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伏天空氣愈發的悶熱潮濕,被褥像被浸了水似的,躺在上面就如同睡在水裡一般,秋言用熏爐在床鋪上來回滾動想把潮氣蒸乾,天氣悶熱加上熏爐的炙烤,沒一會兒汗珠就順著臉頰淌下。
葉菀放下繡了一半的錦帕說道,「快歇歇吧!這麼熱的天還捧著個熏爐,中暑了可怎麼辦?」
秋言擦了一把汗回身笑著說,「不打緊,奴婢從小就幹粗活身體底子實成,這床鋪若是太潮濕常在睡著也不舒服。」
葉菀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起身倒了杯茶在桌上涼著,不時用嘴輕輕吹拂蒸騰的熱氣。
蒸乾床鋪秋言將炙熱的熏爐熄滅,葉菀招呼她到近前說道,「快把這茶喝了,瞧你出了這許多汗還說不打緊。」邊說邊抽出袖中的錦帕為她擦拭臉頰上的汗珠。
秋言緊忙躲開用衣襟胡亂抹了把臉說道,「奴婢卑賤之軀莫不要髒了常在的錦帕。」
葉菀的手僵在半空,微一怔愣後把秋言拉到身邊,「人的貴賤只在內心,若只一味的自輕自賤別人只會更加輕賤你,以後萬不要再說自己卑賤,若是再讓我聽到決不輕饒!」
秋言自幼年入宮一直只是個命如螻蟻的低等宮女,從未想過會有被看重的一日,心中大為感動眼淚幾乎奪眶而出,福身道,「奴婢謹遵常在教誨,定不會再自輕自賤。」
葉菀微笑點頭,當年她重生在葉家,母親懦弱好欺被妾侍騎到頭上也不敢抱怨,可即便如此卻沒有一個人敢輕視葉菀,她就是憑著內心的堅持和驕傲得到了葉家所有人的尊重。
天色漸漸轉暗可暑氣卻沒有一絲消散,宮中有夏日用冰的習慣,可如常在這樣的低等宮嬪卻是沒有資格用的。
秋言到廚房去準備晚膳,葉菀只好自己呼扇著冰蟬扇納涼,可流動的風也是熱的,扇子沒有絲毫消暑的作用,悶熱的天氣總是容易讓人煩躁,葉菀『啪』的一聲將蟬扇扔到一旁任汗珠順著臉頰流下。
「小姐!」窗外一陣急急的腳步聲,人還未至便聽到語彤特有的大嗓門在院中叫喚喊。
「什麼事急急火火的?這麼大的姑娘了也不知道收斂些。」見語彤跌跌撞撞的進門,葉菀有些不悅。
語彤調皮的一吐舌,神色極為興奮,「小姐!剛剛皇上派人到長春堂傳旨,說讓李順儀今夜到鴛鸞殿侍寢。」
葉菀只應了一聲沒說什麼,語彤訕然道,「小姐怎麼不高興?」
葉菀唇角微揚,「意料之中的事有什麼可高興的。」
語彤不解,「意料之中?小姐可真神,什麼事都能料到,那日您對李順儀說了什麼呀?聽說她都失寵好多年了,這次復寵宮裡的人都好意外呢!」
葉菀看向窗外,露出一抹語彤不解的笑意,其實她只是讓李順儀在十五月圓之夜,於宮中的棠梨院中唱了一曲故人歸。
前世與景玄第一次相見也是同樣的月圓夜,她在東山的梨樹下清唱這首故人歸,那時的他們還很單純,沒有經歷過世俗的骯髒,兩顆碰撞的心只有愛慕沒有任何功力的目的。
可這一切是在什麼侍候變的呢?葉菀扶額輕笑似是在嘲諷自己的癡傻,她全心全意的付出便以為別人也會同樣回報,她錯就錯在太過信任,與其說是別人將她推入深淵,不如說是她自己跳入的。
如果能早些想明白,一切會不會不同呢?
一瞬後葉菀又啞然失笑,就算能看透人心她也決計不會委曲求全,她要的愛是乾淨純粹的,心都變了,人留著又有什麼用呢?
語彤見她神色幾變不知她心中經歷了什麼,搖著葉菀的手臂說道,「小姐想什麼呢?都聽不見我說話。」
葉菀回過神彷彿從一個很長的夢中醒來,疲憊的說道,「你的話這麼多要是句句都聽還不把人累死了。」
「小姐嫌我嘮叨了嗎?」語彤撒嬌的拱到葉菀懷中,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文馨從外面進來,一巴掌拍在語彤撅著的屁股上,「多大的人了還學小孩子撒嬌。」
葉菀笑著推開語彤問道,「怎麼沒去幫秋言,是不是有什麼事?」
文馨福身答道,「奴婢方才聽到有人敲門,去開了看原來是翠月宮李選侍來看小姐,奴婢就先進來通報。」
「李選侍?」葉菀微一疑惑,「哪個李選侍?」
文馨笑道,「是與小姐一同進宮的蘇皖李家小姐啊,前個兒侍了寢已經晉封從七品選侍了。」
「姐姐可是忘了我了?」文馨話音剛落門口便伸進來半張圓潤的臉。
葉菀忙起身招呼道,「站在門口做什麼?還不快進來。」
李芙妹一溜煙的鑽了進來憨聲道,「數月不見還以為姐姐早把我忘了呢!」
「你這個機靈鬼,姐姐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葉菀拂去她頭頂的落花笑道,「還沒恭喜你呢!幾月不見都已經是選侍了,用不了多久就該越過我了。」
李芙妹臉紅的低下頭,「才剛來姐姐就笑話我,以後可不敢再來了。」
葉菀見她臉薄不再調笑,說道,「翠月宮住的還習慣嗎?主位娘娘是誰好不好相處?」
李芙妹笑著說,「住的還好,主位娘娘是元妃待人極好的,不過有好些狗眼看人低的瞧不起咱們出身商家的嬪妃,出身官家又怎麼樣?那點芝麻小官,一年的俸銀還不夠我的胭脂水粉錢呢!」
葉菀忙摀住她的嘴,「我的好妹妹這話我聽了也就罷了,出去可千萬不能說,官場之中盤根錯節哪是你我能預料的,若是得罪了權貴可當心你的小命。」
李芙妹嘟起粉嫩的嘴唇委屈道,「到姐姐這了還不許我抱怨幾句,每日在翠月宮我都快憋屈死了,見了人就要行禮,聽了冷言冷語還不敢反駁只能受著。」說著便落下眼淚嚶嚶的哭了起來。
葉菀將她攬在懷中安撫了好一陣才止住哭聲,其實葉菀在宸佑宮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只是稱病幾個月躲過了許多風頭,自然也能明白李芙妹的處境。
葉菀輕輕拂去李芙妹臉上的淚珠,柔聲說道,「素來只覺得妹妹憨態可人,竟不知這梨花帶雨也別有一番風情呢!」
李芙妹破涕為笑,假意嗔怪道,「這種時候姐姐還只一味的取笑我。」
葉菀收起笑顏語重心長的說,「咱們以後的日子還長,現在最重要的是抓住皇上的心,有了恩寵還怕沒有出頭之處嗎?」
「姐姐說的是。」李芙妹點頭稱是,又有些惋惜的說道,「只是可惜了姐姐,刺客的事到現在也沒查出結果,姐姐也不知何日才能侍寢,要論姐姐的資質宮中真是無幾人能及,姐姐也該想想辦法才是,要不等皇上召見時我來做中間人怎樣?」
「千萬不要!這件事我自有打算。」葉菀立即制止了李芙妹這種危險的想法,皇后現下剛剛對她有所放鬆,此時絕不可再多生枝節,更何況李芙妹自己的根基都還不穩,皇后若是現在下手剷除她們簡直是易如反掌。
「姐姐既然已有打算,那妹妹就不多事了。」李芙妹招手將自己的侍女叫了進來,「我做了些家鄉的茶花餅姐姐嘗嘗怎麼樣。」
侍女將手中的盒蓋掀開,一股茶花的清甜撲鼻而來,葉菀讚賞說,「光聞著就要流口水了,想不到妹妹還有這種手藝。」
葉菀餘光瞥向拿著食盒的侍女隨口問了句,「雲兒怎麼沒跟著來?」
李芙妹撇了撇嘴,「她?手腳不利索還不夠添亂的呢!別說她了,姐姐嘗嘗我做的糕點。」說著親手遞上了一塊。
葉菀微微蹙眉,心中對李芙妹和雲兒這對主僕更加疑惑,只是李芙妹似乎有意避開雲兒的話題,她也不好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