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玄來青巖寺,名義上是為祭天祈福,其實只不過是帶著眾人到佛像前跪拜一番,並聽和尚們念了一日的經,之後便在住持的禪房中,從夜裡一直交談到第二日清晨。
葉菀從眾人的隻字片語中瞭解到,當年南周初建國時,景玄一度荒廢了國事,日日躲在寢宮中不出,後來朝中有人找到了這位在青巖寺中修行的元修大師。
那時元修大師也是與景玄這樣談了一夜的話,之後景玄恢復了正常,再也沒有置國事於不顧,許多年過後,人們幾乎忘了這件事,直到見了元修大師才想起。
葉菀不知道景玄當年受了什麼打擊,也無意去深究這件事,只知道元修大師對於景玄來說,應該是形同恩師一般。
語彤陪葉菀坐在靜湖邊的石凳上,無聊的看地上螞蟻搬家,不時偷看一眼沉思的葉菀,雖然覺得無趣,可也不敢出聲打擾。
葉菀從用完早膳便在此處坐到現在,期間幾個嬉鬧的宮人被她嚴肅的神情嚇跑,景弈成來打了兩趟水,見她的樣子也沒敢上前問安,連平日裡總在湖邊樹林裡嘰喳鳥兒也安靜不少。
語彤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太陽,心想要不要叫葉菀回去用膳。
因為過幾日便要回宮,文馨和元楓都提前回去佈置,所以近身伺候的只剩下語彤一人,要操心的事情也多了不少。
許久沒有說話的葉菀,默默歎息一聲,眉間似有愁雲籠罩。
語彤不知道她因何事憂心,問道,「小姐歎氣做什麼?如果不想這麼快回宮,您就去跟皇上說,皇上對您如此寵愛,一定會答應再多住幾日的。」
葉菀看著她,笑道,「多住幾日又能怎樣,這世間哪裡不是樊籠?即使是清靜的寺院也終究沾染了世俗之氣。」
語彤不太懂葉菀的話,只是能感覺到她的心情不是很好,挽起她的手臂說道,「世俗之氣有什麼不好?奴婢就喜歡逛市井集市,特別是雜耍奴婢最愛看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看到。」
葉菀所說的世俗當然不是單純的市井,可她也不指望語彤能真正理解,想著語彤陪了自己一上午也挺無聊,想與她玩笑幾句,卻突然聽聞身後有人說道,「世俗只在人心,心若世俗,入眼之物皆世俗。」
「是誰?」語彤正惱哪個和尚這般大膽打擾宮中嬪妃,可回頭看見來人時,面上除了驚愕再無其他。
葉菀雙手合十行佛家之禮道,「婢女無禮,還望大師不要怪罪。」說罷看向語彤,「還不快給大師賠禮。」
元修大師還禮道,「不知者無罪,娘娘不必苛責,老衲一介出家之人,本不在意俗禮。」
「大師乃世外高人,心胸寬廣如浩瀚大海,所見之物皆清明無礙,本宮只是世俗中一普通人,實在自慚形愧。」
葉菀對面前這位老人表現出的敬意並無半點虛假,元修大師是世人公認的大修行者,沒有人知道他的境界究竟有多高,葉菀想也許他和紫雲山上的師祖一樣,離登仙只差一步。
可惜師祖為了她耗盡一世修為,如今只是一個普通無奇的老人。
想到師祖,葉菀的目光驟暗,而元修大師的眼中卻顯出一絲憐意。
「清倓他還好嗎?」
元修大師口中輕輕吐出的幾個字,卻如驚雷一般劈入葉菀腦中,師祖的名號既叫清倓,與紫雲山的淵源是她從重生那日起最大的秘密,沒想到今日卻被如此輕易的點破。
葉菀掌中瞬間有真氣凝聚,隨時準備應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即使是面對世間最高的修行者,她也不會輕易放棄反抗。
看出她的緊張,元修大師微笑著說,「你不必害怕,你的事貧僧不會告訴任何人,即使皇上問起,貧僧也不會多言半句。」
葉菀不是容易信任他人的人,可不知為什麼,元修說出的每句話她都沒有任何懷疑,這也許就是大師和凡人的區別。
葉菀散去掌中的念力,向語彤使了個眼色,語彤立刻走到幾丈之外等候。
元修繼續說道,「算起來已經有幾十年沒有見過清倓了,這些年老衲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弱。」
葉菀的眼中蒙上一層水霧,彷彿看見了師祖站在紫竹山山口等待她回去的身影。
「師祖為了我耗盡畢生修為,聽大師之言似與師祖是故交,如果方便,大師可上紫雲山去看師祖,師祖他現在一個人,很孤單。」
元修側頭看她,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雖然不知道在你身上曾發生過什麼,但老衲能感覺到你的魂魄黏合之處,皆是清倓注入的修為,清倓肯逆天為你改命,想必你是他最看重的人,為何還要用得來不易的生命在紅塵中犯險?」
「因為我還有事沒有做完,此番重生無異於鳳凰涅槃,我不會浪費師祖的修為,等事情做完後,我會回紫雲山陪師祖清修一世。」
元修神色略有失望,搖頭道,「心外見法即是外,若悟自心,即離生死,才是涅槃,而你還差得遠,世間之事瞬息萬變,老衲只勸你一句,珍惜眼前。」
元修說完後飄然而去,葉菀愣愣的站在風中,直到語彤過來拉她才回過神。
「元修大師為什麼會到後院來?不是說嬪妃居住期間,寺中僧人不得出入後院嗎?」
葉菀垂眸淡淡說道,「大師是世外高人,這法令自然不會拘束到他,今日見過修遠大師之事,回去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奴婢知道。」
葉菀轉身看向紫雲山方向,心中生出一股愁緒,這許多年來,師祖除卻在她剛剛重生時來葉家看過她一次,之後再也沒有露面,也沒有給她捎過任何消息,她甚至不知道師祖這些年究竟過的怎麼樣?「小姐,咱們回去吧!皇上昨日不是說要來陪您用午膳嗎?可不能讓皇上空等著啊!」語彤的話將葉菀拉回到現實。她心中默默的想,一定要盡快解決華都中的事,因為她要回紫雲山陪師祖走完世間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