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的四七過後,天再沒有下過雨雪,難得地放了多日的晴。
日光一暖和,葉葵就有些懶洋洋地不想動彈。
燕草瞧著不成樣子,雙手叉著腰勸了她幾次,卻被她語氣慵懶地打發了。她嘴皮子雖然日漸利索,可到底是比不上別個,苦哈哈地要去請秦桑來幫著自己一道勸說。秦桑那丫頭卻只站在葉葵那一邊,葉葵說什麼便是什麼,叫人以為她不是個人而是個影子了!
燕草氣惱,抱著堆衣裳將葉葵的箱籠翻得匡匡作響。
葉葵笑瞇瞇地臥在榻上翻著本書,只當沒聽見。
「真是蠢丫頭!」一旁的秦桑嘟噥了句,眼裡閃過狡黠之色,驀地揚聲喊道:「哎,燕草,你這是翻什麼呢?二小姐說這箱籠若是壞了那可是要你賠銀子的!」
外間沒有人說話,可是那呯鈴匡啷的聲音卻是立馬變成了窸窸窣窣的小小聲響重生之妹夫我愛你。
葉葵聽得悶聲發笑。
笑著笑著,她卻不由覺得有些悵然起來。
若是時間能停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可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這樣靜謐愉悅的時光不過只是剩下的十分之一二罷了。
她將書合攏拋開,起身套上了件厚些的襖子。
雖然天是晴朗,可溫度仍舊低得嚇人,除卻太陽落在身上時那暖融融的些微暖意外,剩下的時間裡總歸都是冷得叫人要打顫的。
她領著秦桑跨出了內室。
剛剛站定,燕草聽見聲響轉過頭來,眼睛瞪得老大,「這會怎麼倒是起來了?」
她苦口婆心地勸了一個白天也沒見著半點效果,如今已是黃昏,怎麼反倒是起來了?燕草一頭霧水,不知道葉葵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葉葵抿著嘴笑。只道:「我去看看池婆。」
燕草恍然大悟:「快去快去,您可也好些日子沒有見她了!」
到了葉家後,池婆不喜在外走動,所以只留在院中幫著葉葵打理些瑣事。後來秦桑的到來,葉葵出門便都是帶著她的,燕草留在院子裡的時間也就日漸多了起來,跟池婆的關係也就好了許多。若不是那日葉葵無意中撞見,還真不知道池婆對燕草的模樣竟像是對待嫡親的孫女般。
要知道,池婆可是個實實在在冷情冷性的人。能對燕草這般好,也是燕草的本事。
她自然也是高興看到這樣的情形。
池婆這幾日有些咳嗽。且配了藥來吃也仍舊咳得厲害。葉葵讓秦桑去弄了些雪梨膏回來給她吃了,聽燕草的話這幾日已是好了許多,只是她還未曾去看過。心裡仍有些不放心,所以索性趁著無事親自過去瞧一瞧。
進了屋子,池婆也正捧著本書看著。
葉葵掃了眼書封,卻是本醫書。
兩人閒話了幾句,葉葵說起正事來。
她說的是葉崇武可能要迎娶流朱公主的事。
池婆聽完。合了書淡淡問道:「有多大可能?」
葉葵咬了下唇,語氣堅定地回答:「九成九。」
這便是一定的意思了,說九成九不過是預防那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的未雨綢繆罷了。
池婆點點頭,正色道:「以那人的性子,這事若是定了,恐怕公主殿下真的會在百日內嫁進門。」
葉葵吃驚。「皇家顏面呢?」
「你可知流朱公主的生母是哪位?」池婆不答反問。
葉葵回憶了一番,道:「是德妃。」
「那便是了。德妃性子綿軟,她生出來的女兒恐怕也聰明不到哪裡去。」池婆淡然。
葉葵卻覺得不對。反駁道:「這個先撇開不說,可流朱公主那般得寵,她的婚事怎會如此匆促……」可話說到這裡,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對起來,若是真得寵。皇帝又怎麼會聽從皇后的話要將她配給戶部尚書的次子?
她臉色微變美女請留步。
池婆看得分明,輕歎一口氣。道:「身處皇家,哪裡還能有什麼真的情分。不過是一堆棋子罷了!」
語氣之悵然,叫人悚然心驚。
葉葵蹙眉不語,心下已經瞭然。可卻仍有一個關竅叫她想不通。
「配給戶部尚書的次子,便是承了皇后的情,看來外戚正在日漸壯大。」葉葵輕聲嘟噥著,似是自言自語,「可配給三叔是為何?分明老祖宗喪儀上賜了金絲楠木的壽材下來,意思再明白不過。如今難道卻又想要扶持葉家了嗎?」
池婆凝視著角落裡的一張杌子,道:「聖心難測。」
短短四個字卻已經說出了許多東西。
不過葉葵卻零零散散地大抵猜出了些東西來。
若是皇后一族當真壯大到了讓皇帝不得不吃力應對的地步,那麼離清掃的那一日恐怕也就不遠了。然而既然要準備著手清掃,這便證明皇帝需要助力。
葉家……
乃是公主之後。
如今又要嫁進一位公主來……
事情似乎明朗了起來又似乎迷霧重重。若真是這樣,那麼葉家恐怕仍舊也是站不起來了。
有棋子便有棄子。
過河拆橋,身為皇帝怕是最擅長不過了!
有多少為其打下天下的人最終都命喪其手?人一旦到了權利的巔峰,就會不由自主地恐懼多心,繼而不得不拚命清掃心中的鬱結。所謂高處不勝寒,寒的不過是自己的那顆心罷了。
如今,他們都成了那只高高在上的棋手指間的一顆棋子。
葉葵亦覺得寒意上湧。
池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事情只要未到那一日,就都無需怕。」若是真到了那一日,怕也就來不及了。
原來,誰都是身不由己的。
葉葵決議不再去想,既然她都能想到這些事,葉老夫人幾個沒道理一點也察覺不到。
不過,這麼一來的話,有些事——
她驀地抬起頭,眼中有戾氣閃現:「既如此,那麼這城中願同葉家聯姻的人只怕是要不勝枚舉了!葉家的五個女兒恐怕很快就都要成香餑餑了!」
葉明宛年紀雖小,恐怕也不能倖免。
勳貴人家的女兒,生下來就不能為自己而活,本質上同皇家的那些公主並沒有絲毫不同之處。
如今若是論起適齡,一年孝期過後,她剛剛及笄,簡直就是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
不過也幸好,還有足足一年的時間可以部署。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誰說得清以後都會發生些什麼變故?
日子一天天過去,聖旨下來的時候,葉葵只覺得世事無常。
皇帝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就是三道指婚的聖旨。
除卻流朱公主果真被配給了葉家第三子葉崇武外,剩下的還有兩個葉葵先前全然不知的從零開始最新章節。
大抵是不想同手執金鳳印的皇后徹底翻臉,戶部尚書的次子這一次仍被配了個公主,只是人選卻從流朱公主換成了雪嬪生的福安公主。
最最叫葉葵沒有料到的卻是最後一人。
竟然是裴長歌的八哥裴長寧!
裴長寧被指了英國公羅家的ど女。
這原也沒有什麼,可事情出就出在羅氏女的身上。鳳城中誰人不知,她五歲上下便已經同齊國公家的次子定下了親事……
然而這些事看似毫無關係,但細細一琢磨卻是一環扣著一環。
裴長寧的姐姐裴貴妃執掌孔雀印,位同側後。
戶部尚書乃是皇后的人。
葉家是青瑛大長公主之後。
英國公羅家這樣的簪纓世家卻足足出了三個言官。
甚至於福安公主的外家亦不同凡響。
當年蕭雲娘的娘家蕭家敗落,雪嬪娘家可在這事上出了不少力氣。兩家都是武將,一門衰,一門榮。
葉葵焦頭爛額想了幾日,再不想去想。
就算如今她將所有事情都細細想明白了又能如何?事情已成定局,只要當事人沒死,這三門親事就都不會作廢。倒不如打起精神好好忙一忙才是。
池婆沒有說錯,流朱公主的確會在百日內嫁進來。
所以這門親事也就急得厲害。
但再急,也得等著老祖宗的七七過去。
不過葉家如今早已是人仰馬翻。
不單賀氏跟葉葵忙成了一團,就連楊氏跟葉明煙也被拉來一道忙碌了起來。
這種時候,稍有差池便是對公主不敬對皇家不敬,所以葉家諸人都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葉葵日日忙到月上梢頭才能鬆口氣。睡夢中,她都忍不住咒罵葉崇武。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個長壽的大長公主,如今卻又接進來一位。流朱公主今年不過十六歲,若是也跟老祖宗似的那般長壽,葉家這群人就等著哭吧!
轉眼間,準備的日子已過去大半。
葉葵使了小手段讓楊氏去找賀氏麻煩,自己趁機脫出身來,躲懶睡覺。
可誰知剛剛閉上眼,就聽到外間秦桑淒厲的尖叫聲。
葉葵大汗淋漓地睜開眼,毛骨悚然。
出了什麼事?連秦桑都叫成這樣,真的遇鬼了不成?
「秦桑——秦桑——」葉葵顧不得別的,扯著嗓子喚起她來。
外頭的尖叫聲漸漸平息,換成了金屬碰撞的聲音。
莫非有刺客?
葉葵丟開被子,飛快地下了床舉起桌上的一隻景泰藍的瓷瓶赤腳朝外間靠近。
「啊——」
秦桑又是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