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頭花蔓裊,金樽酒不空。
到了這雲翔大殿,青夏才真正體會到了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完整含義。
數不清的雕樑畫棟,飛簷斗拱像是一幅濃墨潑成的山水畫一般令人目眩神迷,假山盆景,長廊壁畫,無處不透出一股濃濃的中國古典氣息,只是這麼一處巨大的宮殿此刻卻是一片死寂,沒有半點人聲。徐權在門前高聲叫門許久,也不見有人,自作主張上前試著握住門栓,誰知那朱漆大門就這樣緩緩打開了。
楚離沉目凝眉,看不出是什麼情緒,冷眼望著燈火輝煌但卻一片死寂的雲翔殿,眼內有低沉的暗流在緩緩流動。輕哼一聲,獨自打馬上前,後面的黑衣衛隨之行進,化名夏青的青夏跟在楊楓身後,緩緩的走進了這個南楚皇宮中權勢最盛的女人的宮殿。
宮燈高懸,花團錦簇,朱紅色的錦緞鋪滿了綿長的正道,完全是迎接帝王的儀仗規格。
楚離騎在駿馬之上,寒鐵的鎧甲在森冷的月光之下煥出一片清輝,映襯著他的臉孔都有幾分蒼白,泛白的唇角緊抿著,目光直視前方,噠噠的馬蹄聲緩慢的在雲翔大殿內響起,寂靜無聲中越顯得空曠。
這條路,似乎格外的漫長。
終於,四根兩人都環抱不過的柱子映入眼簾,巨大的雲翔殿金碧輝煌,十八扇大門通通大敞,丹妃一身大紅描金綵鳳袍,雲鬢高綰,金鳳頭釵,滿頭流蘇瓔珞,臉若芙蓉春水,嘴唇豆蔻,脖頸修長,挺直了背脊,直挺挺的跪在雲翔殿正廳之中。後面是整齊劃一的雲翔殿三百僕從,雲翔殿的門外,南楚第一世家朱氏的列祖列宗百尊靈位,在森冷的夜色中安靜的擺放在一塊白地之上,而在所有人之前,一名身穿雲翔殿服飾的二等婢女的屍體,已經僵硬多時。
徐權一眼認出那是這幾日來大營屢次求見太子的宮女,看到丹妃鎮定自若的模樣,不由得向楚離望了一眼。
空氣裡暗流湧動,人數雖多,但卻死寂無聲。丹妃高昂著頭,直視楚離的雙眼,突然朗聲說道:「臣妾大罪,請殿下責罰!」
清冷的聲音打破了死寂,迴盪在眾人之間,楚離緩緩抬起頭來,眼光中透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沒有半點表情的看著這個同床共枕的女子,聲音中竟似乎帶著微微的嘲諷:「哦?何罪之有啊?」
「臣妾有六條大罪,請殿下容臣妾一一稟來。」
「是嗎?」楚離淡漠一笑,微微頷,「說。」
丹妃雪白脖頸高高昂起,奸細的下巴在夜色中好似刀子一般,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一罪,臣妾身為後宮妃嬪之,沒能規範下面姐妹的言行,失職失責。二罪,臣妾縱容蘭妃穢亂宮廷、對殿下不敬,卻沒將之嚴加懲辦,致使皇家顏面受損,愧對南楚歷代先祖。三罪,乾青四所雖然直屬殿下,不由臣妾掌管,但是冷宮之中走失罪妃,實乃臣妾看管不嚴之過。四罪,蘭妃失蹤後無法及時稟告殿下,耽誤了捉拿蘭妃的最好時機。五罪,臣妾擅自動用白衣衛尋找蘭妃,多日之內仍未有結果,無能無用。六罪,臣妾愧對殿下的信任和先皇的教導,愧對家族老父的期望。於此重要時機,縱容宮廷蕩婦**民間,敗亂皇家聲譽威望,實乃不敬不察不理不清不明不孝的大罪。三日前就已遞交卷宗至大寺府,等待殿下裁決。」
「呵……」楚離突然冷笑一聲,嘴角邪魅牽起,含笑望著跪在大殿之上的錦衣女子,緩緩說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有罪,可是從你口中所說,我卻看不到你罪在何處?」
戰馬上的男子緩緩摘下玄鐵頭盔,一頭墨色長利落挽起,沉聲說道:「其一,你說自己無法規範後宮嬪妃言行,卻在暗指你名不正言不順,不是皇后之位,沒有立場資格。其二,蘭妃之罪,乃是我親自定下,哪裡能輪得到你來嚴懲,是以是我的失誤才對。其三,乾青四所部屬不歸你鉗制,出了錯也不能算在你的頭上。其四,是我不肯見你派來的人,無法按時搜捕一事也與你無關。其五,白衣衛本就是你朱家子弟,歸你統屬,你派遣他們也是理所應當,而找不到人,也非你所願。其六,這種種結果都是我自作自受,與你雲翔殿沒有半點關係,若說到不察不孝乃是我楚離,和你丹妃何關?」
「朱丹臣,我說的,可對嗎?」
楚離聲音寒若堅冰。丹妃聞言不動聲色,朗聲說道:「殿下乃九五之尊、當今天龍聖子,天命神授,做事本無對錯之分。對也是對,錯也是對,臣妾身為人妻,理當為殿下分憂,失誤過錯,臣妾理該承受。」
「你的意思是,這事本就是我的錯了?」
「臣妾不敢!」丹妃突然垂下頭去,一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大聲說道:「所有過錯,皆在臣妾一身,請殿下責罰。」雍容華貴的女子眼眸深深,仿若豪賭一般的狠狠瞪大了雙眼,雙臂伏在額前,穩定沉靜,心內的巨浪卻在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只是不知道她的籌碼到底是她朱家滔天的權勢,還是那些同榻而眠的夜夜晚晚。
「你的確罪該萬死!」
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丹妃一驚,猛然抬起頭來,卻正撞進一雙漆黑的眼眸之中,楚離面色陰沉,連嘲諷的笑容也無,冷然看著丹妃的眼睛,寒聲說道:「你今晚這樣大費周章,不就是等我前來,然後逼我說,你和這一切都沒有關係?」
「臣妾……」
「不要再跟我耍嘴皮子了!」楚離突然厲喝一聲,沉聲說道:「你處心積慮,謀劃盤算,自以為聰明絕頂,毫無破綻。的確,你很會做事,謹慎小心,滴水不露。但是,我今天要告訴你,若是莊青夏就此消失,或是死於非命,我也定不會饒了你!你們朱家傳承百年,自以為樹大根深,但是你最好給我記住,這南楚境內,三百年來,畢竟都是姓楚的!」
「來人!傳令下去,丹妃有失婦德,後宮之事,由即日起,交由柔妃掌管。從今日開始,丹妃幽閉雲翔殿閉門思過,一日蘭妃不還朝,雲翔殿大門一日就不許打開!」
「是!」幾名聞訊趕來的內廷官沉聲應是。楚離冷哼一聲,調轉馬頭,就往大門處昂行去。
「殿下!」一聲淒厲的喊聲突然響起,楚離頭也不回,只是微微勒馬,駐足不前。
「那個女人騙你害你,吃裡爬外,難道她對你就那麼重要嗎?重要過你的萬里江山?」丹妃站在大殿之上,長風吹舞著她如血的長袍,好似破碎的蝴蝶一般,眼睛通紅,鼻翼急促的**,雙手好似僵硬一般,狠狠的握成拳頭,深深的紮在血肉之中。
「不重要,」長久的沉默之後,楚離突然沉聲說道:「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情比大楚的萬里江山更重要。」
丹妃聞言雙目突然升起一絲光芒,剛要開口說話,楚離突然回過頭來,聲音更顯低沉,似乎還帶著一絲陰狠,一雙眼睛黑的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一般。
「但是,這並不代表,你可以動她。」
黑暗之中,鬼魅般的話語在空氣裡四下飄零,楚離雙眼微微瞇起,緩緩回過頭去,森冷的笑了一聲道:「愚蠢的女人,你惹了你不該惹的人。莊青夏若是死了,你就去給她陪葬吧。」
沉重的宮門突然打開,楚離一身銀白軟甲,緩緩消失在雲翔大殿的宮門之外。丹妃面色慘白,終於,沉重的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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