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望京……
葉葵皺著眉頭沉默了大半個時辰,突然心生厭惡。非是對葉殊的厭惡,而是對自己打從心眼裡覺得厭惡。明明不需如此糾結的事,為何落到了她身上卻成了這般進退維谷的情況?分明早就已經想好,再不去管葉殊的事。他生也好,死也罷,都是他自己選擇的路。可為何真的到了這一日,她卻又回到了過去的樣子?
這中間的光陰,難道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抹去了?
兩人身上流著一樣的血,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性子。若是她沒有佔據了這具身體,那個「葉葵」會是如何一個樣子?
她不由又想起已經許久未曾想起的蕭雲娘來。
蕭雲娘當初是如何生活的?她一開始應當也嘗試著融入這個時代了吧,否則她又怎會嫁給葉崇文,又怎會眼睜睜看著楊氏生下了庶長子。若是換了賀氏,楊氏的兒子定然是生不下來的。可作為一個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有仇報仇絕不手軟沒有問題,可是要將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抹殺在母親腹中,她做不到,蕭雲娘也定然做不到。
過去的記憶在那一刻定然會主宰一切。
然而此刻,她面對的是否也是這樣的問題?哪怕是因為蕭雲娘,她是否也該想法子阻止葉殊去鳳城。
「不對!」這樣的念頭才一冒出來,她忽然醒悟到了問題所在。
葉明煙為何要唆使葉殊離開鳳城離開葉家,前往望京的意圖究竟是什麼,在她腦海裡冒出想要想法子阻止這一切的時候,驟然明朗了起來。葉明煙的是目標至始至終都是她!
這是個計。
葉明煙只是想要看一看她會怎麼做罷了。
若是葉殊未能離開葉家前往望京,那麼自然便是她在其中做了手腳阻攔了這件事,那麼葉明煙也就能確認葉殊在她心中的份量還有多少扶風醉。若是她選擇了放手不理,那麼葉殊自然就會離開葉家去望京。到那時,葉明煙知道了她已決意徹底放棄葉殊,葉殊也就成了一枚無用的棋子。再沒有任何用處的棋子,自然只有被棄一條路。
果真是進退兩難!
只是一瞬間,這件事已經變成了她是要眼睜睜看著葉殊去死還是自投羅網中了葉明煙的計?主動成為她織好的網上的一隻飛蛾?
此刻的葉明煙就像是一隻黑色的巨大蜘蛛,趴在網的另一端,牢牢盯著她,將葉殊這隻小蟲擱在了最顯眼的位置看她是救還是不救。若是救,她勢必也就會被黏糊糊的網粘住了腿;若是不救,葉殊就會被吃掉。
「斷了一隻手。她竟反倒厲害了起來!」葉葵緊皺的眉頭始終無法舒展,葉明煙這次可還真是吃定了她!
葉葵的話落入了一旁靜候的秦桑耳中,她一愣。驀地明白過來葉葵這是在說葉明煙,心裡雖沒有葉葵想的這般通透,卻多少也猜到這是葉明煙要使詐了,不由道:「小姐,這事依我看還是不管為妙。」
既然葉殊要去望京。那便讓他去便是,就是到時候真出了什麼差池,那也是他自討苦吃,怨不得旁人。
可話說完,秦桑又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不論怎麼說,葉葵同葉殊總是嫡親的姐弟。何況當初蕭雲娘去世得早。未回葉家之前兩人一直都是近乎相依為命,如今雖然關係鬧僵了,但是讓葉葵就這樣看著葉殊去死。恐怕還頗有些難度。
這些事,秦桑自然都未曾親眼見過,可池婆跟燕草都是清楚那些往事的,她也就多少聽說了些。
可在她看來,這件事的確不該管。
但一想到先前葉葵誤以為燕草已死後。拿著劍便衝到了葉明煙面前,不管不顧先剁了她的手。如今若是葉殊死了,事情只怕會更糟才是。
思來想去,秦桑想出了句算不得安慰的話:「小姐,若是真出了什麼事,我們直接拿她血祭如何?」說這話,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終於將葉葵逗笑。只是她的笑卻有些苦澀之意在其中。葉葵搖了搖頭,道:「罷了,且不去想,靜觀其變吧。」
若是能明確知曉他離開鳳城時的時間路途,途中派人加以保護,應當不至於喪命才是。葉明煙的手段雖然花樣百出,可怎麼也不會養著一隊殺手吧?
心裡這般一想,稍微安定了些。
秦桑聽到她說靜觀其變,也略微鬆了一口氣。只要不衝動行事,那麼一切就都還有可能。
可當天夜裡,葉葵卻是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
次日一早,秦桑便又出去了一趟。葉葵腫著眼睛起身,便發現玉溪姑姑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屋子裡。葉葵有些頭疼,不悅地道:「姑姑怎地也不知敲個門?」
玉溪姑姑笑著道:「奴婢方才可是敲了門的,只是不見二小姐答應,又想著秦桑早就出了門,怕有什麼事這才斗膽自己推門而入。」
她的話似乎永遠都這般合情合理,葉葵也就只能敷衍幾句搪塞過去不願在同她交談。可玉溪姑姑顯然沒有就此輕易放過她的意思,臉上笑意一斂,眉頭一皺,道:「二小姐今日的臉色怎會如此差?眼睛可都有些腫了!」
葉葵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正面同她說話。
困意上湧,她有心睡個回籠覺,可玉溪姑姑卻翻來覆去地念叨她的臉色不好,她的眼睛腫得像核桃,蓬頭垢面沒有一絲千金小姐的模樣。
可事實上,自己此刻是個什麼模樣,她心中怎會沒有數重生之腹黑長成記!玉溪這話說得再誇張不過,顯然就只是不願讓她好過罷了!起床氣鬱結在心頭,葉葵終於忍無可忍,霍地掀開被子,只著了白色的中衣披散著黑髮,赤腳踩在了地上,冷然道:「天熱人燥,姑姑說了這般多的話,不如去喝杯茶再來說如何?」
玉溪姑姑被她的話一賭,口中滔滔不絕用來教訓她的話終於停頓了下。
「二小姐,奴婢可都是為您好。您可是來年便要出嫁的人,這身子若是不調理好了,可怎麼行?」玉溪姑姑換了種語氣,柔聲勸說著。
葉葵卻只是冷笑,突然往前走去。
「嘶……」玉溪姑姑突然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看向了自己的腳背。
她的繡鞋上此刻正踩著一隻如玉般的腳,再往上是輕柔的綢子褲管,繼續往上便看到了一張微帶詫異的臉。少女因失眠而略顯憔悴的面龐此刻卻似乎閃著熠熠光輝。
「呀,真是對不住。腦袋暈沉沉的,竟連踩了姑姑的腳也不知。」葉葵說著話,可踩在玉溪姑姑繡鞋上的腳卻仍沒有挪開的意思。
玉溪姑姑先前全然沒有防備,她根本沒有料到葉葵竟然會光著腳過來突然踩她一腳。這種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哪家的小姐會做這樣的事!可偏生葉葵踩了她,她此刻卻明知她是故意的,還得笑著說無事,真是可恨!
「二小姐既不舒服,那便再去歇會吧!」玉溪姑姑自恃身手不錯,普通人輕易不得近身,卻全然沒有想到葉葵會這般做,硬生生被她踩在了腳趾頭上,霎時疼痛難當。人說十指連心,這腳趾頭可也連著心呢!再者,這看似瘦弱的姑娘家怎會有這般大的力氣!
她若是知道葉葵此刻心中正在暗自嘀咕若是能有雙高跟鞋就好了的話,怕是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不過可惜,就算葉葵當著她的面說出來,玉溪姑姑也不會明白她到底說的是什麼東西。葉葵踩完了人,心裡終於暢快了些,這才將腳移開,重新躺回了床上。
玉溪姑姑看著她赤腳踩了自己,又赤腳走回去上了床,登時又想發作。可腳趾頭還在隱隱作痛,自己方才也的確說了讓她再歇會的話,只好忍著腳上的鈍痛出了門。
她前腳出門,後腳秦桑便回來了。
一進門,秦桑便道:「二小姐,事情有眉目了。聽說三少爺只是在幾位少爺一道談起望京的書院時說了幾句罷了,暫時還未曾同老爺提起過。」
葉葵聞言從薄薄的被子裡鑽出個腦袋,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道:「那就不必去管了,我只管睡我的覺便是。」
可是,就在秦桑將事情的情況告訴了葉葵後的當天傍晚,葉殊五日後便要去望京的消息就又傳了過來。
這一回,卻是葉崇文也已經答應了的。這一去,只等到來年葉葵出閣之時,他才會回來。葉崇文近日的確是相當在乎她的意思,這事定下後,他又特意來說,葉殊需要歷練,他既難得自己想去望京,那就先讓他去,等到她出閣,人定然是會趕回來的。
可葉葵煩惱的豈是這些事!
不過五日時間,她到底是該想法子攔了,還是放手不管?
「小姐,三少爺……來了。」秦桑眼神怪異地打起簾子進來稟報。
葉葵目光微沉,道:「讓他進來。」
不一會,梳洗完畢的葉葵見到了數日前見過的葉殊。
「阿姐,我過些日子就要去望京了……」葉殊不知在想什麼,眼神微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