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彪帶著一千名東南將士,手持強弩,埋伏在河道上游的一處密林裡,雙眼如眼如銳利的蒼鷹一般緊緊的盯著在朦朧的天色裡,漸漸靠向己方駐紮營地的匈奴人,手心裡滿滿的都是汗水。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遠處的營地已經升起了裊裊青煙,一千多道煙霧堅直而上,一看就是全軍在一起搭灶煮飯,十多人一組,正好是一萬五千人的大軍。匈奴人很是謹慎,前方的探馬斥候觀望了許久,終於回身騎上包了馬蹄的戰馬,悄無聲息的迅離去。
半晌之後,天色越陰暗,草原風雨來勢兇猛,只是短暫一瞬,就有濃雲漸漸密佈而上。
一隊將近兩千人的匈奴騎兵,從下游一個密林裡駛出,顯然已經埋伏許久,同時,河對岸也有大批彪悍的敵軍。這些人並沒有騎馬,而是人人在下方躬身悄悄的行走,嘴裡叼著狼刀,腰間纏著鉤鎖,一手牽馬,一手輕輕的鬆開擋在身前的一人高的青草。受了訓練的戰馬都十分配合,竟然沒有一匹出聲響。
任是黃彪膽大包天,看到這漫山遍野如蝗蟲一般偷襲上來的匈奴人,也不由得嘴裡有些干。他本是東齊海盜,後來清海令頒布,被迫上山落草,東齊內戰之後,他也揭竿而起,成了草頭王,直到後來被南楚招安,才算是吃上了皇糧。他自###不怕神鬼不懼,可是今日若是被這群比他們山賊還要彪悍許多的匈奴人偷襲,那麼他身後這一千人沒有幾個能活下來的。
想到這裡,不由得感覺冷汗津津,脊背涼,對那個麵團粉嫩的小都督,也越的敬佩了起來。
這時,下游的騎兵已經靠近,突然一聲鳥雀般的呼嘯響起,所有的匈奴騎兵全都翻身下馬,也學著河對岸的匈奴人躬身#行,寂靜無聲。而此時,河對岸的匈奴騎兵已經開始渡河。
草原上的河大多不深,這一條遜#河已經算是大河,在九月這樣季節裡,也不過才略略到腰部,偶有身材高大的匈奴人,堪堪只沒到大腿。
黃彪的喉嚨干,握著強弩的手心卻幾乎要滴下水來,已經有一半的匈奴渡過河,另一半正在水中,岸上的匈奴和下游#上的匈奴騎兵彙集在一處,正在等待河裡的同伴,這個時候,是##最鬆懈的一刻,過一陣子,他們就要對著自己的大營出進攻了。
黃彪此刻簡直是度秒如年,就在他幾乎控制不住胸腔裡瘋狂跳動的心臟的時候,突然只聽一聲口哨聲尖銳響起,黃彪精神大振,打了個手勢,身後的兩千名弓箭手登時由密林處出嗖嗖的強弩箭羽,只一剎那間,就射的對方人仰馬翻,傷亡過半。
匈奴人魂飛魄散,哪裡想到他們來偷襲卻反被別人伏擊,岸上的匈奴人了狠,厲吼一聲,舉著狼刀挽著弓箭,就倉皇還擊起來。
南楚的弓箭手遵從之前定下的方案,躲在巨石後,弩機聲響,勁箭飛蝗般的向著河水中毫無防備的匈奴人射去。慘叫聲頓時猙獰而起,朵朵血花綻放開來,鮮血染紅了整條河流。
這時,上遊方向頓時響起了大片的戰馬蹄聲,匈奴人驚慌失措的抬頭望去,只見黑壓壓的楚軍呼嘯奔騰而來,黑旗龍幡,軍勢逼人。匈奴人不怒反喜,心道這群漢人若是名刀暗槍的跟自己打那真是再好不過。匈奴騎兵士氣大振,人人舉起長刀,呼喝一聲,就重振旗鼓的衝上前去。然而,還沒等他們靠近,南楚士兵卻突然齊齊止步,一架一架的投石機頓時搭建而起,動作迅幾乎令人驚歎。
然而,此時此刻,誰也沒有了驚歎的時間。只見一名一身青色戰甲,後披青緞披風的儒雅將軍高居戰馬之前,手勢一揚,匈奴人的噩夢才算真正的到來。
匈奴人避無可避,雖然舉著盾牌,但是仍舊無法抵擋巨石的威力,紛紛中招,一個個割麥子一般的大片倒下。
楚軍趁勢而上,卻仍舊不同匈奴人短兵相接,大片火箭頓時蝗蟲般襲上,射在早就被潑了油的草叢裡,這些縱橫草原大漠彪悍無比的北地戰士登時大驚失色,嗷嗷慘叫,失去了以往的銳利,沒頭蒼蠅一般,也不再管戰馬,回頭就跳進河水之中,撲滅身上的烈火,向著河對岸瘋狂跋涉而去。然而,還沒待他們喘上一口氣,上游突然響起了巨大的轟隆聲,眾匈奴驚悚的抬起頭來,就見滾滾白浪從上游奔騰而來,裡面夾雜著大塊大塊的巨石,如同最可怕的沙暴一般,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
天地血玄幻,血水不斷的在河水裡湧出,大片的浮屍漂浮其上,順著湍急的河流順流而去,場面慘烈至極。
戰爭不過進行了短短的一個時辰,這對足足有四五千人的匈奴鐵騎,就這樣在楚軍的雷霆攻勢之下,灰飛煙滅了,就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楚軍士氣高昂,打理著戰場,收繳戰利品。青袍儒將站在河岸上,看著血紅一片的戰場,猶自覺得有些驚愕的透不過氣。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響動,他回過頭去,就見那個一身白色戰甲黑色披風的年輕將領緩緩的自人後走出,他騎在一匹通體烏黑的站馬上,面色冰冷,眼神沉靜,淡淡的看著這滿目瘡痍一片狼藉的戰場,好似在看著一片白菜蘿蔔一樣,沒有半點驚愕和害怕之情。
杜國凱的臉色,頓時就有些青。也許,他也同整個東南將領一樣,都小瞧了這個少年得志、手段驚人,手握半壁江山大權的青夏都督。
他還記得來這裡之前,軍部一些老將們聚在一起的說話,蒙老將軍是南楚的舊臣,對於皇帝重視年輕人有很大的成見,但當時這樣說,青夏執掌東南軍政大權,手中財源廣進,過手的金銀何止千萬。可是他現在還住在皇帝的別院裡,堂堂一個一品都督,連一座像樣的府邸都沒有,這般節儉,究竟是何目的?此人年紀輕輕,俊秀瀟灑,卻連一個妻妾都沒有,前陣子好不容易聽說迷上了一個海妓館的妓女,卻不想還是沒了下文。一個手握半壁江山軍政大權的少年權臣,不愛好酒美人,不喜金銀珠寶,不置辦高屋華宅,那他的志向在哪裡?是建功立業,忠心為民,要做一個名留青史流芳百世的清廉政客?還是眼望天下,覬覦神奇,窺視大寶?誰能斷定這個人就沒有爭逐天下的野心?
當時杜國凱還可以堅定的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可是此時此刻,見識到這個少年將軍的手段和智謀之後,他真的已經不再那麼肯定。
他以前以為這位夏都督只是有點小聰明和才華,博覽群書紙上談兵,偶爾想出那麼一點好點子而已。可是此刻,看到他的眼神,他卻突然明白了。這位夏都督絕對不止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一位只懂風花雪月,只會吟詩作對,只在兵書上看過攻城略地兵法的人,是不可能面不改色的站在這血肉模糊的戰場上的。就算自己這種經歷了無數場大戰的將領,猶自會臉色白,胃部不適,更何況是初次上戰場的少年才俊?
這位夏都督,一定有自己不為人知的過往。
杜國凱這樣想著,對夏都督的敬畏,越的深了。
他們哪裡知道,曾經的9處特工oo3,即便是在死人堆裡睡覺都面不改色,怎會懼怕這古代的戰場,與現代化學戰比起來,這裡簡直就是天堂一般的乾淨。
黃彪興高采烈的跑上前來,對著青夏說道:「都督,我們殲敵四千六百人,我們的人只傷了兩百多個,一個死的都沒有。他他媽的,這樣的戰績,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青夏坐在馬背上,臉上沒有半點笑容,她的目光在戰場上掃視一圈,突然沉聲說道:「這一隊人,是契丹翰的部下吧?」
杜國凱迎上前來,恭敬的答道:「回稟都督,是的。他們是契丹翰大兒子花阿魯的親兵,花阿魯也在裡面,已經被我們射殺。」
「好,」青夏點了點頭,說道:「將他們的頭割下來,掛到乎恆山前的遜達神廟上去,讓所有膽敢偷襲我們的匈奴人一起好好看看。」
杜國凱微微一愣,皺起眉頭疑惑的說道:「都督,我們是秘密和骨力阿術會盟,這般大張旗鼓,可以嗎?」
青夏抬起頭來,目光深遠的看著遠處的天際,淡淡的哼了一聲,說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無論是怎樣的部署,都不可能瞞過別人的眼睛,何況我們這麼大的動作,想悄無聲息的趕到白登山,不下於癡人說夢。」
青夏的眼神頓時變得飄渺起來,她看著遠遠的無邊無際的草原,看著那高高的青草,一顆心突然是那般的荒涼和冰冷,她語調輕飄,淡淡的說道:「我不但要讓骨力阿術知道我來了,還要廣而告之的讓整個草原都知曉,無論是契丹翰、南奴赤利、坦搭、女真,還要讓北秦、西川、西南蠢蠢欲動不自量力的藩國國主們,我要讓全天下都知道我來了,來拉攏骨力阿術,來分化草原勢力,來離間西川和匈奴,只有將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在身上,我們才有成事的可能。」
杜國凱眉頭越皺越緊,可是他不敢問,他知道此行絕對不只是開市結盟這麼簡單,於是他很聰明的選擇沉默,遵從這個人的一切指令。
頭腦簡單的黃彪卻突然興奮的叫道:「對!他他媽的,咱們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去,看他們能把咱們怎麼樣!」
宋楊站在青夏身後,看著前面騎在馬上背脊挺拔的東南大都督,一顆心卻漸漸悲涼了起來。唯一洞悉一切的他,不由得有些難過,雖然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有這樣的情緒,更沒有這個資格,可是看著那個單薄消瘦日漸憔悴卻仍然頑強堅定的女子,他卻真的有些不自禁。不是愛慕,不是癡心妄想,只是在仰望的時候生出的一絲同情和可憐,儘管他知道她也許並不需要同情,可是在每個夜涼如水的夜晚,看著那個青草萋萋叢中的女子,他還是會覺得有些心酸。
局中的人,總是會##,aa自己該來自何方去往何處,只有跳出那個局,才會清楚的看到,到底那絲絲縷縷的紅線牽扯的,是哪兩個人的腳踝。
長風呼嘯而起,捲起青夏黑色的披風,在濃郁的黑夜裡像是蒼鷹的翅膀。
青夏雙目沉靜,有著難以言說的情緒。
楚離,我將所有的阻力全都為你一一除去,將所有的箭頭全都調轉過來對準自己,將全天下的眼光都凝聚在我的身上。那些緊盯著你的眼睛,緊跟著你的尾巴,緊追著你的腳步,我都為你一一剜掉,一一斬斷,一一削去,而你,就放開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燕門關外,白登山下,我等著你。
第二日,行軍到白石口,楚軍行程極慢,似乎是有意要被人現行蹤一般,不到黃昏,就在白石山下紮營。青夏坐在大帳裡,正在批示卷宗,帳內站著一眾隨行大將,宋楊作為她的貼身護衛,也站在一側。
「於參將,將俘虜的三千匹戰馬送回華容邊城,其餘的糧食箭矢武器則平均分配下去,傷兵留後,明日繼續前行。
於參將聞言上前一步,恭敬的說道:「末將領命!」
「許校尉,和骨力阿術的聯絡要抓緊,次談判的地點可以由他們來選,人員卻要有我們來定,你盡快辦好,然後向我匯報。」
「是,末將領命!」
「黃彪,昨天小伏擊戰,我命你帶著弓箭手候著,等我的號令,你怎麼提前進宮?若不是杜將軍及時接應,我就要被你這個莽撞的人壞了大事。自己出去,到軍法處領十軍棍,不得有異議。」
黃彪頓時垮下一張臉,昨天擒拿一群小探子斥候,自己見人數少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還是被這小都督現了,無奈下應了聲「末將領命」,就出去領棍子去了。
「李參謀,北地一代的情報分析,我要一份最詳細的報道,你馬上加緊對斥候的佈置,也許很快,我們又要有一場大戰了。」
李參謀點頭道:「末將明白,只是北地部落眾多,前日一個小隊誤入了一處小部落之中,大意##。」
「不要跟我說這些,」青夏突然抬起頭來,雙眼銳利的看著他說道:「誤入北地百姓的生活圈,是你的部下的#意合失誤,耽誤了情報的回傳,就有可能毀掉全軍的性命。我們如今在別人的地盤,沒有厚重的城池給你堅守,你們就要把自己當做匈奴人,當做強悍的匈奴騎兵,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想像匈奴人在我們的國土上是怎麼做的,你們就業怎樣做就好了。」
李參謀一驚,大聲說道:「都督的意思是,讓我們將一整個部落的人都屠殺?」
「有何不可?」青夏眉梢一揚,說道:「匈奴人人皆兵,拿起刀槍就是戰士,放下兵刀就是百姓,戰場的鐵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難道還要跟敵人講仁義嗎?我們既然要征服北地,就不要奢望用道德經去感化他們。反正都是仇人,不在乎再多加上一條血債,武力永遠是最##有用的語言,你們是我**來的,我只負責將你們帶回去,別人的死活,與我何干?」
李參謀是東齊文官出身,一時還有些接受不了青夏的說辭,反而是那些武將,暗暗在心底感歎了一聲。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就算他們這些滿手血腥的漢子,也無法將手伸向那些不拿刀劍的百姓。他們卻不知道,青夏在現代部隊中,特工守則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為了完成任務可以再不傷害祖國利益的基礎上不擇手段。
更何況,是那些本來就是,或者即將是軍人的匈奴?
「若是不能勝任,就讓你的部下小心點,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李參謀連忙點頭,領命應是。
青夏將手上簽署好的文件交給下面的書信官,說道:「這些信件,全都是海市盧忠勇大人的,你找十個人分十個方向送出去,記住,一定要至少有三個人被人截下,被人搶走的信件,至於怎樣辦到這一點,要不要犧牲性命,就你們自己去研究吧。」
書信官應了一聲,就退了下去。青夏伸出手指,按在太陽**上,對著一眾人說道:「好了,你們先下去吧。」
眾將沉聲應是,齊齊退下。
簾子一動,只剩下宋楊和青夏,青夏站起身來,轉身走進了內帳,只見一名烏金長袍的男子坐在小几旁,正在十分愜意的喝著茶,面容沉靜,姿態瀟灑。
青夏淡淡一笑,順勢在一旁坐下,拿起另一隻茶杯,倒了一杯,仰頭喝下去,斜眼打量著他,說道:「你倒是夠悠閒。」
男子一笑,聲音醇厚,面色自得,道:「風高浪急,世道艱險,俗話說,民不與官鬥,大人位高權重,在下除了隨遇而安,聽憑差遣外,還能如何呢?大人一言九鼎,必不會為難我,只要我乖乖聽話,便無性命之虞,又何必擔驚受怕,做那婦人之#呢?」
青夏聞言忍俊不禁,說道:「你還真是胸懷寬廣。」
男子笑道:「大人誇獎了。」
原來這人#就是金家的家主金少凰,青夏大軍開戰之前,她曾帶著重病前往金家,任命金少凰為軍需官,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就將這東南第一大富豪強行帶到了草原上來。而楚軍此次征伐的費用,自然由財大氣粗的金軍需官包攬了。
金少凰說是從軍,實際上卻好像是##一樣,當日大軍出的那一天,金家的車隊直直送了三十多里,金少爺的馬車大大小小共有二十輛之多,上面所載之物品包羅萬象無所不有,簡直可以去周遊列國。各中換季衣衫,出席各種場合的棉衣華服,熏衣的香料,睡前的熏香,他喜歡中意的香陶蒸爐,慣用的洗漱用具,光是澡盆就帶了三個,兩個馬車都裝不下。還有金少爺興之所至需要的古箏和長蕭,喜歡吃的乾果茶點,他甚至還帶了兩個烤台和鐵鉗火炭,青夏看到這東西的時候問他這有什麼用,人家大少爺很是溫和的回答她,路上若是打到野味,他們可以野外燒烤,登時#滿朝武將為之絕倒,不知道這是去打仗還是去踏青。北地少蔬菜,他們家竟然還拉來了滿滿的一車新鮮瓜果,並帶著兩名金家的廚子一路跟隨,伺候金少爺飲食。
明白的人知道這金家大少爺是此次北地會盟的大軍軍需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楚國的公主要和親塞外,夏都督所帶的是送親的隊伍呢。
不過青夏也並沒有阻止,她此行本來就沒想過要秘密進行,既然如此,那聲勢就搞得越大越好,最好讓各國都知道,南楚有一個不學無術的東南總督,帶著二十輛馬車來和匈奴人會盟,簡直是不知死活。
青夏老實不客氣的唱著金少凰的茶,吃著他的點心,一點不自在的神色都沒有。好在金少凰也是個大方的人,吃飽喝足之後,他這個無所事事的軍需官緩緩的站起身來,晃了晃手腕,神態閒適著說道:「美酒配佳餚,香茗留音韻,吃了茶,理應彈奏一。」
說罷,就掀起古琴上的青布,端坐在古琴之後,手指一撥,就是一串動聽的音符。
青夏扭頭看了他一眼,只見這個男人玉面劍眉,週身上下都是養尊處優所**的絲絲貴氣,此人架子之大,享受的程度,恐怕連楚離這個一國之君都不能相比。
想到這裡,青夏不由得有些興致闌珊,楚離雖是一國之君,實則真的有享受到什麼呢?天子,天子,究竟撐起的是誰的天下?所為的,又是誰的子民?
青夏站起身來,也不管身後叮叮咚咚彈奏曲子的金少凰,逕直就走了出去。大帳的簾子一掀開,映入眼簾的滿滿都是碧綠清脆的大草原,再一次回到這裡,青夏不由得覺得有幾分溫暖,她屏退侍衛,只餘宋楊一個人在後面遠遠的跟著。
白石山雖然名義上是山,實際上不過是幾塊壘起來的石頭,不過兩人多高,可是在一望無際平坦的草原上,就顯得十分醒目了。
白石山前面,是一處瓦藍的海子,不是很大,但是卻讓周圍的牧草十分茂密。青夏知道,這裡原本是住著人的,因為自己的到來,這裡的百姓都搬走了,也許自己走後,他們還會回來。
草原上的風很大,吹的青夏的長袍獵獵翻飛,滿頭長隨風而動,像是一匹上好的絹子。夕陽如火,染紅了半面天空,遠方的草,也像是著火了一樣,青夏目光悠遠,望著遠方,#像那條地平線下隨時都會躍出一個矯健的身影,那人會騎著戰馬,風馳電掣的奔來,擁有銳利的眉眼和孤傲的面容。
這裡,已經不是第一次涉足了。
八年前,她曾在這裡等待楊楓,一住就是兩年,三年前,她曾在這裡徘徊七個月,尋找秦之炎的下落。如今,她又帶著千軍萬馬,和塞外匈奴絕殺謀劃,只為尋找那個任性倔強的男人。
她的一生,似乎都是在等待和尋找,為這個人,為那個人,從來沒有為她自己,認真的、好好的活過一次。
可是,什麼樣的生活才是幸福呢?有人安享田園是福,有人位高權重是福,有的人子孫滿堂是福,有人富甲天下是福,還有的人,要君臨天下、降伏四海、統一大6,才會覺得幸福。然而有的人,只有那麼一個願望,只想見那麼一個人,只要能夠實現,就是她的福。
走什麼路,又怎是別人能夠掌握的,命運在左右你的時候,你又怎知不是你的性格早已注定了會有今日?
春花秋月,西風瘦馬,這些聖人嚴重的過眼雲煙,終於還是世人看不開的凡塵劫數,勘不破。
「夏大人好興致啊!」
不用回頭,青夏就知道是誰來了,她輕笑一聲,說道:「我的興致,向來沒有你好。」
金少凰笑著走上前來,衣帶飄香。不同於燕回那種濃郁的花香香粉,金少凰所用,全都是上好的蘭香,味道獨特,卻又並不刺鼻。
「我向來以為江南景致天下第一,卻沒想到這苦寒的塞外,也有這般令人心曠神怡的所在。」
青夏聞言回道:「江南煙雨,流水小橋精緻如畫,北地大漠,草原坦蕩豪爽大氣,各有各的長處和瑰美。」
金少凰微微一笑,轉過頭來,對青夏說道:「哦?那在大人心中,是喜歡江南的精緻,還是北地的大氣呢?」
說者想必無心,聽著卻登時起意,青夏微微挑眉,看著金少凰俊顏中帶著精明的臉孔,淡淡的說道:「都不喜歡,本官天生勞碌命,只喜歡四處奔波。」
金少凰略略一揚眉,轉過頭去,笑盈盈的說道:「原來大人曾經是個踏遍青山的逍遙人,難怪見識這般廣博。」
「這個世上,又有誰能做到真正的逍遙呢?富庶如金少爺,不是也要為家族的生意前途而東西奔波嗎?」
金少凰一愣,夕陽照射在他的衣衫上,有著淡淡雲霧的飄渺,一時間,恍惚是另一個人的影子一般。
青夏略略失神,連忙說道:「互市之舉,早晚實行,就算是個幌子,也不會推遲多久,這裡面獲利有多大,金公子不會不知道。此行,就算是我不主動找公子,公子想必也是要前來的,金家獨行,耗資巨大,有帝國軍隊保駕護航,並一舉探明匈奴各個部落的關係和經濟情況,公子這筆買賣並不虧本。」
金少凰短暫的#愣之後,眼神越帶著一絲難掩的銳利,聲音略略有些低沉,緩緩的說道:「於是,大人將計就計,就成全了在下?」
「不是成全,只是合作。」
「合作?」金少凰轉過身去,看著瓦藍的海子,聲音輕嘲,緩緩說道:「大人與我,並不相熟,更無瞭解,缺乏信任,如何合作?」
青夏搖了搖頭,說道:「那些都並不重要,只有共同的利益,才會讓彼此的合作親密無間。恰好我有兵,你有錢,匈奴、西域、日本、西洋,就是你我共同的利益所在,我實在想不出你會拒絕的理由。」
清風微揚,青草清香,青夏低聲說道:「金公子富甲天下,交遊廣闊,屯糧儲物,耳目達,竟然能獨立支持巨船遠航而不被人所知,別人只道是錢可通神,本官卻知這裡面的深淺,可不僅僅錢財就可辦到。得隴望蜀就是人之常情,公子胸懷廣闊,氣吞山河,又有萬頃之財,隱藏#勢,怎能讓在下相信你只甘願做一個富家翁?」
金少凰的面色終於漸漸凝重了起來,#轉過頭去,看著青夏,雙目鋒芒含而不露,卻越的銳利逼人。青夏轉過身來,雙目直視著金少凰的雙眼,沉聲說道:「我不管你以前怎麼想,也不管你將來如何做,但是最起碼現在,你我有著共同的目標和利益,我希望我們能通力合作,不要互相拆台。至於以後,金家是如何走勢,就在你了,若是真的有針鋒相對的那一天,我們在興刀兵,也不無不可。」
說罷,青夏緩緩的抬起手來,五隻細小的銅管托在她潔白的掌心之中,上面雕刻著細碎的金翅鳥花紋,那是金家傳遞情報的方式,信件就封在銅管之中,銅管的蠟還沒有開封,證明青夏並沒有偷看裡面的內容。
嘩的一聲,銅管沉入湖底,青夏淡淡一笑,伸出右手,眉目間有著滿滿的自信的光彩。
金少凰沉吟半晌,終於洒然一笑,瀟灑的伸出手來,握住了青夏的手掌。
「也許,我們可以做朋友。」
青夏一笑:「樂意之至。」
天邊一朵紅霞掠過,大地蒼茫一片,百草搖曳,北地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