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之時,滴水成冰的天氣。
屋外但凡有枝葉的花木都凋落了,只剩下一堆光禿禿的大小枝椏像是猙獰的獸在夜色中張牙舞爪。雪還在下,只是下的小了些,零零散散地落下來。
黑色的舊瓦上散落著白的雪,看上去愈發冷寂豪門前妻,總裁你好毒。一溜歪歪斜斜的舊瓦房立在暗夜裡,門窗俱關得嚴嚴實實。這般冷的天,大晚上基本沒有人出行,但是瓦房中的人仍是小心翼翼地將門窗的縫隙都堵上,一絲燭光都不讓透出去。所以即便從近處走過,也不會發現這空了許久的舊屋裡有人。
還積著灰的矮桌上燃著一小節白蠟燭,燈芯偶爾發出「辟里啪啦」的聲響,綻開幾朵火花。火光搖曳間,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尖嘴猴腮漢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推開一扇小門走了進去。
門內竟然擠滿了孩子!
零零散散的竟有七八人之多,而葉葵姐弟倆自然也混在其中。葉葵剛剛醒來,頭還疼得要命,不知身在何處,所以不敢發出大的聲響,仍舊在裝暈。
「瘦猴,看看那兩個孩子醒了沒……」門外一個同樣醉醺醺的聲音響起,葉葵記得,這個聲音就是之前那個滿臉絡腮鬍的壯漢。
名如其人的瘦猴一搖一晃走到葉葵身邊,用腳尖踢了踢她,那力道不小踢得葉葵腰間生疼,卻只能咬牙忍著。
瘦猴嘖了一聲,揚聲道:「睡得死沉呢。」
「輕點!就你這嗓門,再沉也被你給吵醒了!出來,再喝一盅。」
「來咯……」瘦猴應聲又開始搖搖晃晃地往外走,路過門邊的時候一不留神踩到了一個孩子的手,那個看上去十分瘦弱的女童嚶嚶地小聲啜泣起來。瘦猴踹她一腳,罵了聲「晦氣」便出去鎖上了門。
葉葵在落鎖後緩緩睜開了眼睛,手往身旁的葉殊探去,上下左右摸了一番似乎沒有都好好的,這才略微安心了些。
「老黑,咱這次運氣不錯啊,」瘦猴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嘿,本來以為那家的生意就夠大了,誰知道半道上又接了一樁。收了錢還白送咱們三娃子,這運氣沒的說了。我可看過了,生得倒好,尤其是那個男娃,嘖嘖……」
被稱作老黑的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煩,「運到了鴻都就馬上脫手,這兩樁生意好賺歸好賺,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活!」
喝了半響,這屋子又是連門窗縫隙都封起來的,眨眼的功夫渾身就都熱了起來。老黑手中的酒罈子一頓,坐立不安起來,屁股下的舊凳子咿呀作響。下巴朝著那扇緊閉的木門抬了抬,他遲疑著道:「瘦猴,裡面是不是還有個十四五歲的姐兒?」
瘦猴撇他一眼,「不會吧你?忍著,等會白給你糟蹋了。那小模樣,賣到窯子裡不得七八兩銀子啊。」
「屁話!總歸是要賣到窯子裡去的,先給老子嘗嘗鮮咋了!」被瘦猴一說,老黑似乎惱了,一下站起身就要去開門。
葉葵聽到腳步聲漸近,急忙又閉上眼睛。
「不要……求求你放了我吧……不要啊——」
「啪——」
「再吵老子割了你的舌頭!」
少女的哭喊聲伴隨著老黑罵罵咧咧的話語越來越遠,但是只隔著一扇薄薄的木門,根本阻擋不了另一間屋子裡傳來的聲音。
衣衫撕裂的聲音,老黑跟瘦猴猥瑣的笑聲,似乎被捂著嘴所以顯得悶悶的哭喊聲……一切都那般清晰……
葉葵只覺得有股寒意不斷從背心襲來,忍不住慶幸自己這身體的年紀還小。
突然,響起一陣砸門聲。
而後,一個婦人輕佻的聲音出現在屋子裡,「喲,我說老黑你這可夠猴急的,老娘還指望這幾個好貨色換銀子呢,你倒好自己先玩上了,敢情你準備買了啊?」
「花娘子,你瞧你個小氣勁,我不碰還不成了麼啞女棄妃睨天下。」
「哼。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早晚死在這上頭!」木門又被打開來,進來個濃妝艷抹,看不清面容的三十許婦人。
葉葵來不及裝暈,被瞧了個正著。
「瞧著小臉長的,」花娘子蹲下身,蘿蔔似的手指貼到她臉上,「滑不溜的,改明兒花娘子定會將你賣個好價錢的。」說著朝葉葵拋了個媚眼。
她丟了個包袱到地上,又留了壺水便出去了。
屋外三人不知在說些什麼,聲音被壓得低低的,怕是在商量到了鴻都要怎麼處置他們。葉葵推醒葉殊,見他要喊急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一把將那個包袱跟水壺攬進懷中。
打開包袱,裡面果然是吃的。雖然只是幾個冷硬的粗麵餅子,但是也聊勝於無。這種時候,吃飽了養足精神可比什麼都重要。
耳中傳來口水下嚥的聲音,葉葵冷眼掃視了一圈,此時屋子裡加上他們姐弟兩還剩下七個人——除了窩在對面牆角的那個背著身的男童,其餘人都已經將視線牢牢鎖定在葉葵手上了。
不知道被關了多久,這些人肯定關得比他們兩人要久,餓的也一定更久。但是葉葵並沒有要將手中的餅子分發給他們的意思。
七個人,只有四個粗麵餅子,不論怎麼分都是不夠的。
她塞了一個餅子到葉殊口中,又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個。餅子冷硬,難以下嚥,她便就著水狠狠往下嚥。剩下的幾人看上去年紀都要比她大,其中最大的那個似乎已經有十一二歲,此時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她。
就在她飛快地吞下小半個餅子的時候,其中兩個年紀較大的已經站了起來,似乎下一刻就要撲上來。葉殊怔怔地捧著餅子喊她,「阿姐……」
連灌幾口水,將剩下的半個餅子也拚命塞進口中,她霍地將剩下的兩個粗麵餅子連同包袱一道丟向了那幾人。
趁著那幾人去爭搶餅子,葉葵開始催促葉殊趕緊吃掉手中的餅子,保不準那幾人會在搶完後再來搶這個。
吃了半個,葉殊齜牙咧嘴,「阿姐,嚥不下去,嗓子疼。」
蕭雲娘雖然沒什麼銀錢,可對這兩個孩子向來不薄待,別人家孩子都吃著粗糧長大,偏生他們倆吃著細面精米過日子,胃口都被養叼了。可是她死了,今後的日子指不定連粗糧都吃不上,哪裡還能這般挑三揀四。葉葵心一狠,沉聲道:「嚥不下去也得吃,不想餓死就吃!」
葉殊被她嚴厲的語氣駭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又啃起了餅子。啃了一會,他忽然停了動作朝葉葵喊:「阿姐你快看!」
葉葵循著他的手指向的地方看去,竟然瞧見之前那個背著身子躲在角落的男童不知何時走了出來,還搶走了那兩個僅剩的粗麵餅子。
怎麼可能?
以一敵四,竟然還勝了?
低頭吃著餅的男孩霍地抬起頭來,視線直直望進葉葵的眼中,看得她一愣便又低下頭去。
不過十歲左右的模樣,卻生得異常俊俏。
膚色在這昏暗的環境下白得晃眼,也愈發襯得眼窩裡那雙眸子漆黑如墨,似乎微微一動便流光溢彩。而右眼角下的淚痣又紅如硃砂,莫名的便帶上了幾分妖異。
這孩子,簡直俊俏得令人分不清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