,和服貼身卻看不出任何懷孕的跡象,婉約的臉部輪廓透著美麗。
顧允兒眼神裡透著隱隱的痛,她不知道伊籐櫻子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番話,卻止住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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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坐在病床旁邊,齊皓已經睡了將近兩個小時,顧允兒就這樣沉默的看著他,赤裸的上身左肩部被繃帶給纏繞著,就連下巴上的鬍渣都冒了出來。她早已經不在掉淚,阿誠進來過幾次,見她在這裡一言不發的又出去了,顧允兒沒有回頭,只是看著齊皓。
等的有些累了,她慢慢的趴在病床邊上,伸手蓋住他冰涼的大掌,就像是以前兩人在一起時她最愛玩的小遊戲,擺弄著他毫無任何反應的手指,那麼修長粗糲的手指上,血跡早已經被擦乾淨,唯有指甲裡還殘留著些許的鮮紅。
證明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噩夢,那是現實裡發生過的事。
「阿皓……」她將臉湊到他掌心內,慢慢的摩挲著,就像是他在輕撫自己臉頰似的……
朦朧中,他的手指動作了下……
(cq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