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事似乎還有太多的謎團沒有辦法解開。
原本沒有被發現的漏洞,因為那些正在逐漸展露出原本面目的局而顯得清晰了起來。
便是再精於謀算的人,也沒有辦法徹底地將人心都給謀算清楚。然而有時候只要遺漏了那麼一點,興許原本所做的那一切努力就都變成了白費的工夫。對於那些站在高處的人物來說,只需一個小小的錯,便能將你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葉葵沒有辦法不惶恐。
可是思來想去,並沒有好的法子。她從前只是個內宅小姐,如今也只不過是個深宅婦人而已。這個時代對女子的要求向來嚴苛,就算她根本不在乎,也由不得她。用女子的身份在這世上走動,極不容易。
而問題恰恰也就正好出現在了這一點上。
裴長歌如今已經是個「死人」,他不能出現,葉葵就算是接手了他的勢力,也無法像他那樣自如行動。
僅僅只是流朱公主的這一件事,便已經足夠令人焦頭爛額了。
「皇位若是真的一直便是給七皇子準備著的,那麼五皇子想必很快也就會……」葉葵的話只說了一半便停了。有些話,已不必說完,眾人皆是心知肚明。
裴長歌當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和親的事一完,怕是就要開始了。」
一旦五皇子也出了事,在本就沒有太子的情況下,朝中必定有人會上書承禎帝加快立太子的動作。而這些來自朝堂的施壓,指不定還有幾分本就是承禎帝算好了的。剩下的幾位皇子中,乍一眼看去並沒有哪一位是特別出挑的,這也就是說剩下的那幾位皇子中能被立為太子的可能性看上去都是一樣的。
然而,他們都已經猜到了承禎帝真正的意圖,這也就是說,事情根本就沒有那麼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簡單。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時局混亂,五皇子的事指不定也有可能會先在流朱公主成功和親阿莫比之前便發動。
「五皇子如今想必是極信任容梵的,他的事怕是有八分可能會因為容梵而發作。」葉葵鎮定地分析著可能會發生的情況。
裴長歌點點頭,手貼著自己剛剛被震驚的姜嬤嬤重新包紮過的傷口,低聲道:「眼下也就只能先等著了。」說完,他忽然看了眼葉葵的眸子,笑道:「大姐看上去性子跳脫,可是在宮裡過了這麼多年,該想到的事,她想必不會錯失。公主和親的事任憑是誰看上去都會發現問題,她定然也已經察覺到了。如今時機緊張,她若是想到了法子應當會派人往府裡遞消息才是。」
「貴妃娘娘……」纖細的指尖點著自己的額角,葉葵定定看向裴長歌,正色問道,「你說若是葉、裴兩家要輔佐十三皇子,娘娘可會願意?」
裴長歌怔住。
靜默了片刻,他霍然站起身,原地走了幾步,靠近了葉葵一俯身道:「裴家沒的選,她也已經沒的選了!」
葉葵捧住他的臉,貼近了輕聲道:「所以這一步,已是勢在必行。」
「只有短短的兩個月,要從外攻,怕是不成。」裴長歌眼中露出陰冷之色來。
葉葵頷首,有些頭疼地道:「因此這事勢必是需要貴妃娘娘親自首肯的。外攻不能少,但要想突圍而出,只能從內部將其擊潰!」
裴長歌歎了一聲,「還是只能等!」
等裴貴妃先像他們遞送消息,又或是……
葉葵揉著額角,道:「我有預感自己不日怕是就要入一次宮。」
不是裴貴妃,便是流朱公主。以流朱公主的性子,她必定會在和親之前見上自己一面才是。而那個時候,也就是她見裴貴妃的時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並不用她多說,裴貴妃便應該明白。她所要做的,只有從裴貴妃那確定她究竟敢不敢孤注一擲。
裴長歌說她沒的選,可是葉葵卻覺得裴貴妃還是有的選的。
若是從裴家女兒的身份來說,她自然是沒的選。可若是從十三皇子的母親這一點來說,她究竟怎麼選還有待考究。
誰都知道,若是失敗了,年幼的十三皇子也活不成。身為母親,裴貴妃究竟會怎麼做,未能從她嘴裡得到明確的話,便誰也說不準。
葉葵心中惆悵,這事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越是拖延,他們所能掌控的時間便越是多。若是五日之內她還未能入宮,那麼事情就又要重新開始部署了。
兩人在這邊商量著大逆不道的事,秦桑忽然叩響了門,急聲喊了起來:「夫人,葉家老夫人歿了!」
門內的兩人皆是一驚,裴長歌示意葉葵坐著別動,他大步上前去將秦桑放了進來,皺眉問道:「葉老夫人歿了?」
葉葵亦問道:「祖母的身子一直不好,可這些日子葉家並沒有什麼消息傳出,這是何時的事?」
「今晨卯初,老夫人便沒了氣息!」秦桑也知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葉老夫人這一死不知又要牽扯出多少事情來,說話間立刻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裴長歌更是直接便道:「麻煩了。」
流朱公主雖然如今是待嫁之身,可她名義上仍算作是葉家的孀婦,身為其婆母的葉老夫人逝世,於情於理她都該去祭拜守靈盡孝的。可是眼下是什麼個情況?人人都知道流朱公主要去同阿莫比的汗王和親了,這會她又怎麼能從宮裡跑到葉家去?
然而若是不去,這天下人的口水也是能淹死人的。
所以這個難題,同時也是承禎帝的難題!
雖然心知不該高興,可是葉葵卻還是忍不住覺得高興了起來,她道:「這是個契機!」
只要承禎帝一日沒給葉家戴上反賊的帽子,那麼葉家在鳳城的地位就不會有任何改變,而這恰恰正是最重要的一點。只要這一點不曾改變,如今葉家最長的老夫人逝世了,鳳城的那些世家官宦人家,誰會不上門弔唁?
更重要的是,葉崇武的「喪事」原本也該辦了。
一個衣冠塚,是時候立了。
想到衣冠塚,葉葵驀地看了裴長歌一眼,問道:「你可是準備看著你自己出殯了?」
「為了不叫那人起疑心,喪事必定是要辦的。」裴長歌渾不在意。
葉葵就蹙眉道:「都趕在一塊了,按理該延後。」
長輩自然是要走在前頭的,何況葉老夫人是肉身下葬,剩下的兩個卻不過都是連屍體都不曾找到的衣冠塚罷了。發喪的時間也並不急在這一時。眼下承禎帝的事也多著,想必沒有這麼多的心思來管他們的事才對。
只是葉老夫人這一死,裴家的人肯定是要去靈堂弔唁的,可是葉葵卻去不了。
她懷著身子,怕沾染晦氣,是不會被人允許進入的。
也正是因此,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流朱公主去不得,她也去不得。若是流朱公主稍稍還有些理智在,這會便應該想到要趁此機會同她見上一面了才是!
葉葵將心中所想同裴長歌一說,裴長歌亦如是想。兩人將今後幾日可能會發生的事都盡數分析一遍,這才暫時分開。
從山景郡回來的時候,秋年也是跟著裴長歌一道回來的,同時回來的還有一部分葉葵並不知情的人。聽到秋年要來見裴長歌的時候,葉葵便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她想知道他背上那塊紋身的事。
可是如今卻不是最好的時機。
而她,也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才是。
有些秘密,一旦不知道從何問起了,便也就極難再問出口了。
葉葵此刻面臨的便是這樣困頓的局面,她心癢癢的想知道那只紋在他背上的辟邪跟那個已經滅亡了的南鋆國之間有什麼聯繫,她也想知道裴長歌到底跟永安侯夫人有沒有血緣關係,可是這些話一時間她都不知道從何問起。
沒有法子問,便也就只好先苦苦忍著了。
等到裴長歌悄無聲息地去見了秋年時,她便也招呼了秦桑跟燕草陪著她去看永安侯。
永安侯夫人自那一日發落了二夫人跟裴二爺之後,便也就恢復了過去一貫的模樣,輕易不離佛堂一步。而二夫人則早就被苦心等候多年,如今終於得償所願的三夫人早早地送去了水月庵,自此便沒了多少聲息。裴二爺表面上看上去倒是同過去沒有是區別,仍是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在永安侯面前當他的孝子。先前什麼下毒的事,都彷彿只是過眼雲煙罷了,早就被風給吹散得乾乾淨淨。
只是裴三爺太無用,若不然這會便該想法子好好將裴二爺拉出來踩上幾腳,直接將他踩到無法泥地裡才好。
不過好在還有個裴長寧腦子沒有糊塗,知曉了之前的事後便對裴二爺充滿了戒心,所以如何裴二爺的孝子也就只能在離永安侯十幾步開外的地方才能當了。想要再端茶送水,守候床前,卻是再也沒有可能了。
因此葉葵到那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裴長寧。
聽到葉葵的聲音,他回過頭來笑著道:「九弟妹怎麼來了?」
葉葵道:「這些日子辛苦八哥了。今日天暖和了些,我左右無事,便想著來瞧瞧侯爺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