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思過崖。
一位膚色偏白,臉龐乾淨沒有鬍鬚的老者,閉目凝坐。
老者身子筆挺,如一位枯坐的老僧,久久也不曾動彈一下,只有崖間的風輕撫。
突然,老者的耳朵豎了起來,抖動了幾下,隨之身子驀然一旋,就面對著通向山下的那條小路了,他緊閉的眸子猛然睜開,精光四射地望向狹窄的石道。
「烈老爺恭喜了!」
一道身影疾速奔行,還沒有趕到,急切的聲音先傳了過來。
等到聲音完全消散之時,聲音的主人,已經接連幾個閃動,恭敬而略有些謙卑地出現在老者的面前了。
老者正是被族長陸豐剝奪議事權利,並要求面壁思過一年的族老……陸烈,他略顯白皙的面容,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平靜地看著來人。
來人是陸家族老之一……陸遠山,年齡其實與陸烈差不多大,甚至還長陸烈兩歲,竟屈尊稱陸烈為烈老爺,很明顯是想在陸烈再次起勢之前,提前巴結一番,到時候也能如魚得水地逍遙下去。
陸烈卻是故作不知,滿臉疑惑地看著陸遠山道:「遠山,你弄錯了吧?我一個帶罪之人,不參與族中之事,又有什麼值得恭喜的?」
「烈老爺雖然高臥山中,引靈大會中,雲飛公子可是大放異彩,以無敵之勢先後擊敗各家弟子,雄姿英發,威不可擋,是同輩中第一人,下一屆族長非他莫屬,烈老爺當然值得恭喜。」陸遠山嘿嘿笑了幾聲。
陸雲飛大放異彩,無敵於陸家,陸烈又如何不清楚?
陸烈裝作不曾知曉,面容依然平靜,只是神色配合著陸遠山急劇地變化,一副剛剛知道陸雲飛強勢崛起的樣子,但聽到最後卻是沒有更多的表示,只輕輕地哦了一聲。
陸遠山沒有料到陸烈竟是如此平靜,心思一動,上前一步低聲道:「一旦雲飛公子接任下屆族長,烈老爺在族長……陸豐老匹夫那裡曾經遭受的不公,就可以加倍償還……。()」
「轟」
靈光閃爍。
陸豐驀然拍出一掌。
陸遠山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陸烈一掌拍下了石道。
只聽陸烈響亮而又義正辭嚴的話語,在山崖上方飄蕩道:「你我同是陸家子弟,不思如何發展陸家,反而整天蠅營狗苟,只知勾心鬥角,實在太不像話!」
「烈老爺……」
陸遠山愣住,陸烈今日表現出乎他的意料,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他開口還要進言,但卻被陸烈更加威嚴的聲音打斷了。
「你回去吧,再敢妄言,定依族規處置!」
陸遠山驚愕,看著如同變了一個人的陸烈,呆愣了片刻,發現陸烈不像是裝的,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沿著狹窄的石階,飛速下了思過崖。
陸遠山離去不久,一道黑影顯化,出現在陸烈的身邊,低眉信手,非常恭謹,卻是跟隨陸烈數十年的靈奴,走上前,不解地問:
「雲飛公子若想登上族長大位,還需用人,老爺這是何意?」
在他看來,陸雲飛還沒有登上族長之位,就應該拉攏族人,爭取族人的一致同意,而如今陸家族老之一……陸遠山,主動結附,結果不但被陸烈羞辱,更是被陸烈趕下了山,這令他想不明白。
「我們需要用人,但用的人必須是忠心擁護之人,陸遠山心性不定,實是見風駛舵的牆頭草,哪邊得勢倒向哪邊,如今族長人選並沒有確定,如果將他吸納,身邊可就埋下了患禍,萬一陸豐沒有失勢,他肯定倒向陸豐,求得前程,還是與之劃清界限的好!」陸烈無須的面容閃過一絲陰險與狡詐。()
靈奴拱了拱手,道:「老爺想得周全。」
陸烈並沒有答話,而是靜默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麼事,突然開口問道:「引靈大會召開第五日,雲飛就已無敵,依族規需要再擺擂五日,接受族中子弟挑戰,方能稱雄,如今演武場肯定是一片死寂,沒有人敢上前挑戰吧?」
「雲飛已然無敵,但演武場並非死寂!」
「哦?」這倒出乎陸烈的意料之外了,「難道還有什麼變數?」
他這一問,倒將靈奴難住了,不知該不該告訴實情,靈奴眼神閃爍,嘴唇囁嚅,似乎有什麼顧忌,但最終他臉上閃過堅毅之色,還是沉聲道:「旁系弟子陸豹由渺靈園回來了。」
陸烈神色愕然,但也僅僅是一瞬,就絲毫不以為意地道:「即便是大難不死,由渺靈園回來又如何,雲飛天資高絕,又豈是一個小小的旁系弟子能夠比擬的?沒記錯的話,那個陸豹以前還只是聚靈七階吧?」
「那是離開陸家之前,如今已是聚靈九階圓滿,只差一步就能進階紫府生靈境,不到一年的時間,實力狂漲,連升兩階!」
「哦?」
陸烈這一次神色凝重了,對於一些超級強者來說,紫府生靈境輕而易舉地就能達到,但對於很多資質平庸的修者來說,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達到,這也是為何整個陸家紫府生靈境以上修者也就那麼幾位的原因。
如今陸豹進階如此神速,只差一步就能進階紫府生靈境,而他又是由渺靈園歸來,想來肯定是得到了什麼天大的造化,才能如此迅速提升。
想到此,陸烈隱隱地為陸雲飛擔心,急切地問道:
「對雲飛構成威脅了嗎?」
「雲飛公子勝出之後,依規定連續擺擂五日迎接族中年輕子弟挑戰,一連三日,都沒有子弟上前,就在族人興味索然,沒有什麼興趣的第四日,陸豹騎乘一隻巨大的撲天雕,由天而降,挑戰雲飛公子……」
「結果如何?」靈奴還沒有敘述完,陸烈就迫不及待地問。
「陸豹很強,爆發出堪比紫府生靈初期境實力,與雲飛公子,大戰了一日,最終由於境界不足,靈力消耗過巨,險敗給了雲飛公子。」
「這麼強?」
陸烈大驚,大境界上的差距,不能以毫釐計,陸豹差陸雲飛一個境界,最後僅僅由於靈力消耗過巨而落敗,這令陸烈驚異於陸豹的實力。
靈奴很平靜,繼續道:「但第五日,他重傷敗於雲飛公子。」
「雲飛伴生強大的黑虎道紋,有進化成聖獸道紋的趨勢,那陸豹第四日之所以堅持這麼久,估計是因為雲飛對他的路數不熟,熟悉之後,戰勝區區一個旁系子弟還是不成問題的。」聽後,陸烈長舒了一口氣,一臉自豪的神色轉而問道:「只要過了五日,沒有人挑戰,這屆引靈大會,雲飛就能真正稱雄了,那陸豹不敢再挑戰了吧?」
「第六日,陸豹再次挑戰!」
「怎麼可能,他不是重傷了嗎?」
「陸豹身體非比常人,恢復速度遠超普通修者,僅僅過去了一夜,身上的傷勢完全好轉,而且精氣神更加飽滿,龍精虎猛,戰意洶洶……」
靈奴如實地講述這些天陸豹以及陸雲之間的爭鬥,超初陸烈還十分緊張,但後來卻是寡然無味,連聽下的興趣都沒有絲毫了,不是他不關心陸雲飛,實在是每天的事情都是一樣,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
陸豹每天都會挑戰,但每天都會敗於陸雲飛,畢竟兩人境界上的差距,不是單靠意志或者勇氣能夠彌補的,最開始陸豹還能與陸雲飛交戰一日,但隨著彼此間的逐漸熟悉,陸雲飛戰勝陸豹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第十五日……」
「等等。」靈奴還要再講下去,陸烈打斷了他的話,突然問道:「如今引靈大會已經開辦了多少日了?」
「整整二十日。」
「二十日?如果按照常規,擺擂台連續五日沒有人挑戰,就能夠宣佈最終的取勝者了。」陸烈無須的面孔,眉頭緊皺,「這個陸豹明明實力不如雲飛,還一再挑戰,致使引靈大會一拖再拖,恐怕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貓膩!」
靈奴心中一驚,頓時也意識到事情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了:陸豹在進階紫府生靈境之前,戰勝陸雲飛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但他仍然還在不斷的挑戰,這說明他極有可能是在等某一個能夠戰勝陸雲飛的子弟回到族中。
這麼想著,陸羽的名字便同時到了陸烈以及靈奴的心裡。
引靈大會逼近,近一年時間,除了陸羽與陸豹一同闖蕩渺靈園之外,陸家並沒有其他外出的子弟。
「一定是為了陸羽那個廢物,一定是的!」雖然不知道陸豹為什麼這麼做,但是憑著直覺,陸烈還是覺得陸豹這麼做就是為了陸羽而無限拖延時間。
陸烈的心情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這一年面壁思過,他雖沒有真正三省吾身,靜思己過,但卻在學習隱藏自己的真實意圖,可一想起陸羽,他就想起多年前一招敗給陸豐的情形,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這令他激動,令他也非常瘋狂,他青筋暴露,靈力狂舞,炸碎身前的山石,非常恐怖,他不想多年前的一幕再發生在陸雲飛的身上,近乎咆哮地吩咐道:
「通知雲飛,殺掉陸豹!」
「可擂台之上,不得殺戮!」
「讓其他族老想辦法,總之,我要陸豹立刻就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