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被她的厲聲呵斥震住,良久才愈發不解地道:「阿姐,你不要鑽牛角尖……」
「甚好!」葉葵氣得頭暈腦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再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誤入歧途的人,要如何才能將其拉回來?
葉葵想要拉,卻深知若是那人不想要回來,不願意跟著你走,有朝一日你只會被他給害死,而不是將其拉出那片可怕的泥濘沼澤。
前路步步猙獰,她如今已全然沒有絲毫退路,她只能一往直前,一條路走到黑墨門飛甲。所以她不能死,她也不會讓葉殊死。可眼下這樣的情況,她理不清頭緒。
要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才行!
眉頭越皺越緊,面色駭人。
秦桑靜靜跟在她是身後,不知如何勸解。
回到屋子後,葉葵的臉色依然十分難看,一群僕婦急急避退,誰也不敢靠近。但就是有那不怕死的人,例如——五小姐葉明宛。
聽說葉葵被解禁的事後,她第一時間便跑了來,卻沒有逮著人,正在嘟嘟囔囔地發脾氣。一見人回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一下子就撲了上去。
一個不防,葉葵被她踩著了裙擺,一個踉蹌仰面摔倒。
若不是秦桑眼疾手快,只怕那腦袋就該在地上磕出一個洞來了!
葉明宛是也意識到了自己行事太魯莽,訕訕道歉。
葉葵卻是根本就沒有心思理睬她,只是拍拍裙子皺眉道:「回去。」
「為什麼?我才剛來!」葉明宛不滿,嘟嘴道。
葉葵心中鬱結難消,哪裡還有興致伺候個小孩子,登時沉了臉,提高了聲音斥道:「不成體統!成日裡跑來跑去,毫無樣子!我立刻便派人去同竇姨娘說。讓她將你拘起來,好生學學規矩!」
葉明宛一愣,隨即瞪大了眼睛,指著她的臉大聲道:「你才一點規矩也沒有!」
說完,抹著眼睛衝了出去。
屋子裡終於清淨了下來。
但葉葵心中那把火還在燒著,且似乎有越燒越旺的趨勢。臉色陰沉沉,似乎能擰出水來。
「將守門的婆子叫來!」葉葵咬牙道。
秦桑沒有遲疑,應聲出去。
不多時,人到了面前。葉葵一腳踢上去,猶自不解氣。怎麼換了三次守門的婆子了。卻個個都不中用!
「說!是誰放五小姐進來的?」葉葵捏著一隻青瓷茶盞,眼神如利刃。
兩個婆子跪在地上,聞言相視一眼。
「匡——」
青瓷茶盞被砸到了牆上。霎時碎了一地。有碎片被濺起,霍地濺到了其中一個跪著的婆子的臉上,登時血流。婆子駭得半死,捂著臉哇哇亂叫。
葉葵冷笑兩聲,問道:「我可曾同你們說過?沒有我發話。誰也不能進這個院子?」
那兩個婆子連連點頭。
葉葵卻似乎愈加不滿意,微微俯身,湊近了兩人道:「既知道,為何還要將五小姐放進來?我說過的那些話,你們可曾聽進耳朵裡?」
兩個婆子瑟瑟發抖,心中卻想著前幾次五小姐都也進來了。今日二小姐不在,先放進去也不會怎樣,卻不知是拔了老虎鬚了!兩人只覺得二小姐湊得極近。吐氣如蘭,可聲音卻冰冷刺骨。
「奴婢知錯了,知錯了——」
葉葵皺眉,似乎仍舊不高興。
其中沒有受傷的那個婆子眼珠子一轉,突然舉起手左右開弓打起了自己耳光逍遙奇異傳全文閱讀。
一下又一下。一邊打一邊大聲喊著奴婢知錯了。
葉葵直起腰,給自己沏了一盞茶。
另一個婆子只覺得臉上的傷口灼灼作痛。又看看葉葵身後的秦桑雙手抱胸,想起先前砍手什麼的事情,登時慌了神,亦有樣學樣不顧臉上疼痛拚命扇起自己的巴掌來。
葉葵心中卻已經在想旁的事了。
這院子裡的人,就像是打洞的地鼠。
你埋掉了這邊一個坑,很快那邊就又會冒出來一個,永無止境。
喝完了杯中的茶,她握著茶盞,叫了停,「記住今日說過話,若是再有下次,可就不會容易就算了。」
口氣淡淡的,卻叫人聽出了一聲冷汗。
兩個婆子手腳並用地爬出了門。冬日冷風一吹,身上驟然冰冷,一臉鼻涕眼淚幾乎霎時凍在了臉上。
再說其餘人,早就聽到了那隱隱的聲響,如今又見兩人一臉紅腫狼狽地出了門,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愈發覺得這個二小姐性子暴戾,難以相處。
葉葵自然也知道那些下人是如何看她的,可她不在乎。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賀氏偽善,秦姨娘、竇姨娘哪個都不是好相與的。與其同她們翻來覆去地折騰,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倒不如將事情都戳破,搬到明面上來。她就是這麼個戾氣濃重的人又如何?
那勞什子慧僭不是還揚言說她是煞星轉世?
那就讓他們都看看,真正的煞星是什麼樣子的!
至於葉殊,不就是走錯了一條路嗎?她為什麼要這般無休無止地糾結下去,拉不回來,便將他的前路擋死了又如何?
只要沒了能繼續往下走的路,他自然就不得不走回到那條正確的路上來。
但她的想法,池婆卻極力反對。
「若是你這般做了,恐怕他就再也不會同你交心。」池婆端坐在床沿,手裡抱著葉葵硬塞給她的手爐。
葉葵聞言苦笑,「婆婆,如果我不這麼做,他難道就會自己想明白?這一招,實在是太狠,狠得我幾乎都要緩不過勁來了!」
池婆默然。
離間葉葵姐弟兩自然是好主意,但真正被葉昭這麼一個孩子給做到了,不免讓人有種面對的根本不是一個孩子的錯覺。可即便這樣,池婆仍舊不得不說,這事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葉殊的身上。
只要他堅定。那麼這些破事自然也就都不會發生。
可他卻偏生從小就是一個懦弱的人。
「婆婆你不用再說,我主意已定。」葉葵擺擺手,努力說服池婆也努力說服自己。
有些事,一旦發生,其實就成了種子在人心間落地生根,發芽長大開花,成了一個再也治不好的心病。
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病。
葉葵有,葉殊有。
賀氏自然也有,她時常在看著葉昭的時候想起過去的那些事,想著想著就不由得心虛害怕起來腹黑少爺太無賴。她以平妻的身份嫁進葉家。一開始就是作為老祖宗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存在的,她的存在一是為了壓制蕭雲娘,二就是為葉家誕下嫡子。
後來。蕭雲娘自行離去,她的作用也就只剩下生出嫡子這一件事而已。
然而,進門一年整,她的肚子都沒有丁點消息!
葉崇文明明十日內必定有七八日是歇在她屋子裡的,可即便如此。她就像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一般,一日日頹喪了下去。
而秦姨娘幾個的肚子卻像是吹了氣的球一樣鼓起又癟下,再鼓起。
大夫請了一個又一個,忒苦的藥汁喝了一碗又一碗,求神問卜,還有什麼是她沒有做過的?
的確有人進門好幾年都沒有誕下孩子。可後來卻接二連三地生。可她等不了了!
老祖宗看她的眼神一日比一日冷,晨昏定省從此成了折磨人的事。
後來,她終於在他們徹底厭棄她之前有了昭哥兒。
他是她的寶貝。亦是她在葉家的護身符。
所以誰也不能將他從她手上搶走,哪怕是閻王爺也不行!只要她活著一日,就誰也不能將他帶離她的身邊。她從嫁進來的那一日起就明白,自己是個不能指望丈夫的女人,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兒子一個人而已。
想著想著。她的眼裡就不由得流出了淚。
葉昭悠悠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母親的眼淚。
「娘……」
他平時亦叫她母親。可生病虛弱的時候就只會拉著她的手,一聲聲喊「娘」,喊得人心都揪了起來。
賀氏別過臉,擦乾臉上的淚水,再轉過頭來道:「餓了嗎?可有什麼想吃的東西?」
葉昭搖搖頭,將她的手拉了過來,神色嚴肅地道:「娘,您是葉家的主母,您住持著中饋,怎可以日日陪在我的床前?我如今已經無事了,您快些去處理您的事去。」
賀氏聞言,鼻子一酸,眼裡又要落下眼淚來。
正要開口,門外忽然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個婆子,急巴巴地道:「夫人,老祖宗暈過去了!」
賀氏霍地起身,一臉驚訝:「暈過去了?」
老祖宗年事已高,但身體一直健朗,只是數年前大伯家的長女明煙磕了頭後,老祖宗殫精竭慮守了數日,等到人醒來,她的身子卻是一日日弱了下去。
旁人如何想的不知,但在葉崇文跟賀氏心中,自然是盼著老祖宗長命百歲的。
哪怕她脾氣不好,性子高傲,越老便越難纏,他們依舊希望她能一直活著!
這麼一張活生生的護身符,若是沒了,那豈不是一切都要天翻地覆?
老祖宗一去,葉家就只有葉老夫人最大,她又有心護著葉葵姐弟,那到時候她的昭哥兒還有什麼?
不行!
老祖宗決不能現在就死!
就算要死,那也得等她解決了那兩個討人厭的孩子之後再死!
「你先歇著,我去瞧瞧。」賀氏急急忙忙囑咐了一聲,便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