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亦如蜉蝣,今朝生,明日死。
所以唐代羅隱才會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這樣的詩流傳下來。
葉葵把玩著溫熱的酒盞,冷眼看著流朱公主撒酒瘋。
原來,這世上並沒有誰能夠真正肆無忌憚地活著,哪怕是被聖上如此寵愛著的流朱公主亦不能。
她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自然就不可能繼續在宮中常呆。
流朱公主的生母德妃娘娘早逝,亦沒有生下皇子,所以如今流朱公主其實不過是孤零零一個的可憐人罷了。聖上再如何疼愛她,那份父愛也不過是幾十份裡面勻出來的一份罷了!
如今的皇后娘娘當年同德妃娘娘多有嫌隙,自然就不會喜歡流朱公主。
所以,公主的婚事便令人錯愕起來。
更令人沒有想到的是,皇上竟然還答應了!
鳳城中的年輕子弟皆知,流朱公主愛慕永安侯第九子裴長歌,但很快,公主就要被嫁給戶部尚書的次子了。
雖然旨意還未降下,但這群人哪個不是人精,鳳城中的那些風吹草動又能避得過誰去?
如今尚主雖不用於過去不得入仕,但說起來到底不好聽,入贅皇家終究也是入贅……
所以這也就成了裴長歌絕不會跟公主走到一起的原因龍的傳人。
永安侯當年有從龍之功,乃是當今聖上的手足之交,裴長歌又是帝都出了名的耀眼少年,皇帝自然不會為了讓女兒如願就下這有可能引起永安侯不快的旨意。
然而,戶部尚書的次子不過是個呆愣愣的書獃子,流朱公主根本連提起他的興趣也沒有,更別說同這樣的人過一生。
錦衣沾了酒水,斑斑駁駁不成樣子。
一旁的嬤嬤卻不敢上前去攔。
流朱公主手中的那根鞭子可不長眼!
「你倒是會躲清閒。」裴長歌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低頭笑說了一句。
葉葵抬眼看向他,苦笑了下:「本就不想來,卻不得不來,難道來了還不准我躲起來?」
她暫時無意同這些人交往,自然是找個最偏僻的角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是。大雪紛飛的日子,流朱公主卻偏偏要請人開什麼賞雪宴。葉葵接到帖子後,本想借病推了,葉家那麼多姑娘,隨便出個人代表一番也是可以的。
可許是天氣實在太冷,這場雪也是今年最大的一場。葉明珠寧願放棄了討好公主的機會也不肯去,葉明宛年紀小更是不能去。葉明煙的妹妹葉明樂早就回去了父母身邊,而葉明煙卻要給老祖宗侍疾。
老祖宗既然病了。葉葵也該侍疾才是,卻被病榻上的老祖宗好一頓訓斥,只說公主既然下了帖子,她怎麼可以不去!
分明是下給葉家的帖子,到了老祖宗嘴裡卻成了她的了。
葉葵無法。只得帶上了秦桑赴宴。
誰知道到了地方,還沒來得及喝杯酒暖暖身子,便發現了流朱公主的異狀。
若擱在前世,這大概就算是最後的單身派對?
葉葵無奈地歎口氣,道:「聽說公主是為了你黯然傷神?」
裴長歌挑眉:「哪個嚼的舌根?」
「嚼舌根?我看不然吧。」葉葵啜了一口杯中的溫酒,愜意至極。「喏,你看,公主殿下似乎正在看你。」
裴長歌沒有回頭。只看著她笑:「秦桑如何?」
葉葵正色道謝:「多謝。只是,你確定不需回頭看一下公主?」
話音落,長鞭破空而來。
葉葵面前的斗彩酒器「匡匡當當」碎了一地。
鞭子又揚起,如甦醒的春蛇拚命像獵物而去。然而這一次,鞭子沒有再如願落下。
「鬆手!」流朱公主面色酡紅。聲音卻冷冽。
鞭子繃得筆直。
一頭在流朱公主手裡,另一頭卻在裴長歌手裡。
葉葵仍舊面色如常地坐在原處。連眼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因為秦桑已同時擋到了她的前面。這一刻,她愈發肯定了身邊有個懂武的丫鬟的重要性。
「公主殿下醉了三國重生之戰神呂布全文閱讀。」裴長歌未曾鬆手,口氣淡然地道。
流朱公主氣惱地扯了兩下,卻沒有辦法將鞭尾從他的手裡抽出來,突然一下將鞭子丟開,捂著臉嚶嚶哭泣起來。
鴉雀無聲。
空氣裡只有她壓抑著的哭泣聲在緩緩流淌。
有些話,大家都知道。
有些心事,誰都明白。
但是因為那些不可拋棄的身份跟地位,這些話跟事注定只能埋在心底,對誰也不能說。
她只能哭,不停地哭,哭到聲音瘖啞,撕心裂肺。
葉葵隱隱有些動容,將手中酒盞放到了一片狼藉的桌上。
而那個白衣輕裘的少年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無奈,丟開了鞭子,道:「公主殿下……」
這一聲終於喚回了眾人的心神。
一旁伺候的嬤嬤急忙去扶公主,湊在她耳邊好言安慰。但葉葵不用想也知道,那嬤嬤口中說出來的無非是這個樣子丟了皇家顏面,皇上會怪罪一類的話罷了,任憑誰落到了公主這個地步,都不會將這樣的話聽進心裡去。
但葉葵並不想同情流朱公主。
這世上多的是吃不飽飯、穿不暖衣的人,誰有心思為了些兒女情懷放聲痛哭?
當你連活下去都開始沒有辦法保障的時候,便只能一門心思想著怎麼讓自己活著。
流朱公主不論如何,都只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驕傲少女罷了。
錦衣華服的身影漸漸遠去,卻突然扭過頭來用通紅的雙眼看向了裴長歌跟葉葵所在的方向,眼神卻又是意外的平靜。
這時,葉葵的三叔葉崇武不知從哪個角落驀地竄了出來,一臉茫然地大聲道:「這是怎麼了?怎的一點聲也沒了?還有公主殿下,您是主人怎麼自己先離開?」
葉葵忍不住扶額,這個脫線的不靠譜三叔!
葉崇武卻似乎渾然不知。幾大步走過來勾住裴長歌的脖子,道:「可是你惹公主生氣了?」
這等話,聲音卻一點也不知道壓低些!
流朱公主突然將攙扶著自己的嬤嬤一把推開,提著裙子快步走來,一腳提在了葉崇武的小腿骨上,怒斥:「葉老三,你才惹本公主生氣了!」
葉崇武目瞪口呆,「我這可真是冤枉了。」
「哼!」流朱公主冷哼一聲,再不看他們直接走人。
葉葵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裴長歌亦笑:「她總有一日會想通的。」
是啊。終有一日,流朱公主會知道她不想嫁光發脾氣流眼淚是絲毫也沒有用處的,她若是不願遵從皇后娘娘的旨意。自然應該想盡辦法去達到自己心中的目的才是。
然而就連葉葵也沒有料到,這一日來得那般快!
流朱公主的成長速度那可不是一般的驚人。
又或者她當日只是氣急攻心,一時亂了陣腳而已戰國謀妃全文閱讀。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流朱公主一言不發走掉後,這場賞雪宴自然也就沒有辦法繼續辦下去了。眾人三三兩兩地離開。葉葵幾個卻還坐在原處。等著人先散去最後才走。
葉崇武喝了幾杯酒,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突然道:「公主殿下莫不是真的生了我的氣?」
「三叔……」葉葵嘴角抽抽,「你是不是有兩個腦子?今日出門恰好帶了笨的那一個?」
裴長歌十分不給面子地直接笑出了聲音。
葉崇武挑眉,「我瞧著你的腦子大概也是隨了我的呀,好侄女。」說完。他霍然起身,一身雪青色錦袍在四野茫茫的白雪映襯下愈發顯眼,當真是陌上少年人如玉!
葉葵這時才發現三叔也是個十分英俊帥氣的大好青年。忍不住又悄悄用眼角餘光打量了下一旁的裴長歌。
眼角下的那顆淚痣隨著歲月流逝非但沒有褪色,反而似乎更加艷麗起來。
那張臉如玉如瓷,眉目皆如畫。
令身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自行慚愧,也難怪流朱公主會哭得這般傷心了。聽說尚書大人生得就不如何,想來他那個兒子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皇后娘娘還真是不喜流朱公主啊。
「我去給公主賠個禮。你們先走吧,裴小九記得送我侄女家去!」葉崇武擺擺手。大踏步往外而去。
葉葵失笑,「這人怎麼這個性子!」
「葉三一貫如此。」裴長歌淡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葉葵搖頭:「不必,如今我身邊有秦桑,自行回去便可。」
裴長歌卻像是沒有聽到這話一樣,對秦桑吩咐道:「護著小姐上馬車。」
葉葵瞪眼,「你的丫鬟還是我的丫鬟?」
「哦,大概是你的。」裴長歌不以為然,一臉風輕雲淡。
葉葵咬牙,又瞪他一眼,越過他往外走去。
等回到葉宅,天色已經漸黑,但外邊積雪深厚,倒是照得四周隱隱發白,像是月夜一般。
「今日的事,連累你了。」下車的時候,裴長歌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葉葵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事。
流朱公主會衝著她揮鞭,自然是因為看到了裴長歌同她說話的樣子,心裡不快。說起來,可不就是被他給連累了嘛。
「無妨,一來鞭子並沒有碰到我,二來公主應該很快就會想通的,指不定到了那時還會賞些東西與我。」葉葵狡黠一笑,眉眼生動。
裴長歌只覺得眼前這個尚未及笄的少女仍是他幼年時認識的那個人,登時心情大好,卻還是特意叮囑了一句:「只是,今日這事恐怕又要被傳得沸沸揚揚了。」
說到這個,葉葵的確有些頭疼。
之前因為春禧的事,葉家二小姐早就成了鳳城的笑話,後來出現了換人的事情,諸人雖然不明說,背地裡哪個不在嘲笑葉家?
不過這些與她何干,要頭疼也該是賀氏跟葉崇文頭疼才是!
她點頭示意,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