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長的路也會有走到終點的一刻,再不願離散的人也總要面對分別,山路的盡頭出現熟悉的小院,葉菀卻再也不願往前走一步,因為她知道邁出那步之後便是分離。
藍雪衣和葉菀手指緊緊交握,誰也不想先鬆開手,誰也不想先說再見。
天空漸漸泛出魚肚白,藍雪衣看了眼微亮的天際,歎息一聲慢慢鬆開緊握的手指,掌心落空的瞬間,葉菀感覺自己的心也被抽走,永遠留在了這片竹林中晨光熹微的一瞬。
葉菀抬頭看向藍雪衣,多希望他此刻能說出挽留的話,因為只要他說,葉菀一定義無反顧隨他離去,至於心中的不甘和仇恨,她會永遠埋在心底。
知道葉菀心中所想,藍雪衣只是微笑凝望,正因為深愛他才願意成全,他不想葉菀心中留有遺憾,在許多年之後想起時,依舊搖頭歎聲。
藍雪衣雙眸凝滿深情,擦去葉菀臉頰上的淚珠,輕聲道,「不要有任何顧慮,只管安心向前走,無論何時,只要回頭我都會在你身後。」
「對不起···」葉菀緊緊拽著藍雪衣的衣袖,除了『對不起』她不知道要說什麼。
藍雪衣的笑容溫潤如春風一般,「不要難過也不要內疚,只要你我心中都有彼此,即使相隔天涯心也咫尺相依,更何況你在華宮內闈,而我就在外闈,你我相見並不難。」
葉菀微笑著點頭,在藍雪衣不捨的目光中慢慢鬆開雙手,轉身踏向她已選擇的路,身後響起溫婉不捨卻無悲涼的塤聲,葉菀淚如雨下,卻將頭高高揚起,腳下的步伐也越來越堅定。
因為分離只是暫時的,只要心在一起,早晚會有再聚首的一日,只是這時的葉菀依舊沒有意識到,人世的變化無常,任何人都無法掌控。
鍾念坐在屋中,聽著外面的塤聲,知道葉菀已經下決心回宮,雖然心中釋然,可卻瀰漫了一股濃濃的悲傷,怎麼也化不開。
語彤也已經醒來,默默蒙著被子垂淚,是她撮合葉菀和藍雪衣在一起,如果知道會有今日的傷心,當初又何必生出這段情呢?
葉菀回到竹屋中,沒有看滿眼關切的鍾念,也沒管在床上哭泣的語彤,只是無聲坐在床榻上,緊抱雙膝將自己蜷成一團,彷彿只有這樣,心疼才會減輕一些。
窗外日光漸盛,竹林中的塤聲不知何時也已停歇,葉菀緩緩起身坐到妝台前,看著鏡中未施粉黛的面孔,心中生出一股陌生感。
鍾念歎息一聲,輕拍了下語彤的後背,「快去為娘娘梳妝吧!」
語彤不情願的走到葉菀身後,微紅著眼眶,問道,「小姐想梳什麼髮髻?飛燕髻好嗎?配梨花妝最好看。」
葉菀垂眸搖頭,「就梳民間婦人普通的髮髻吧!尚在宮外流亡避難,不必太講究了,不然難免讓人起疑。」
語彤按吩咐很快給她綰了一個尋常髮髻,鍾念從鏡中看向葉菀道,「張景瑞的人就在附近搜尋娘娘,奴婢可以立刻聯繫上他們,只是···不能讓人發現天師也在這裡。」
葉菀眉心一緊,抬眸望向對面的竹屋,聲音平靜而冰冷,「他已經走了,你不用擔心,他若不想讓人看見,便沒有人能發現。」
感覺到她語氣中的冷淡,鍾念擔憂的看著她,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沉默許久才說道,「奴婢這就去聯繫張公公的人,小姐昨天一夜沒睡,好好睡一覺吧!」說罷旋身出了小院。
見鍾念離開,語彤再也繃不住眼淚,伏在葉菀身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難受,心裡像是墜了鉛一樣,沉得喘不上氣。
葉菀輕輕拍著語彤的背,眼角卻再沒有一滴眼淚,她的淚已經在清晨離別的那一刻流盡,從這一刻起,無論以後的路有多艱難,她都不會有任何抱怨,因為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午後,竹林中傳來窸窣繁碎的腳步聲,聽起來足有數十人,語彤早已擦乾眼淚,站在竹屋門口,看著奔向小院的陌生人,一臉平靜。
第一個走到語彤面前的人,神色焦急的躬身問道,「娘娘何在?」
語彤向竹屋看了一眼,謹慎的問,「你們是什麼人?怎麼知道娘娘在這裡?可有證明身份的東西嗎?」
那人見語彤年紀雖輕,可說話做事卻沒有一絲慌亂,便知她定是葉菀身邊得力之人,於是態度十分恭敬的拿出一塊令牌,說道,「在下是皇帝御封的暗衛,直接聽從張景瑞張公公調派,今晨收到娘娘在此的消息,所以特來接娘娘回宮,還請姑娘代為通報娘娘。」
語彤仔細查看了令牌後,說道,「你們先在這裡等候,我進去問過娘娘之後再說。」
語彤回身關上竹門,重重的吁出一口氣,抬頭看向葉菀時卻愣了一下,鍾念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回了竹屋,此刻正站在葉菀身側。
鍾念看向無動於衷的葉菀,低聲說道,「娘娘還平安活著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回宮中,皇后一定會想方設法阻止,不如趁消息還未傳開,盡快啟程回宮。」
葉菀思附片刻,搖頭說道,「咱們不能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回去,此番受了如此大的算計,要回宮首先便要震懾住心懷不軌之徒,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娘娘想怎麼做?」
葉菀起身看向院中靜聲站立的幾十名暗衛,嘴角一揚道,「語彤,你出去告訴他們,就說我在躲避追殺時受了傷,現在不能長途跋涉,讓他們先把消息傳回宮中。」
鍾念有些擔憂道,「娘娘這樣大張旗鼓,必會招來皇后的暗殺,這裡是荒郊野外,若真發生意外情況,恐怕後援無力。」
葉菀笑著搖了搖頭,「你還不瞭解皇上身邊的暗衛,他們每個人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若上了戰場,一人可抵百人,此處離襄安城很近,上一任守備剛剛因皇帝遇刺被問罪,新任守備若知道有宮中貴人在此,一定不敢再掉以輕心,再說有你在還有雪衣在,什麼人能輕易接近於我?」「天師他沒走?」鍾念緊張的看向竹林,她本以為藍雪衣已經離開,可聽葉菀的意思,他應該還在附近。葉菀看了她一眼,「他說一直會在我身邊,你不必擔心,他不會讓任何人發現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