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媽,弟,今天她回來了,我們就要問清那件事!」安栓也走過來,粗聲粗氣地說:「小驀北,你自己說,你是不是做了傷風敗俗的事被學校開除了,然後做了有錢人家的情婦?這盒錄像帶裡面的人是不是你?」安栓把手中的錄影帶在安驀然面前晃了晃。
今天早上,唯一有電視的村長家收到了一盒錄影帶,村長播出來一看,裡面是一個與小驀北長得很像的女人,正與一個男人干苟且之事,村長不敢確定是她,把他叫過去確認,他一眼看到那個女人背上的疤痕,就確定是小驀北。
他記得很清楚,那個茶杯大的疤痕是自己老娘把一杯滾燙的茶砸到她身上燙出來的,他當時正在旁邊看著。
錄像裡面的男人還說,小驀北不止被學校開除了,還做了別人的情婦,他氣得肺都要詐了,叫上老娘上門興師問罪,誰知弟媳一口否認,小驀北還在學校上學,沒有做出傷風敗俗的事。
他一怒之下,砸了一切可以砸的東西,還把弟媳打一頓,指責她生出一個這樣的禍端,丟盡了安家的臉。
安驀然全身一振,錄像帶?難道是昨天晚上吳勇錄下的那個?天拉!她怎麼把這個給忘記了!
安栓凶狠逼問:「你說話呀,怎麼不說話,是默認了嗎?啊?」
安驀然緊咬著唇搖頭,雙手拽著拳頭,朝安栓大聲地喊:「不是這樣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蒼白失色的臉,顫抖纖瘦的肩,緊緊拽拳的手,安驀然彷彿頃刻就要倒下去。
而她不能倒下去,她還有媽媽,她要保護媽媽!
「那是怎麼樣的?你說!」安栓步步緊逼。
「是……」安驀然不知如何啟齒。
難道告訴他們,她被人打了,她報仇打了別人,然後被學校開除了?或者說,她無意中救了一個很有錢的男人?這個男人給她買了大房子,助她成了大明星?
前者他們可能還信,但她也少不了一頓打,後者對他們來說,無疑不是天方夜談。
所以,這次注定她要百口莫辯,吃定了這個啞巴虧。
一邊的安母像個木頭一樣側過臉望著安驀然,眼底的憐愛慢慢消退,瞬間被失望和痛心覆蓋。
「沒話說了吧?剛剛你不是牙尖嘴利嗎?就知道你這個賠錢貨,打著讀書的名堂去做丟人的事!安家怎麼生了你這樣一個不要臉的女兒?」安奶奶指著安驀然痛罵,然後轉向地上的小兒子說:「柱子,你自己聽,她默認了,不是我和你大哥講壞了她。」
蹲在地上的安柱被安奶奶這樣一激烈,再朝門口大聲辱罵安驀然不要臉的鄉親看了看,猛地丟掉手中的捲煙,起身走到安驀然身邊,抬手一巴掌狠狠打了過去。
「不孝女,虧得我供你讀那麼好的學校,家裡連頓肉都吃不上,你弟弟連雙鞋子都穿不上,你竟然不學好,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我打死你。」
安驀然毫無防備地挨了一巴掌,半邊臉瞬間紅腫了起來,頭暈眼花。
供?只交了幾百塊錢報名費,就不再管她了,這也叫供她上學?
十五歲,她考上漠河市名貴的高中,爸爸和奶奶嫌棄她是女兒身,不讓她去上,是媽媽,跪在地上,求了一天一夜,才求來這個機會,且只答應給她交報名費,學費和生活費一概不管。
學校看在她成績優異的份上,勉強讓她入學,她成了群英中學唯一一個欠著學費進校門的學生,白天她上課,晚上要打兩份工掙錢。
媽媽長年累月干粗重的活,因而落下了腰痛的毛病,嚴重的時候連床都下不來,爸爸也拿不出錢來給她醫治。
所以,除了她的學費和生活費,她還要擠一份錢出來給媽媽買藥。
沒有人知道,她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來上這個學!
晃了晃被打暈的腦袋,安驀然猛地抬頭,滿眸冷光如冰箭一般射了過去,讓奶奶大伯爸爸朝她打來的手都懸在了半空中。
三人驚愣,這眼神,太像安驀北走那天的眼神。
「打呀!打死我啊!反正你們已經打走了姐姐,也不差一個我!」想到姐姐,安驀然濕了眼眶,五年前,姐姐就是被他們打得混身是血,拖著最後一口氣,離開了這個無情的家,現今生死未卜!
「你這是什麼態度?」見安柱被安驀然嚇住,安栓挺起胸膛向前。
「請問大伯,你想要什麼態度?你何曾把侄女當成人看過?還有你,奶奶,你總嫌棄我是女兒身,你有沒有想過,你同樣是女兒身,我是賠錢貨,你同樣也是。」
狠狠地看了一眼答不上話來氣得發抖的奶奶,安驀然轉向一身黝黑的爸爸:「還有你,我的好爸爸,生了我,又嫌棄我,讓我痛到極至,你這樣的父親,我看不起!」
「啪!」
又一記響亮的耳光聲響起,安驀然不由得摀住另一邊臉,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痛得鑽心。
嘴裡一陣血腥味湧出,她模糊了視線看過去,對上一雙同樣滿眶淚水的眼。
這雙眼,看過太多悲痛蒼涼而暗淡了昔日的光彩,又給她太多希望,太多關愛,是她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支撐,
這打她的手,滿是厚繭的手,曾拉扯她長大,給她活下去的勇氣,幫她擦去過太多的眼淚,
而現在,慈愛的眼裡是絕望和痛心,溫熱的巴掌是狠絕不屑,
媽媽,你可知道,這巴掌猶如一把刀,硬生生插進了女兒的心臟,女兒痛啊!
她咬住嘴唇,血腥味滿滿一嘴,身子搖搖欲墜,耳朵嗡嗡地響,安母痛心疾首的聲音伴著嗡聲傳來。
「我沒有你這麼不要臉不尊敬長輩的女兒,你滾!」安母顫抖著手指向安驀然,衣袖被扯破了個口子,隨著門口看熱鬧的人的縫隙,吹來一絲熱風,吹得衣袖輕輕飄著。
「媽、媽媽!」安驀然滾出大顆大顆的淚來。
任何人都可以罵我,打我,唯獨你,不能啊!
因為女兒是為你而活,為了你,可以不要這條命,哪怕吃盡苦,受盡累,挨盡打,也無怨亦無悔啊!因為您一直是支撐女兒走下去的唯一希望啊!
安驀然猛地跪下去,一直跪到安母腳邊,拽著她的手,求她:「媽媽,你不要然然了嗎?你不是常常說,然然是你這輩子的希望嗎?現在姐姐走了,要是然然也走了,媽媽,誰來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