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首對上傅子玉陰戾涼薄的沉黑眼睛,傅賓然如遭雷擊一般僵硬在原地,就連此刻被他緊緊握著並且大力捏緊的手腕都顧不上抽出,只覺得靈魂深處都產生了不同的顫抖。
傅子玉,傅氏曾經的繼承人,如今的陌路人,拋去他在傅家的地位不說,哪怕是現在沒有了傅氏地背景,他傅子玉這三個字,依然是響噹噹的令人臣服。
「子玉,你竟然也這樣對我?不管怎麼說,雖然你不是傅氏親生的兒子,但是這麼多年,你叫我一聲姑姑,難道就對我沒有任何的感情嗎?」
傅賓然不相信傅子玉會是這麼沒有良心的人。
儘管她曾經對傅月溪是不太好,但是對傅子玉這個一貫就是以傅氏接班人身份定義的男人,她卻是遵循著最基本的原則與尊重,甚至根本從不敢在傅子玉的面前逾越半分。
這即是當下這個社會的現實。
「不用跟我談舊情,就憑你們在傅氏挑釁父親的那一刻開始,舊情這個東西,便再也不配從你的口中說出來。」
狠狠的捏緊了傅賓然的手腕,傅子玉略帶薄繭的手指力道極大,甚至差點要將她的手腕骨骼捏碎。
冷眼看著她眼底的求饒,傅子玉拉過一旁的傅月溪,將她帶到自己的身後,對著一側的周離點了點頭,而不遠處的周離很快便收到了傅少的眼神兒,迅速從傅賓鴻那邊兒走了過來。
鄭毅看著眼前的情況,放在身側的手指卻是緊握成拳,沒有想到他們還真的想要在這裡直接清理門戶?
看著母親臉色痛苦的樣子,他心底的怒氣與不甘心更是再度冒了出來,但是依舊平靜的臉上卻沒有任何波瀾,可他越是平靜,就越是令傅月溪覺得可疑。
因為傅子玉的挺身而出,傅月溪很快便把目光轉移到了鄭毅身上,一心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生怕這個男人會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對身邊的人動手,狗急跳牆。
周離一身西裝傍身,整個兒人穿的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壓根兒就不會讓人聯想到他每天在傅子玉的身邊都幹了些什麼,更加無法令人想像到每每遇上傅月溪的事情的時候,他周離就立即從高上大的金領下降為司機、打下手的、小弟、各種角色。
苦著心周離牽強的笑著走上前來將傅賓然給摁住了,沒有動用任何的武力,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平和,先動手的固然是傅月溪,但傅賓然卻是沒有任何還手的理由不是嗎?
看著這一場戲的眾多商界之人心知肚明鄭氏的火候是到頭了。
所以這一刻,竟然再也沒有人站出來為他們說一句話,甚至每一個人都自覺的閉上了嘴吧,不再擅自議論關乎於傅氏的一切問題,事到如今,他們比誰都清楚眼前站著的這個男人傅子玉依舊是向著傅家的,而且還是向著如今傅氏的接班人傅月溪。
而傅月溪更是每一個商人都想要攀談勾搭的對象。
「姑姑,你怎麼能還手呢?難道說你還想要更重的懲罰麼?不要跟我說什麼舊情和親情,從你們把我們傅氏推進今日這一場投標賭約中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傅氏就已經決定要除去你們在族譜上的名字了。」
傅月溪淡淡看了一眼周圍的眾人,神色清淡可是卻有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冷艷在其中,她並沒有任何想要給此刻圍觀的商界中人下馬威的感覺,只不過這一眼,是在警告那些愛八卦喜歡討論的人們,她現在管的是傅氏的家事兒。
而她身為下一任的接班人,是有理由處理他們兩個的。
接收到來自於傅月溪這輕描淡寫的一瞥,無數人皆是對視一眼,沒有作聲,默默的看著眼前的場面。
只見傅月溪神色始終鎮定穩重,不帶任何的哽咽與遲疑,語氣裡全都是乾淨和利落的味道,不錯,這一次,她是真的要將眼前的兩位直接從傅氏的家族族譜上除名。
鄭毅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他並不差,甚至還是個心機深沉,別有洞天的男人。
就說他自立門戶所在旗下的那家公司吧,這才多少年?他就已經懂得在外界為自己留好後路,這分明就是早有預謀的!而且撇開他們在傅家的時候對父親所做的威逼,今日他們在投標場上也將話說清楚了,所以傅家跟鄭氏之間的矛盾仇恨,並不只是清理門戶四個字這麼簡單。
抿了抿微微發乾的唇瓣,傅月溪眼神凝重的瞅了一眼鄭毅,看見這個男人晦暗不明的側臉,她就可以想像到他的心底此刻必然是一腹的壞水。
鄭氏的實力的確不差,否則不可能成為傅氏的旁系第一,今日她會選擇在眾人面前將他們逐出傅家,為的就是想要借此次的大場面告訴每一個人,以後,鄭毅與他們傅氏再沒有任何的關係。
鄭毅與傅賓然就像是傅氏的一顆毒瘤,從最初成長的時候開始沉澱,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爆發出來真正的實力,為了就是奪取傅氏的繼承人權利,好在自己曾經有過想要經商的想法,也去學習過,並取得了優秀的成績,否則今日這一戰,她就輸定了。
雙臂垂直在身側,手捏成拳頭的鄭毅這一刻卻是狠狠的在心底對傅月溪詛咒了一萬遍,沒有波瀾的臉龐上全是平靜,他淡淡的瞥了一眼傅月溪,慢慢開口:
「所以,你現在是要在所有商界之人的面前將我從傅氏趕出去?」
聲音落下,他原本溫和的眸子裡有著晦暗的光在凝聚,但卻也只是一秒鐘,便稍縱即逝。
這話說的,真是太諷刺了……
傅月溪不得不在心底讚賞這個表哥,確實是耍的一手好計謀,有的一手好實力,可卻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要當著大家的面,將他趕出去,因為他們鄭氏的實力恐怕還不如表面上展現出來的這麼簡單,鄭毅既然都有膽子跟她挑戰,以傅氏和鄭氏為賭注,那麼他必然身後還有一張底牌。
這顆毒瘤一直留著,最終只會害人害己,到頭來,別失去了傅氏又要後悔這個時候的自己因為心軟而沒能將他們從傅氏除名。
對於如此危險的存在,她一向是除而後快的!
斷不可等到他們再度壯大,她沒有那個精力,也沒有那個時間陪他們玩。
沒有興趣跟他繼續周旋下去的傅月溪抬起眼:「沒錯,我是要將你從傅氏除名!可是將你逐出傅氏,並不是我的意思啊,你忘記了當初跟我挑戰的時候,自己信誓旦旦說出來的賭約內容麼?你要我傅氏,而我僅僅是要你鄭氏,並且離開傅氏族譜而已。」
傅月溪倒不是不知道鄭毅的那些花花腸子,只是這時候去跟他較量那些,恐怕還真不是時候。
「表妹一回到傅家就開始對付傅家的旁系,到現在幾乎都已經大換血了,難道表妹做事如此果斷狠厲,就不怕會有人報復你麼?」鄭毅笑了笑,明明晃晃的弧度在他的臉上盪開,那雙暗藏著晦暗的眼眸中卻是模糊了幾分,令人難以看見他瞳仁深處的顏色,也不易察覺他此刻的心情。
這話一出,傅月溪幾乎是同一時間就笑了。
彎了彎有些蒼白的唇瓣,她那雙點點漆黑的眼也直直的望著鄭毅,原本疲倦了幾分的臉龐更是因為這一笑容而變得褶褶生輝起來,刺目的如同那烈日,使得大家想要看清楚她的表情卻又因為這光芒而看不清楚。
「難道表哥沒有聽說過這麼一句話麼?養虎為患,在我眼裡,你鄭毅是一頭猛虎,且還是一頭早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的猛虎,只等蓄勢待發的那一刻,今日你輸給了我,並不代表你會罷休!同樣——我不喜歡為別人培養人才,那些個旁氏被換走也是罪有應得,為誰辦事兒誰是老闆都不知道的員工,我寧可不要。」
她語句中的意思已經夠清楚了,且字字珠璣,她並不是要在這些人的面前炫耀什麼,也沒有想要讓鄭毅出醜的意思,她想做的,僅僅是把他從傅氏清理出去,這樣,未來不論鄭毅是與誰交好抑或者是跟誰合作,都和她傅月溪沒有任何關係。
而在場的眾人也看得清楚,始終咄咄逼人的那一個根本不是傅月溪。
「哼,表妹這話說的真是好笑,我當初跟舅舅可是說白了的,我跟你挑戰不過是為了想試探一下你的真實能力,如若傅氏這麼大的家業落在你的手中,你卻根本一無是處,我怎麼能放心?如今得知你的身份,我自是放心下來,這一場賭約,說白了不過就是我試探你實力的一個考驗罷了,你竟然就當真要把我從傅氏趕出去?」
鄭毅皺了皺眉,臉上露出了一抹失望,一雙眼更是略帶受傷的看向傅月溪,當視線接觸到她迅速冷了下來的臉龐之時,鄭毅的心頭冷冷一笑,想要把他從傅氏趕出去,這恐怕是沒有那麼簡單的吧?
「鄭總可千萬不要一口一個表妹,我可沒有你這樣為了權財可以丟開親情的熟人。之前在傅家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口口聲聲說的自己是純爺們,帶把的,所以不可能會反悔,可是現在你這又算什麼呢?」
扯淡!
他什麼時候說過是為了試探她?從他提出這個要求開始到最終她接受這個挑戰為止,鄭毅的語氣一直都是以一種挑釁者的身份說話的,到現在她都還記得父親氣得渾身發抖的樣子。
鄭毅,你是怕我將你除名以後,你在商界毫無地位是吧?
呵呵,既然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我早告訴過你的不是麼?你會輸的連商界都不想再踏入半步。
聽著傅月溪這冷嘲熱諷的聲音,傅賓然就一頓掙扎,拼了命的想要掙開周離的鉗制,一雙眼噴著火的望向她,臉上更是有著無法掩飾的厭惡與恨意,嘴巴被周離給捂著的傅賓然就算是想要大罵她幾句,這回也都成了幻想。
「就知道你嘴巴不乾淨。」看了一眼嗚嗚嗚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的傅賓然,傅子玉薄唇微掀丟了一句,隨即轉身往台上走去。
傅月溪沒有關注傅子玉去做什麼,只是現在眼下她正在處理傅氏的事情,分心不得一丁點兒。
面對著一個深藏不露的鄭毅,她其實還是有壓力的。
「哈哈哈,好,真是好啊,表妹,既然你今天非要把我趕出傅家,那麼我也就應承了你的要求,從傅氏離開,傅氏旁系的身份我不要。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如此貪心,一口氣就想吞下一口大象,要小心才是啊,不要到頭來大象沒能吞下去,最終……噎死了。」
最後三個字,鄭毅說的很輕很輕,輕到外人根本聽不見。
如同詛咒,在她的心口處定格。
鄭毅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但傅月溪她既然敢接下傅氏這個重擔子,那麼就是做好了一切準備的,哪怕是刀光劍雨,只要放馬過來,她都會迎刃而解!
所以得到了他點頭的答案,她心下也是為此而鬆了一口氣。
而傅賓然卻是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盯著兒子,死死的看著他,就希望他能夠回自己一個視線,沒有想到兒子一口就答應了傅氏除名的要求,為什麼要妥協?為什麼不拖著?她不過是個剛剛被認回來的女兒罷了,有什麼資格把她這個已經出嫁的姑姑給逐出家門?
瘋狂廝打著就要開口的傅賓然卻是極力的不同意。
看著她不斷造次的樣子,傅月溪眼底閃過一道可憐,恐怕眼前這個原本趾高氣昂的貴婦姑姑還不知道吧?鄭氏交給傅氏以後,傅氏將他們逐出家門以後,這京都內,怕是再沒有幾個人敢跟他們鄭家打交道了。
就算鄭家也算是京都內的小家族,但跟傅氏與傅月溪的名頭比起來,孰重孰輕,誰都懂!
這就是——現實。
這邊兒傅月溪處理著關乎於傅氏清理門戶的一切主要事物,那邊兒一眾商界巨鱷也就再不好意思在這兒一直看下去,三三倆倆的竟然就這麼散了,但大家的心頭卻都已經有了個底。
傅月溪會在這裡當眾開口,無疑就是要給大家透露這個消息。
失去了傅氏家族身份的鄭毅雖然心有不甘,可是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他也早已經不再將這點事情放在心裡了,相反,他再也不想跟傅月溪這個女人周旋下去了。
「兒子,你為什麼要答應那個賤人,為什麼要親自答應離開傅氏,你根本不需要答應她難道你不知道?」傅賓然被周離鬆開的時候已經因為掙扎太久而有些虛脫,整個人都是深深的倦意,加上之前傅子玉毫不留情的捏著她的手腕,以至於此刻她就算是坐在鄭毅的車上,也還在不斷的揉捏著已經變成了青腫色的手腕。
開著車的鄭毅側臉冷漠,眼底流轉著幾分陰鷙的光芒,這一色彩使得他那張原本謙和的臉龐,也扭曲了起來,察覺到兒子根本就沒有想要回話的意思,傅賓然側目看去,就對上了他那雙盡顯陰森的眼。
「不要吵了!」狠狠的用雙手砸著方向盤,鄭毅驀地拔高了聲音,冷冷的喝斥著母親,腳下的剎車也是沒有任何猶豫的踩了下來,這突如其來的緊急剎車令原本就心慌慌的傅賓然猛地撞上了車前的擋風鏡。
匡噹一聲。
她的額頭上有幾分濕意傳來,疼痛刺骨,肌膚上有了幾分濕濕膩膩的難受,殷紅的鮮血順著額角處氾濫起來,竟是模糊了她的視線,被這一幕給驚到的鄭毅迅速來到了她的面前,臉色大變:「媽,媽,你沒事兒吧?」
傅賓然強忍著額頭上的疼痛以及頭昏腦漲的難受對著兒子搖搖手,她知道失去了傅氏的身份對於她們母子二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尤其是現在他們不但失去了傅氏裡的名分,還失去了鄭氏。
這才是她最難過的地方,感覺到了身旁兒子的關心,她眼底卻又有著一絲歉意,如果不是當年她慫恿兒子做好一切準備,那麼如今兒子就不會最終名利雙失了。
「媽沒事兒,兒子你開車小心點,咱們雖然沒有了鄭氏,可是我的兒子,一定不會比那個賤人差。」聽著這出自於母親口中的鼓勵的話語,鄭毅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的後悔,緩緩點了點頭,深深的望進了母親的眼底。
沒有想到自己一時之間的怒氣發洩,竟會給母親帶來如此大的傷害,鄭毅那顆原本就恨著傅月溪的心,這一刻更是恨透了她,只要腦海中浮現她的臉龐,他都恨不得直接撕碎她,把她給殺了。
唇角緊抿,鄭毅將母親扶起來坐穩,「媽,咱們現在就上醫院去。」話落,鄭毅的車身已經極速的遠離此處,向著前方開去。
車子前方的玻璃有少許的碎裂,可卻並未真正破裂,黑暗中疾馳著往遠處駛去,狼狽不堪的傅賓然坐在車廂內心頭卻猛然跳動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不好的預感,為什麼坐個車都會撞到頭?
人在做,天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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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標落幕的時候,傅賓鴻已經不在場內了,不知道去向,但傅月溪卻知道,父親大約是先回去了。
經歷了如此心驚的一天,傅月溪也的確很累了,收拾了一下公文包,轉身就往前方走去,卻見蕭縱正站在對面台下就這麼盯著她看,似乎就是來等她的。
抬首往四周看了看,卻意外的沒有看見傅子玉的身影,心下頓時有些疑惑起來,可面對蕭縱那副質問的眼神兒,她卻最終將心底的那絲疑惑給壓了下去,紅唇勾起淺笑往他的方向走了過去。
「別告訴我你是在這裡等著我的。」傅月溪明知故問。
她不希望蕭縱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整理的太過於曖昧。
「你說呢?死女人,一天到晚騙我?」蕭縱雙手環胸,站在台下,此刻已然沒有了別人的投標場內,他一雙眼睛中充斥著幾分難以言喻的狂傲與怒色。
說起來,被她蒙在鼓裡也有三年的時間了,他怎麼就這麼的心甘情願呢?
「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我什麼時候騙你了,靠,一天到晚說些不著邊際的話,這不是故意損我麼?你明知道我之前也不清楚自己父親是誰的,而且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那個在我十歲的年華里,把我帶走的男人會是我的父親。」
換了只手提包,傅月溪來到他面前,倆人一邊說一邊兒往前方的停車場走去。
手提包內的手機一直在震動著,然而與蕭縱談笑自如的傅月溪卻根本沒來得及注意,幾分鐘後,她直接坐上了蕭縱開來的那輛拉風跑車,但是卻在上車關門的那一刻有些莫名的微妙感覺。
就像是被某種獵豹盯上的錯覺。
搖下車窗,她看了看不遠處的所有車子,卻根本就沒有看見她熟悉的車子,輕輕晃了晃腦袋,她想,大約是自己想太多了吧?無奈轉過視線卻對上了蕭縱那雙充滿了嗤笑的桃花眼。
「怎麼?」她不覺有他的問道。
蕭縱聳聳肩,把車鑰匙扣上,隨即發動了引擎沒有多說什麼,然而卻在拐彎的時候透過車窗瞥了一眼不遠處的一輛寶藍色轎車,這一刻,時間似乎都停止。
空氣中分明都是冷意,但這一瞬,在他視線過來的這一瞬,週遭的寒氣也彷彿深濃好幾分。
神秘一笑,蕭縱踩下油門,疾馳而去!
無意中看見他這陰陽怪笑的傅月溪忍不住驚奇了起來,這廝從剛才到現在就不太對勁兒啊?怎麼回事兒呢?想到這裡,她再度將視線往後邊兒掃去,卻再也看不見那個停車場了。
停車場內,寶藍色轎車裡光線昏暗,男人高大的身影坐在駕駛位上不動亦是不開口,安靜的不像話。
掏出一支煙點上,傅子玉深深的吸了一口,目光中有著幾分沉黑浸透的淬利,呵!
他竟是沒有想到蕭縱也不是個省心的,無賴起來,竟比他還要牛逼一分。
嘴角微翹,銜著一根煙的傅子玉懶散的斜靠在車背椅上,一手撐著車窗,沒系領帶的襯衫領口敞開,西裝這一刻在他的身上也成為了擺設,因為此刻的他渾身都透露著一股黑暗、殘忍、邪惡、危險、腹黑的氣息。
蕭縱!
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三遍,他斂下眉目,輕輕的往自己手中捏著的煙支火苗上看去,明滅不定的煙火有著幾分燃而不盡的味道,空氣中因為他吞吐出來的裊裊眼圈,變得深沉又夾雜男人味兒。
兩分鐘後,掐滅了手頭的煙蒂,他薄唇輕抿著瞥了一眼空曠了許多的停車場,眼神兒微不可見的暗了暗,發動著引擎,他一路操縱著車子直接往傅家大院奔去。
而跟著蕭縱的車子離開的傅月溪,卻是沒有這麼容易離開了。
比起傅子玉的強勢與曖昧,蕭縱簡直就是一塊甩不掉的牛皮糖。
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他總是可以讓你無任何理由的留在他身邊,就如同現在,她分明是打算直接回家的,可是蕭縱卻藉著公司有事情要談的理由帶著她直接來到了星光駐華夏的公司內。
猶豫許久最終卻妥協下來的傅月溪知道,不管最後自己跟蕭縱之間會是什麼樣的答案,她都必須跟這個男人把事情說清楚,離開星光固然是不好,但是以後的傅氏,將會更加需要她。
「砰」的一聲,關上門,蕭縱脫下身上騷包的酒紅色外套往凳子上一掛,就坐了下來,看著對面早已經自覺坐好的傅月溪,他那雙瀲灩的桃花眼中有著難以抑制的深情,但卻也只是一瞬,就消散,快的連傅月溪想要再看一眼都沒來得及。
空氣中散發著幾分難以言喻的微妙,她看著眼前雙手交握的男人,心底突突的跳了起來。
每當這個男人雙手交握的時候,都是他要開始認真的時候,這是這三年來她在這個男人身上唯一發現的一個特點,從此以後,每每只要她看見他雙手交握,就知道他有正事兒要說了。
「青梅竹馬?傅太太?」蕭縱開了口,可薄唇中吐出來的話語不是公司內部的事情,而是之前在投標場上所發生的。
被他這單薄的幾個詞語給弄得一頭霧水的傅月溪也是三秒鐘以後才恍然間悟了!
「我還以為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情要說,如果是公事,我們可以坐在這裡談,但是私事,我們就必須公私分明,這一點也是你告訴我的不是麼?現在你這麼問我又是為了什麼呢?」傅月溪有些好笑的揚起了眉眼,淡淡的反駁,迴避這個問題的意思一目瞭然。
早就料到了她會是這幅敷衍態度的蕭縱也不著急,擼起雙手的袖子,竟是一點兒不顧形象的面對面跟她槓了起來。
「你知道我要問的就是這個問題,你回答也好,不回答也好,今天都必須讓我有一個徹底的認知,這三年來,你到底還有什麼秘密是沒有告訴過我的?」
頭一回如此面對面交談私事,傅月溪眸色並未有任何閃躲,但看向蕭縱的眼神兒裡頭卻帶著幾分鄙夷。
不錯。
鄙夷他!
「那是我的事兒,你不用過問,我沒有欺騙過你什麼,你心底清楚,很多事情也不是我會想到的,還有,如果下次找我來談私事,那麻煩你分分場合好麼?星光公司內最大的一款規則就是辦公室內戀情不允許!」
說著這話,她站起身來,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隨即嘴角輕扯,轉身就要離開。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聽見他問起這些事情,她就有種想要逃離的感覺,那種不知名的情愫在她的內心深處早已經蟄伏許久,等待的恐怕不過是那人的一個表白。
可是傅月溪卻比起自己的靈魂更加清楚,她現在跟傅子玉在一起,只會惹人閒話。
就算現在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秘密已經公開,但難免會給倆人彼此之間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如若不是到了無可遏制的情況下,她根本就不準備跟傅子玉將這段感情延續下去。
她想,既然時間可以帶走她跟賀瑞謙的那三年,那麼也一定可以帶走她對傅子玉的感覺吧?
可還不等她人走到辦公室門口,一直長臂便狠狠的將她拉住,隨即耳邊就響起男人低吼的聲音:「傅月溪,你能不能認真一點?每一次在我的面前你都只會逃避麼?你難道不知道我對你的心麼?」
拽著她的手臂,蕭縱忍無可忍的開口。
其實他是知道的。
她有喜歡的人,只是那人不是他。
可是不管如何,他都想要讓她知道,他的心底只會有她。
雖然機會很小,未來很渺茫,希望很少,但他還是想要試一試,因為他曾經是那麼的喜歡她這張愛笑的臉。
感受到來自於他手心處的溫度,傅月溪垂下頭,掩飾住心頭的觸動,她對他的確是有好感的,否則怎麼可能在一起三年共事如此之默契呢?可是好感卻並不是愛情。
好感只是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來自於心底的一種嚮往。
想要瞭解他,認識他,熟悉他,與他並肩作戰。
而不是喜歡。
喜歡一個人是想要得到他,想要擁有他,想要他的眼裡只有你一個人。
所以傅月溪很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誰。
「你每次都閃躲我的問題,可現在我都來京都了,你難道還想讓我不明不白的暗戀著你嗎?」蕭縱看著她微垂著的腦袋,有些好笑的開口,心頭卻是酸澀起來。
傅子玉可真是比他幸福多了,不但是她青梅竹馬的哥哥,還跟她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曾經的她的人生,有他的介入,以後她的人生,也許還會是只有他一個男人的介入。
「蕭縱!」傅月溪抬起頭來,眼底有著一絲微微發紅,可是唇齒間卻並沒有任何顫抖,因為她是真的對眼前的這個男人不來電,沒有任何一絲火花的感情,怎麼可能轉變成為愛情?
「蕭縱,我們是不可能的,難道你不覺得把朋友關係變成愛情關係,是很傻的一種行為嗎?朋友是可以永存的,但愛情卻不過是一剎花火。」掰開他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傅月溪搖了搖頭,有些不忍的吐出了這些字,然後趁著他驚訝的那一瞬她轉身往外邊兒走去。
如果是為了談私事,她想,她還沒有那個能力去傷害他,這個曾經陪伴過她無數個日夜的男人。在她生命低到塵埃的時候,一度扶持她,提拔她,鼓勵她的男人。
有些莫名心酸的傅月溪卻並未離開公司,而是來到了一個空曠的辦公室中把門給關了起來,獨自一個人在裡頭清靜。
靠著門,她抬起頭不讓眼角處微濕的淚水流下來,對於她來說,蕭縱是很重要的一個存在,但卻絕不是愛人。
她太清楚不過。
而她之所以會對蕭縱有如此感恩的心態,完全是因為三年的時光裡,她在美國洛杉磯中所遇到的一切困難,大大小小全都是蕭縱一手在背後幫她擺平,雖然蕭縱從不會提起那些事情,但她知道,是他做的。
畢竟在美國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國家,再沒有第二個蕭縱,會跟她傅月溪這麼熟悉不是麼?
緊跟其後到來的蕭縱看著緊閉的門,吃了閉門羹的他卻根本沒有任何怒火,只有挫敗,雙手插入褲袋,他冷漠的盯著這扇門,似乎只要這樣看著,它就會主動打開似的。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十分鐘。
「如果你打算在裡頭過夜的話我也不介意。」蕭縱無可奈何的對著裡頭開口,雙手甚至都攤開,一副對她沒有辦法的樣子,他這句話一出,裡頭依舊沉默,但兩秒過後,卻是響起了她的聲音。
「別逼我好嗎蕭縱,你知道之於我你是什麼樣存在的,在美國三年的時光,我不會忘記,你跟我之間的關係,還可以回歸最原始的感情,ok?」
她的聲音平靜,沒有哭腔,沒有激動,沒有起伏。
可卻正是因為什麼都沒有,蕭縱才越發的覺得心碎。
「我做不到。」抬起頭看了一眼走廊上白的透明的白熾燈,光亮照映著他的身影,黑色的陰影大片的投向地面,籠罩了他半個身子,他踮起腳尖往地上點了點,眼中卻是有一股無法言說的悲傷。
「對我來說,你除了是朋友,還是我的親人。」說這話的時候,傅月溪的眼角處有一滴淚水話落,她沒有把那些事情說白,是因為這三年來,每每她提到那些事情,他都會直接一句話蓋過:那都是我應該做的。
三年時光,坎坷無數,困難重重,她卻在驚險中驚艷銳變。
這裡頭,少不了蕭縱的功勞。
而外邊兒心底苦澀的蕭縱在聽見這話以後,更加苦澀了,心虛沒有,有的只是苦澀,雙手捂臉,他把手掌快速抹過臉龐,心底有著他才懂得苦澀,她以為美國那三年所有大小困難都是他擺平的?
其實她錯了。
是另一個人。
但蕭縱卻不能告訴她。尤其是在她這樣認為以後,他更加不可能會把那個到現在都沒能查出來是誰的幕後人提起,既然已經是過去的事情,那就讓他過去吧。
只是蕭縱沒有想到,在她對自己的感情裡,那部分事情,那些年的感動,才是她對他最大的感情部分。
如此一說,她要是真知道了那人根本不是自己的話,豈不是連一點感情都不會有了?
遠在傅家大院中的傅子玉此刻卻是正在與傅老爹下棋。
一併等待著傅月溪的回來。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就這麼過去了,卻根本未能見到她的身影,有些著急的傅賓鴻臉色也並不是很好看,當下就抬起眼望向傅子玉,跟父親在一起生活二十多年,就算不是親生的,可是只要是在一起生活,那麼對方的一舉一動,你也可以了然其中的真正意義。
這也就是為什麼兩個在一起生活了時間較長的人,最終會被人說成長得相似的原因。
「要不你出去看看吧,我這心底頭不上不下的,實在是無法安心,今兒個她在投標場內太過於鋒芒了,這會兒京都又並不安生,要是出了啥事兒,我這張老臉也就直接丟回祖宗家了。」
傅賓鴻毫不掩飾自己對傅月溪的擔憂,這麼一個女兒,好不容易認回來了,要是出點岔子,他真的會接受不了。
所以當他開口的那一刻,傅子玉便點了點頭道了個別直接開著車出去了。
不過比起傅老爹的擔憂,他卻是臉色有些陰暗。
因為剛剛收到周離的消息說溪溪跟著蕭縱一同進入了星光駐華夏的公司,從下午四點進去的到這會兒竟是還沒有出來,這要是換做任何一個別人,傅子玉都不會擔憂,但對方是蕭縱麼?那就難說了。
他到底有多無賴,今兒個傅子玉可是見識過的。
所以離開軍區大院,車子直接往星光公司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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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街頭,昏黃的街燈之下,男人高大的身影與女人的嬌小成了明顯的對比,倆人的影子順著他們所站的方向倒映,傅子玉的車就這樣突然剎車,抬起狹眸對上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這都不算什麼!
接下來還有更勁爆的。
就在傅子玉想要下車的時候,男人卻是狠狠的從背後反手抱住了就要離開的女人,傅子玉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收緊再收緊,直到手背處青筋泛起。
他半瞇著的狹眸頓時冷了下來,盯著前方的兩個身影,目光不留一絲縫隙,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但就在下一秒,這雙惑人的狹眸眼尾處卻勾起了一道肅殺之氣——
「你做什麼?」傅月溪被蕭縱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呆了,渾身僵硬。
「噓。」側著窩在她肩頭的蕭縱沒有解釋,僅僅只是用一個字兒敷衍過去,隨即在她又要開口的那一刻,雙手握住她的雙肩把她給轉了過來,那一剎那,他的唇吻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