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話:節操什麼的,才不重要
燭火暖黃色的光搖曳,水面好像塗了一層油脂般,微微蕩漾。
千秋暖用乾絲瓜瓤沾了水,嘿咻嘿咻地賣力搓背。
這可絕對不是認真的賣力,不是讓老娘搓背麼,給你搓下一層皮來,看你喊不喊疼。千秋暖揮汗如雨,那樣子與其說在搓背,不如說在磨刀,就連當初染非刨木頭力道都比她輕許多。
搓啊搓,直搓得那小麥色的背紅得跟煮熟了似的,蕭此也沒吭一聲,反而將泡在水裡的一條胳膊抬了起來,往桶沿上一搭:「繼續。」
千秋暖傻眼了:「還繼續?再搓真要掉一層皮了,你是有多髒啊!」
蕭此瞇眼養神:「你以為只搓背?」說罷指了指胳膊。
千秋暖欲哭無淚,只好又揮著乾絲瓜瓤搓他的胳膊。
除了火部正神炙燕,蕭此是唯一能夠拿得起鳳朝戟的人,足可見其臂力與炙燕也不分伯仲,千秋暖只覺自己兩條胳膊捆一塊兒也沒他粗,搓上去肌肉硬得像鐵一樣,便好奇地問:「你這一身肌肉是怎麼鍛煉的?」
「打架。」蕭此簡潔明瞭地回答。
「就算每天都打架,別人也拎不動鳳朝戟吧?」
在知道正神是混沌之力唯一的使用者之後,千秋暖一直在納悶蕭此為什麼能夠像自己一樣,去了一趟虛界還能吸收到混沌之力,不該是除了炙燕沒人能夠使用混沌火靈之力嗎?
蕭此睜眼看她:「凝時告訴你的?」
千秋暖點點頭,將他這條胳膊扔進水裡,又轉到另一側繼續:「我聽他說了你和炙燕相識的過程,說你天生神力,炙燕十分欣賞你,所以不管你再怎麼品行敗壞,還是讓你坐在護法的位置上捧金飯碗。」
蕭此哼地冷笑一聲:「欣賞我?開始他只是對我的存在感到好奇,感到恐懼,怕我有朝一日會取代他,所以才須將我捆在腳邊。」
聽到「開始」,就意味著後來有變,千秋暖當然知道後來變化的原因,人總是有根賤骨頭,喜歡被人追的感覺,哪怕對方只是個瘌痢頭的乞丐,只要叼著一朵野花上門求愛,就敢自戀地以為自己魅力無邊。
「那後來呢?」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問,一來不問顯得不太自然,二來因為有凝時的存在,蕭此應該明白她遲早會知道那些不光彩的過去,給他個機會,看他願不願意親口承認。
蕭此果然沉默了,手指在桶沿上有節奏地叩打,似乎在權衡要不要告訴她。
「後來……」等千秋暖把他兩條胳膊都搓乾淨了,蕭此終於糾結地開口了,「後來他發現我只是被鳳朝戟傷到過心脈,體內混入了原本屬於神器的混沌之力,本質上還是個凡人,撐死了是個半神,也就放心了。」
說謊。千秋暖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失望極了,蕭此不肯同她說起與炙燕的過往,就意味著在他心目中,自己連朋友都不是。否則面對可能到來的死亡,人不應該放棄任何一根可以抓得住的稻草,她是與炙燕比肩的土部正神,又是他徒弟,是這世上唯一能幫助他的人才對。
蕭此抓過她手裡的絲瓜瓤,揮手攆人:「可以了,你出去罷。」
「哦……」千秋暖垂頭喪氣地用一旁的布巾擦乾手,繞過屏風朝門走去。
屏風後蕭此好像很煩躁,攪得桶裡的水嘩啦啦響。
千秋暖走了兩步,還是不甘心地又問道:「蕭此,我就那麼不可信任嗎?」
身後的水聲停了,不知道蕭此是個怎樣的表情,她又連珠炮似的接了下去:「你從來不會坐下來認真地和我說話,關於你自己的事更是絕口不提,是不是你覺得我還是個小孩子?或者因為我是女人,因為我太弱,你根本不屑和我談?我不知道你過去有多少親人,但是他們現在肯定都不在人世了,我是你徒弟,難道不是和你最親的人嗎?你就那麼排斥我,不願意把實話告訴我?」
蕭此一言不發,她又等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放棄了,歎氣道:「算了,你當我什麼也沒說好了。」
就要伸手去開門,忽然身後嘩的一聲,分明是人從水裡站起來了,千秋暖條件反射地轉回頭,發現蕭此居然什麼也沒穿就從屏風後面衝了過來。
我靠,要不要這麼奔放,好歹打上馬賽克啊!肚子裡還沒罵完,人已經被按在門板上,火熱的唇不由分說地壓了下來,她還什麼都沒看清,就被嚇傻了。
和在去往水國路上的那次意外不同,這回是貨真價實地強吻,上次蕭此基本是抱著逗她玩的心態,調戲的成分多過認真,動作也溫柔得多。千秋暖此時此刻覺得那撲面而來的根本不是吻,更像是吃人,蕭此幾乎把她的下頜骨掰到脫臼,嘴唇撞到牙齒也不知破了沒有,人幾乎要窒息過去。
她驚慌得除了喘氣什麼也做不了,睜大了眼睛,看到蕭此帶著血絲的眼裡閃爍著野獸一樣凶殘的光,連同他的動作,讓她打從心底裡感到害怕。
也許是手裡抓握著的肩膀抖得太明顯,吻到熱烈的蕭此猛地停了下來,一手開門將她毫不客氣地推了出去。
千秋暖摔坐在門外走廊上,半天也沒從剛才那一陣中回過魂來。
門內,蕭此五指摳著頭皮,用力將濕透的頭髮順到腦後,狠狠地吐掉一口氣。
好半天誰也沒有移動的打算,就這麼隔著一扇門互看,猜想對方的表情,心情。
等千秋暖緩過勁兒來了,手腳不穩地從地板上爬起來,手指摸了摸嘴唇,果然磕出血來了,怒到極致反而氣不起來了,冷笑一聲,對著門板說道:「男人,無非就是一枚一元硬幣,只知道自己正面是一,不知道背後是朵菊花。」
「蕭此,你tm欠操!!!」
門外一聲河東獅吼,驚動了不少住客,紛紛打開門來看究竟誰家的姑娘這麼口沒遮攔。
千秋暖視那些詫異鄙夷的眼光如無物,又罵道:「你給老娘等著,總有一天,老娘要日了你!」
然後才有點解氣,拍拍手上的灰,大搖大擺地走了。
蕭此渾身滴水,站在門後半天,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自顧自笑了一陣,又歎了口氣,回到屏風後面繼續泡澡。
但是水已經涼了,絲瓜瓤飄在水面上一蕩一蕩,蕭此忽然覺得被搓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起來。
「嗙」地一聲,千秋暖踹開了凝時的房門,一臉殺氣地闖了進來。
凝時正在看她從空在處順回來的《帝訓菉》,聞聲笑著抬起頭,問:「贖罪去了?」
千秋暖沒好氣地一屁股在桌邊坐下:「犯賤去了!」
凝時忍俊不禁,搖了搖頭,翻過一頁書,像是發現了什麼問題,微微蹙眉。
千秋暖喝了大半杯茶才把火澆滅,只想找個話題岔開,心情能好點,見他看得專注,就隨口問:「那些是只有神界的人才能學,還是任誰都可以?」
「只要靈力足夠強,誰都可以,」凝時淡淡回答,「上仙飛仙靈力若能達到護法的高度,一樣可以學神術,只看正神願意傳授給誰。」
千秋暖笑了笑,說:「這麼看來虛璃過去很寵玖真嘛,教給他那麼多,筆記都可以出書了。」
凝時輕輕合上書,交換給她:「虛璃對玖真可以說是毫無保留,她的心情當然是可以理解的,但一個人如果知道得太多,逾越了本分,很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
「殺身之禍?什麼意思?」千秋暖不解地反問,玖真不是因為和虛璃有染才被處死的麼,和他知道得多少有什麼關係。
凝時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你以為玖真當真是因為破了虛璃的處子之身才被處死的嗎?」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冰河落九天,千秋暖脊背發涼,眼睛眨也不眨地回望:「難難難、難道不是?」
凝時神情淡漠地掃了一眼窗外,說道:「從來也不信有守宮砂一說,我同虛璃也算是舊識,打過幾次照面,什麼守宮砂,見也未曾見過。」
千秋暖脖子一陣僵硬,話也說不出來,只不停地眨眼,好像接受不了這麼顛覆的說明。
「現雖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我基本能推出是誰在搞鬼,玖真之死說不定也與我大有關聯,此事還需再查訪,」凝時一指抵著太陽穴,似乎想得很疲倦,「我無法窺探到歸泉的夢境,否則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等等……等等等等!」
千秋暖哆嗦著打斷他的思維,嚥了下口水,問:「你的意思是,虛璃和玖真之間是清白的?」
凝時奇怪地瞅她一眼:「我幾時這樣說過?」
「那……」千秋暖腦子打結,扯了半天,終於目瞪口呆地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你的意思……是說、即使他們之間真有**關係,其實也是完全無關緊要的?」
凝時淡定地點頭:「是啊,什麼神不得與人交媾,不得延續子嗣,那子虛烏有的天規根本不存在,不知是哪個缺心眼的杜撰出來的。」
千秋暖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忙扶住桌沿:「杜撰出來的?天規也能杜撰,誰這麼有說服力,竟然能在五位正神頭上套緊箍咒?!」
「這個暫時還不知道,不過我想正神之中必然還有人對此抱有疑問,只是無處求證,一直壓在心裡罷了。」
「誰?」千秋暖下意識追問,凝時卻不答,微笑著看她。
腦中一道電光閃過,她知道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