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瀰漫著重重的血腥氣。
若雲早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只覺得身子似被撕裂了一般,可無邊的痛楚卻遠遠沒有結束。
她的臉頰一片蒼白,秀美的俏臉上都是汗珠。眼睛早已沒了睜開的力氣。腦子裡模模糊糊的冒出了一個念頭來生孩子好痛苦……
若是重新選擇一次,她還會這麼做嗎?
會的,她一定會的。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姐身邊伺候著,姐待她情同姐妹,一直器重恩寵有加。她這個做丫鬟的,不管為姐做了什麼,都是應該的。
耳邊傳來產婆的聲音「用力,再用把力氣,孩子的頭就快出來了。」
孩子……
若雲忽的生出些力氣來,咬牙用勁,那撕裂的痛苦無邊的蔓延。
她要好好的生下這個孩子,她要為姐生下一個兒子來。
日後,這個孩子會是堂堂鎮遠王府的嫡長子,一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永遠做個人上人。
就算……就算孩子永遠不知道生母是她,就算孩子要喊另一個女人做母親,她也不後悔……
好痛好痛好痛……
朦朧中,她聽到了姐的急切的聲音「若雲,你要撐住,孩子就快生出來了。」
她想點頭,卻早已沒了力氣。
一碗參湯適時的灌進了她的嘴裡。全身的酸軟似乎散去了一些。
她勉強睜開眼,想說些什麼,只吐出了幾個字「姐,奴婢一定撐下去……」
然後,最最劇烈的痛楚終於來了。
她慘叫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從下身滑了出來。那折磨了她一天一夜的痛苦終於過去了。全身癱軟,再也沒了一絲力氣,耳際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一些斷斷續續的聲音。
產婆驚喜的喊了出來「生啦,終於生啦,是位少爺。」
姐欣喜若狂的聲音傳來「快,快些派人去王府報喜,就說我動了胎氣,早產了一個月。」
若雲沒有力氣露出笑容,嘴角邊泛起淺淺的微笑。總算如願以償,沒有辜負了姐的信任和期待。
只要姐有了兒子,就能在王府立足,從側妃轉為正妃也不是難事了。
她不過是微不足道的通房丫鬟,受些委屈也不打緊的,姐不能生育不要緊,她替姐有了身孕生了兒子了……
若雲的思緒飄飄忽忽,耳際似乎聽到了嬰孩哭泣的聲音。忽的費力的睜開眼來,斷斷續續的說道「孩子……」
讓我看一眼孩子,我不貪心,只看一眼就好。以後這孩子就是姐「生」的了……
產婆們已經被容媽媽各塞了一個大大的紅包,打發出了屋子。
這間屋子裡,只剩下姐和容媽媽,丫鬟若虹正抱著哇哇啼哭的嬰兒輕輕拍著哄著。
若雲覺得很奇怪,她的聲音雖然了一些,可姐分明是聽見了。為什麼姐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向來溫柔端莊的姐,此刻的眼神好奇怪好奇怪。
若雲產後甚至極其虛弱,腦子昏昏沉沉的,沒有去細想其中的蹊蹺,只是哀求的看著姐,斷斷續續的說道「姐,奴婢……只想看孩子一眼……」
姐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一如往日般嬌美動人,可是眼裡的光芒卻令人不寒而慄「若雲,那是我的兒子。你不用看了,放心,以後我會好好的撫養他成人,他會成為鎮遠王府的世子。」
容媽媽手裡端著一碗湯藥緩緩走了過來,那笑容莫名的猙獰,眼裡閃過狠戾的亮光「若雲,喝了湯藥,安心的去!」
安心的去……去哪裡?
若雲暈乎乎的腦子裡忽的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驚恐的睜大了眼睛,掙扎的從床上坐起來,試圖避開步步逼近的容媽媽。
可是她產後虛弱無比,連睜眼說話都沒力氣,哪裡能躲得開容媽媽獰笑的臉龐。
「不、不要!」若雲使出渾身的力氣嘶喊「姐,奴婢一直對您忠心耿耿,從無二心。您不能這麼對奴婢……」
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
她伺候姐多年,極為忠心,從未做過違背姐的命令。姐說什麼,她就做什麼。甚至,就連姐利用她生兒子,她也不曾違抗過。老老實實的按著姐的吩咐,伺候那個風好色的男人枕席,做一個無足輕重的通房丫鬟。
在她有了身孕之後,姐欣喜若狂。立刻讓她裝病,然後送她到了京城郊外的莊子上來「休養」。同時,姐也宣佈了自己有孕的「好消息」。不知用了多少銀錢堵住了那個京城名醫的嘴,總之,人人皆知世子側妃有了身孕。
誰也不知道,真正有孕的是她。
她默默的在莊子上藉著休養的名義住了大半年,待到產期將近,同樣「大腹便便」還有月餘就到「產期」的姐也到這個莊子上來避暑。
再然後,她生子。
姐名正言順的「早產」了一個月,安然生下男嬰。
這一個計劃不算完滿無缺,知情的人至少也有五個。除了她和姐,還有姐的乳娘容媽媽、丫鬟若虹知情,另有那個一直幫著姐「安胎」「調理身子」的京城名醫。再加上適才的兩個產婆。零零總總算來,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姐的計劃都會功虧一簣。
若雲曾擔心過紙包不住火,姐卻胸有成竹的允諾,絕不會出任何差錯的。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姐早已做了留子去母的打算。
不然,這碗湯藥為什麼會這麼快就備下了?她才剛生下孩子…
容媽媽強硬的用一隻手擰住若雲的胳膊,意圖強行將藥灌進她的口中。
若雲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使勁的掙扎起來。本已虛弱至極致的身子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容媽媽一個不提防,居然被她掙脫開了。又恐那藥湯撒出來,一時之間,狼狽之極。
姐冷冷的看著,低聲吩咐若虹「把孩子給我,你過去幫忙。」
聞言,若虹頓時手一顫。又不敢不從,只得顫顫巍巍的應了。將哭啼中的孩子抱給了姐,幾步走到了床前,幫著一起按住了掙扎的若雲。當看到嬌美可人的若雲滿臉蒼白狀若瘋狂的模樣,若虹心裡一顫,扭過頭去,不肯再看一眼。
若雲滿臉淚水,哭喊著「若虹,你快放手,讓我起來。求求你,我們可是一起長大的好姐妹……」
和若雲一樣,若虹也是姐的貼身丫鬟,兩人自八歲起便朝夕相伴,情意深厚,堪稱姐妹。
若虹的手開始顫抖了,眼神遊移不定。可當她看到姐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冰涼的微笑時,立刻打了個寒戰,狠狠心閉起了眼睛。抓著若雲的手越發的用力了。
若雲淒厲之極的嘶喊在屋子裡不停的迴響「我哪裡做錯了,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對你一片忠心,你卻連我的命也容不下。蕭婉君,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容媽媽眼中閃過狠絕之色,硬著心腸,大手牢牢的抓住若雲細緻的下巴,然後使勁的一捏。
若雲痛的厲害,被逼著張口了嘴。叫喊聲從喉嚨裡冒出來,模糊不清。
再然後,那苦到極致的藥水毫不留情的灌了過來。
一點一點,灌進她喉嚨裡,然後滑進胃裡。頓時,胃裡像火燒般的灼痛。
她想吐出來,卻被容媽媽抓住了頭髮,死死的往後扯。頭皮似被扯開一般的疼痛。胃裡的灼痛更是駭人,迅速的蔓延到了全身。無一處不痛。可那股疼痛,卻遠遠比不上心裡的痛。
時間彷彿停滯了一般,若虹只覺得手下按著的女子豁出了全身的力氣掙扎,她不得不用盡全身力氣按住若雲。
若雲的手到處揮舞,在若虹和容媽媽的胳膊上都留下了深深的血印。然後,那手慢慢停下,再沒一點動靜。
若虹吃痛的呼喊出聲,咬牙用力,終於正眼看了若雲一眼。
這一看之下,若虹害怕的瞪大了眼睛。
若雲的眼睛死死的張著,裡面滿是怨懟和忿恨,慘白的臉孔隱隱透出青色。死氣隱現,只是最後一口氣遲遲不肯嚥下。
「容媽媽,她死了嗎?」半晌,若虹才顫抖著張口問道。
容媽媽倒是鎮靜的多,嘴角扯出一絲獰笑「別怕,她已經斷氣了。」說著,將胳膊上的那隻手拍開。
果然,那隻手軟軟的耷拉了下來。
若虹連忙也依法施為,心裡悄悄的鬆了口氣。
可是,當她看到若雲那雙依舊瞪大的雙眼時,心裡又發毛起來,失聲叫道「她的眼睛……」
容媽媽看了一眼,也覺得滲得慌。
死不瞑目……
容媽媽嚥了口口水,只覺得呼吸有些困難。然後狠下心腸,用手在若雲冰涼的眼睛上抹了一下。
那眼睛依舊沒有完全閉上,半睜半合著,像是在冷冷的斜睨著床邊的人,看來更是駭人。
容媽媽也開始害怕了,再也不敢在床邊多待,迅速的走到姐面前覆命「姐,你放心,若雲已經死了。」
姐淡淡的「嗯」了一聲,輕輕的拍著懷裡的嬰兒。可那嬰兒卻死命的哭鬧了起來,彷彿也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慘遭毒害一般。那尖銳的哭聲充斥了整個屋子,讓人透不過氣來……
再然後,若雲被隨意的掩埋在了莊子後面的樹林裡。微微凸起的土包上面,連個像樣的墓碑也沒有。上面只插了一支斜斜的木牌,上幾個字
蕭若雲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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