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夏渾身上下,幾乎無處不傷。趴在秦之炎懷裡大哭一場之後,就脫力的暈了過去。
秦之炎抱著青夏,從青夏爬下來的鉤鎖上攀爬了上去。可笑的是那群毒蛇,可能是生平頭一次遇到對手,即便沒有了烈火的威脅,他們仍舊不敢對昏迷著的青夏輕舉妄動,看著她在秦之炎的懷抱裡,集體石化一般的目送她離去。
宏大的黃金大殿之上,秦之炎看著青夏全身上下全都是毒蛇惡臭的鮮血和內臟的汁液,輕柔的為她脫去外衫,觸目所及,全是觸目驚心的傷口。
她的雙手已經傷的無以言表,原本在寒冰石室就有的凍傷,在漩渦裡下滑時被石塊和匕割開的傷口,還有後來抱著燃燒著的廊柱時的大面積燒傷,再加上事後伸進了蟒蛇的腹部,被蟒蛇腐蝕的胃液浸泡,她那一雙白皙的手,此刻已經全然面目全非。
還有她的手臂,雪白的胳膊上,滿是紅色的水泡。她的肩膀被蛇尾掃到,大片的紅腫。膝蓋上是尖銳的劃傷,腳踝也是腫的,背脊上,更是大片大片的擦傷,看著這個滿身傷痕的女子,二十五年來,秦之炎第一次感到心痛的無以復加。從寒冰石室取來清水,從火焰神殿帶回大量燃燒著的木柴,為青夏做了一番簡單的梳洗之後,秦之炎坐在黃金打造的龍床前面,看著青夏蒼白的臉孔上皺緊的眉頭,不由得伸出手去,輕輕的撫上青夏清瘦的臉頰。
她真的很小,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一張小臉巴掌般大小,常常的睫毛覆蓋在上面,有著暗暗的剪影,勾勒其上。
相識不過五天,這個嬌小但卻倔強的女孩子就像大樹一樣在他的心裡深深扎根。
他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是從什麼時候,也許是從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開始淪陷。
不然為何要囑咐仲伯對她細加照料,贈送她大量的物品盤纏?又為何要在危險來臨之際和她分道揚鑣?
這個看起來嬌弱的少女,給了他太大的震撼。從她策馬衝回萬馬千軍中取下顏平西級的那一刻起,從她製造雪崩拉住自己手腕逃跑的那一刻起,從她扯住自己衣袖說不會走散的那一刻起,從她在火焰聖殿毅然回頭解救自己的那一刻起,從她在寒冰石室將自己背在背上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逃不掉了。
朝野的冷箭暗算,宮廷的詭異暗湧,皇家的黑暗隱秘,他的心在百轉千回下的千錘百煉下,他自認為早已堅硬如鐵、冷若寒冰。卻沒想到,卻還是抵不過她的燦然一笑。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在黃土聖殿的那個萬蛇毒窟下所看到的那一幕。當他被掛在支楞的巖壁上,從昏迷中甦醒,看著下面那個滿身血污、失聲痛哭的少女時,他突然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那是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新奇感覺,巨大的震撼,巨大的感動,巨大的心疼,似乎還有,巨大的喜悅。
秦之炎緩緩的伸出手去,輕輕的握住青夏那只傷痕纍纍的手。眼前又浮現出她明眉皓齒的笑容:「依瑪兒,是長生的意思。」
「秦之炎,如果可以,我真想把這個名字送給你。」
秦之炎微微閉目,沉沉了吸了一口氣,聲音舒緩,帶著一絲大海般的溫暖:「你的出現,就是我的依瑪兒了。」
「秦之炎……」細小的聲音緩緩響起,青夏微微睜開眼睛,正對上了秦之炎充滿欣喜的雙眼,短暫的恍惚後,所有的記憶瞬間回籠。眼角一點一點濕潤了起來,青夏聲音哽咽地說道:「秦之炎,我夢到你死了。」
「我還沒有把你送出皇陵,怎麼會死。」秦之炎淡淡笑道,身手輕撫過青夏的梢。
「這個皇陵,真的好可惡。」青夏突然咬牙切齒的沉聲說道:「我們幾次都差點被它害死。」
秦之炎淡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裡本就是埋葬死人的地方。生人是不應該來的,這裡的一切都是給盜墓者準備的,實際上,使我們打擾了死者的安眠。」
「哼!」青夏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是你家的祖宗,你自然向著他們。」
秦之炎啞然失笑,也不反駁。見青夏似乎恢復了一些體力,沉聲說道:「依瑪兒,我們該走了,這裡沒有食物也沒有能飲用的水,長時間的待下去對我們沒有好處。」
「好,馬上走!這個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青夏連忙說道,剛說完就想下床走路。誰知腳還沒有踏在地上,一陣刺骨的疼痛就猛然裘上心頭。她的眉頭霎時間緊緊的皺在一起,臉色登時慘白一片。
「你的腳受傷了,怎麼還這樣莽撞。」秦之炎眉頭一皺,嚴肅地說道。連忙按住青夏的身子,生怕她再動。
早在火焰殿堂的時候,青夏就沒了靴子,後來只穿著襪子在寒冰石室行走,雙腳已經凍傷,後來為了救秦之炎又奔回了火焰殿堂,更是大面積灼傷。此刻被秦之炎層層包裹起來,像是兩隻粽子。
將青夏的匕和長劍都綁在身上,脫下晾乾的外袍,披在青夏的肩膀上,秦之炎背過身來,沉聲說道:「上來,我背著你。」
「你背著我?」青夏一呆,瞪大了眼睛,滿臉的疑惑。
「怎麼,你都能背我,我就不能背你嗎?
「不是不是,」青夏連忙搖頭說道:「我是覺得你堂堂一國皇子,屈尊降貴來背我,有點受寵若驚。」
秦之炎苦澀一笑,看著滿是傷痛的青夏:「沒有你,我這個一國皇子早就灰飛煙滅了。」
走到青夏身前,微微彎下腰去,將挺拔的背脊對著青夏。
青夏嘴角霎時間喇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張開雙臂,一下就竄了上去。
秦之炎看起來很瘦,可是背脊卻很寬,很溫暖。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有多麼狼狽,他的身上,總是帶著一股好聞的川貝中草藥的味道。他的脖子修長,青夏雙手環在他的脖子上,小小的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十分的妥帖。秦之炎雙手攔過青夏的腿,帶著兩顆火石和一把寶劍一隻匕全部家當,就走出了黃土大殿的殿門。
青夏小小的身體趴在秦之炎的背上,看起來像一隻小貓一樣,輕盈嬌小,輕的幾乎沒有重量。
「依瑪兒,」秦之炎的聲音暖暖的,輕聲地叫道。
「嗯?」
「你疼嗎?」
「不疼。」
「哦。」緩緩點了點頭,秦之炎默默的向前走。
「依瑪兒。」
「嗯?」
「你累了嗎?」
「我又沒有在走路。」青夏的聲音有點悶悶的,她迷迷糊糊的趴在秦之炎的背上,幾日的疲倦突然湧上心頭,嘟囔著說道。
「哦,那你餓嗎?」
「早就餓過勁了。」
「依瑪兒,等我們出去了,我一定請你大吃一頓,全天下的珍饈佳餚,你想吃什麼都行。」
「用不著什麼珍饈佳餚,我現在看到什麼都能生吞下去,就算給我一頓肯德基,我誓我也能自己一個人吃完一整個全家桶。」青夏閉著眼睛,思緒迷糊地說道。
「嗯?」秦之炎微微一愣,沉聲說道:「這個啃的雞是什麼雞?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你們這邊沒有,那是一種西方的油炸食物,沒什麼營養,也不算很美味,但是卻很方便。」
「西方?可是西川嗎?」
「不是,還要再往西一點。」
「再往西?那就是匈奴人的地界了。你去過匈奴王的地方嗎?」
「不是,是比匈奴再往西。」
秦之炎眉頭緊鎖,努力的思索道:「再往西就是蒼梧海了,依瑪兒,你說的海上的食物嗎?」
「不是!」青夏有些氣悶,甕聲甕氣地說道:「是在海那邊,反正你這輩子是去不了了。」
「去不了?」秦之炎眉梢一揚,少見的光彩自他的臉上散而出,帶著強大的自信和力量,「就算是為了你這只啃的雞,我將來也一定要打敗匈奴平定西川,收復天下,光復我大秦霸業,然後揚帆過海,抓一隻這種雞來給你吃。」
「秦之炎,你到不了的。」一陣難過的情緒緩緩爬上青夏的心頭,「就算你打敗了全天下的人,也找不到。就連我自已都回不去了,秦之炎,我被我的國家拋棄了,我的朋友戰友令都不要我了。」
一滴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落在秦之炎的脖頸上,他突然愣了一下,隨即堅定的沉聲說道:「依瑪兒,他們不要你,我要你。」
「嗯。」青夏困頓的點了點頭,將頭埋在秦之炎的脖頸上,抽了抽鼻子,輕聲說道:「好,我早就想歇歇了。我想上大學,想談戀愛,我本來也不想幹了。」
「好,你跟我回大秦,我帶你去上書房讀書。」
「嗯,」青夏摟緊了秦之炎的脖子,突然覺得十分睏倦,她聲音淡淡的,輕輕的答應著。
「依瑪兒?」
「嗯?」女孩子已經要睡著了,輕聲的回應著。
「你怎麼了?很疼嗎?」
「沒有,」青夏輕聲說道:「秦之炎,我好累,我想好好的睡一會。自從來了這個地方,我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我好睏。」
「好,」秦之炎點了點頭,清淡的笑道:「你睡吧,出去了,我會叫你的。」
「嗯,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能看見太陽了。」
青夏聲音悶悶的,漸漸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