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念應聲打算去籌備宴會,葉菀則獨自轉身回了寢殿,可剛剛坐下,便看向鍾念復又折回,身後跟著進殿的還有董淨利。
自從景玄死後,董淨利便不再在御前伺候,雖還有內侍總管的名號,可實則已經不管宮中任何事,只在宮中養老,景弈成本就多疑,登基後慶祥殿中全部換成了自己的心腹,董淨利自然也就被遣了出來。
葉菀疑惑的看向董淨利,問道,「董公公不是在外闈陪伴張公公嗎?今日怎麼來哀家這裡了?可是張公公那裡有什麼事?」
董淨利垂下微紅的雙眸,似是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葉菀心中突然有了股不好的預感,豁然站起身道,「張公公的病不好了嗎?」
董淨利捧上一個錦盒,聲音中帶著嗚咽,「師傅他老人家今晨已經去了,昨夜時交代奴才,把這只錦盒交給太后娘娘。」
葉菀感覺自己的指尖一點點冰冷,體內的血液彷彿凝滯了一般,早些日子她曾見過張景瑞一次,那時便已經有了預感,張景瑞比她剛入宮時蒼老了許多,舊疾越發嚴重,已經不能自行走路。
這一天的到來,雖然已在意料之中,可猛地得知這一消息,心中的難過還是無法抑制。
「張公公???走時可受苦了沒有?」張景瑞這一輩子,年輕時在沙場浴血奮戰,年老時在宮中忍氣苟活,如今葉菀只希望他死時沒有受苦。
董淨利苦澀的笑了笑,「皇上感念師傅服侍了先皇一輩子,一直讓太醫守在跟前兒,太醫給師傅開了緩解疼痛的藥物,所以師傅臨走前並沒有受太多的苦,師傅若是在天有靈,一定不願見到娘娘難過,還請娘娘愛惜自己的身子,不要哀傷過度。」
葉菀嚥下即要旋落的淚水,微笑著說,「人生在世就是要受萬般苦楚的,死其實也是一種解脫,哀家現在不便出宮,勞煩董公公替哀家給張公公上柱香吧!」
董淨利應聲答應下來,將錦盒放下後便跪安出了寢殿,葉菀想要拿起錦盒,可手指剛剛觸及粗糙的盒面,竟禁不住顫抖起來。
鍾念見狀,上前拿起錦盒,說道,「奴婢來打開,張公公一輩子也沒什麼積蓄,能留下來的想必都是有念想的東西。」
錦盒打開,鍾念微微愣了一瞬,盒內只有一柄很小且破舊的匕首,匕首柄上的一顆紅色寶石已經掉了下來,鑲嵌的位置露出一塊很醜的黑窟窿,已經褪了色的紅寶石孤零零的躺在一旁。
「這是什麼?張公公怎麼會給娘娘送來一把匕首?」
葉菀沒有回答鍾念,用微顫的手指拿起冰冷的匕首,她幾乎快把這柄匕首忘記了,此刻見到,回憶突然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已經記不起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在一場與敵軍的近身搏殺中,她和張景瑞被敵軍圍困,當時敵軍的一個將領從背後偷襲張景瑞,葉菀來不及救援,情急之下只能擲出袖中的匕首,匕首正中敵軍將領的眉心,救了張景瑞一命,她以為這把匕首早已隨敵軍將領的屍身腐爛,沒想到竟被張景瑞保存了這麼多年。
葉菀將匕首放回錦盒中,鍾念見她沉默不語,便也不多問,將匕首拿到妝台下收好後退出寢殿。
葉菀坐在窗下,凝眸看向遠處高大的宮牆,掛在窗下的鸚哥啞著嗓子叫了幾聲,葉菀突然覺得自己就如籠中的鳥兒一樣,被困在華宮這座大囚籠中,雖然尊貴無比,卻沒有絲毫自由。
兩日後,紫竹軒中的宮宴便已籌備妥當,一朝太后邀請,華都各個府邸都以接到邀請為榮,無一人藉詞推脫,紫竹軒又迎來了久違的熱鬧景象,華都中有品階的誥命夫人們齊聚一堂,連太妃們也賞臉參加,只有溫沐嵐稱身體不適沒來,不過葉菀一向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不多為難。
葉菀一眼便在人群中認出了夏雨晴,夏雨晴比從前圓潤許多,氣色也比病時要好,看來經藍雪衣醫治後,這幾年調養的不錯,單從面色中便可看出,朱流芳待她一定極好,那種光彩是自內而發,只有極幸福的女子才會有。
看到夏雨晴很好,葉菀也終於放下心來,接受誥命夫人們一一敬酒,此次宮宴,景弈成下令尚局好好操辦,他不知道葉菀舉辦宮宴的真實意圖,只以為是在幫他拉攏朝臣的關係,心中存著感念,所以對葉菀更加尊重。
張澤馨的母親是當朝一品誥命夫人,又是當朝皇后的生母,地位在所有誥命夫人中自然是最高的,席位也被安排在最前面,所有人都對葉菀恭敬有加,可只有她一副傲然的態度,彷彿並不屑於討好葉菀。
張澤馨坐在另一側座首,看見母親的態度微微蹙了下眉,起身向葉菀舉杯道,「後宮仰仗皇太后慈恩,才有如此繁盛平和之象,臣妾敬太后娘娘,願娘娘福壽安康。」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見女兒對葉菀如此恭敬,這位張夫人的面色終於緩和了一些,也起身向葉菀敬酒,可葉菀只是頷首帶過,輕泯了口杯中美酒,神色始終淡淡的,張夫人自覺無趣便訕訕的坐了回去。
宴會上依舊是十分俗套的歌舞表演,並沒有任何出彩之處,不過眾人也不是來看歌舞的,而是各自帶著目的而來,或是討好葉菀,或是拉攏關係。宴會過後葉菀便帶著眾人到紫竹軒外的梅園賞梅,誥命夫人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話,一開始還有幾個人圍在葉菀身邊,可葉菀神情一直十分淡然,讓人無端感到一股壓力,幾人也都借由各自去賞梅了。葉菀讓張澤馨代替自己招呼眾人,推脫身子不適先一步回紫竹軒,走過夏雨晴身邊時,駐下腳步道,「聽說朱夫人從前身子不大好,今日天氣寒冷,不如陪哀家一起回去吧!若是凍壞了,哀家可沒法向朱大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