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沉著臉看了沈惜惜半晌後,楚素彥才慢慢說道。
沈惜惜苦笑了下,說什麼呢?
感謝您的大恩大德,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無以回報,唯有以身相許?
她低低開口,道:「謝謝楚少了。」
「楚少什麼的,是大家抬愛了,叫我楚素彥就好。」
楚素彥笑了笑,還打算說點什麼,但看到沈惜惜紅腫的臉頰與眼瞼下的青色,突然想起剛剛自己出現時,她眼中劃過的那一抹,讓他差點以為是錯覺的亮光……就像是看見救命繩索似的渴求。
也就是那一抹渴求,讓原本不打算跟容一和李二對上的他,神差鬼使地插手管了這一樁麻煩事兒。
楚素彥在短暫的恍惚之後,笑著說:「難怪你會在漢宮,原來你在跟他們交往啊,倒是我多管閒事了……還以為你是被人拐到那裡去的。真是不好意思,做了多餘的事,希望你不要在意。」
……交往?多管閒事?多餘的事?不要在意?
呵呵……沈惜惜心中冷笑起來了,她立刻就明白了楚素彥這話的真正意思——
你這意思不就是你一開頭不知道我是容一李二的私寵麼,如果知道的話你就不會多管閒事麼,至於不要在意……
你的意思,不就是叫我別指望你以後還會插手麼?
呵呵呵呵呵……
沈惜惜面無表情,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我知道了……不論如何,這次謝謝你。」
楚素彥笑笑,眼裡帶了點愛莫能助的歉意,沈惜惜壓下心中的嘲諷,強打起精神來對他笑了一笑,然後鑽進被子裡,用行動來表達不想再說話的意思,楚素彥是多機靈的人,他立馬開口微笑道:「你也累了,先別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
沈惜惜朝他笑笑,順從地閉上雙眼。
她的確累了。
重生,失憶,離家,戒毒,還有這段時間一直以來無時無刻的戒備……
這所有的一切……都讓她身心俱疲,而容真與李扶風的出現,更是讓她那根繃得死死的神經,幾乎到了極致,如果再不好好自我調節一下,只怕下一秒,那根弦就會繃斷,然後完全崩潰。
夜晚的社區醫院,安靜得讓人心安。
思緒放空,沈惜惜有種靈魂漸漸飄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變得似有似無的錯覺。
她的思緒慢慢沉入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到身邊好像有人走動,隱隱聽見楚素彥小聲跟什麼人交談了一會兒後,病房裡又變得一片安靜。
眼睛再次睜開時,看到醫院潔白的天花板時,沈惜惜的眸子猛地收縮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剛成為沈惜惜時的那一天……心臟急速跳動了幾下,她的神智才被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喚醒,下意識轉頭看向一邊,就看到了坐在窗前的人。
這人正在看一本紙質的書,柔軟的髮絲因為低頭的姿勢而垂落下來,發頂在剔透陽光的照射下呈現淡淡的褐色,他的坐姿很隨意,這輕鬆的姿勢讓他線條優美的側臉,盡數落入沈惜惜眼中。
這人似乎看書看得很入神,並未發現沈惜惜已醒,他微抿著嘴角,然後輕輕翻書頁。
美好得簡直像一幅畫。
沈惜惜沒有出聲叫他,她心中暗暗開始回想,這些天來,從身邊那些迷戀這人的女生嘴裡得到的,關於他的資料——
楚素彥,海山市四大家族之一楚氏家族現任族長的私生子,跟他妹妹楚素貞從小由母親在族外撫養,其母在他十五歲時去世,因為楚氏正房血脈單薄,正妻只育有一子,所以,楚家雖然沒讓楚素彥和楚素貞入楚家族譜,但之後卻也一直照看著。
直到楚家唯一的正室之子,在酒後飆車,撞上公路護欄飛出去,汽車爆炸而死後,作為唯一擁有楚家直系血脈的楚素彥,這才被楚氏承認,把他們兄妹倆接回族中,進而在今年的年初,正式把他立為楚氏的順位繼承人。
雖然是因為正室的兒子死了,他才有機會的,但能以私生子的身份被最看重出身的大家族接受,並且立為繼承人……這其中的彎彎道道,沈惜惜雖然不清楚,但她卻知道,楚素彥自己肯定沒少花心思——
這是個厲害角色。
而在道南政法大裡,楚素彥的聲譽極好,他待人和氣包容,處事沉穩,氣質溫潤……
總之,他在道南女生中,是公認的脾氣最好的大眾情人。
當然嘍……如果將沈惜惜與他的初次見面,換成現在這幅場景,她大概也會認同這個觀點也不一定。
可惜,初次見面的情況就奠定了沈惜惜對他的印象。
就在沈惜惜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清朗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如何,我長得還能入你的眼吧?」
楚素彥突然偏頭看向沈惜惜的眼睛,笑著說,笑意中帶著些許調侃。
被他嚇了一跳,沈惜惜乾脆故意拿起床頭櫃上的平光鏡,裝模作樣地戴上,做出一副將他從頭打量到腳的架勢,然後大大方方地點點頭,咧嘴笑道:
「不錯,挺好看的,一流的小白臉啊!」
楚素彥聞言不但沒有惱怒,反而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頓時,沈惜惜就有種,這個蒼白的病房都因為他這個笑容而明媚了不少的感覺。
沈惜惜不由心中感歎,看來,不但女色可惑人,男色一樣可以啊!
「昨天謝謝楚學長了。」沈惜惜真心感謝道。
她看待事物,向來是一碼歸一碼的。
就算楚素彥在她心中仍然是個偽君子,但是針對昨天的事,她還是覺得自己應該道謝。
楚素彥點了點頭,笑著說:「不謝,你是小貞的朋友,我自然是要幫忙的。」
兩人心照不宣,都不提容一李二的事。
沈惜惜知道,昨天楚素彥幫了自己兩次大忙——
一次是讓人把她從漢宮帶出來,另一次,則是……把她從容真和李扶風的魔掌中,暫時解救出來了。
但是,這樣會一次性得罪容家獨子和李家最受寵的ど子的事,不但沒有任何好處,只會憑白惹來麻煩。
楚素彥這麼聰明的人,根本不可能會做第二次的。
這次他會出手幫忙,恐怕也是因為楚素貞的緣故吧……
被刻意忽視的事情再次浮上心頭,沈惜惜呼吸紊亂,那種十面埋伏,處處死路的無力感又升了起來。
下次,不會再出現一個朝自己伸出援手的楚素彥了。
只能靠自己。
就在此時,楚素彥突然敲了下腦袋,邊起身邊說:「差點忘了,我給你準備了冰塊敷臉。」
說著他走到一旁的冰櫃拿出冰袋遞給沈惜惜。
冰袋剛入手的感覺有點涼,慢慢變得越來越冷,冰的刺骨,就像是容真的手。
沈惜惜不禁打了個抖,她輕輕吐了一口胸中逼仄的悶氣,強笑道:
「謝謝,楚學長真是太周到了。」
楚素彥挑眉一笑,道:「我還可以更周到——找了個護花使者送你回家,如何?」
沈惜惜微微一愣,虛掩的病房門就突然被人一把推開。
緊接著,就看見沈華亭如風般,越過楚素彥走到床前,將有些發愣的沈惜惜一把抱住。
沒想到沈華亭會來……沈惜惜是真有些吃驚。
她越過沈華亭的肩膀,看向站在一旁,朝她露出溫文笑容的楚素彥——
看來……救下她對楚素彥來說,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好處啊……
呵呵,果真是精明人吶!
得罪了那兩個,那也要想辦法彌補一些別的利益……你是這麼想的對不對,楚素彥?
可惜啊,楚素彥,你不知道,沈華亭巴不得把我送給那兩個畜生拆吃入腹呢!
緊緊抱了一陣子後,沈華亭才鬆開她,退後半步,雙手抓著沈惜惜的肩上下打量,然後用手指輕碰了碰沈惜惜微腫的臉頰,說:
「痛嗎?」
他的聲音繃得很緊,像是因為拚命壓抑怒火而引起的。
看見他眼中那不作偽的怒火,沈惜惜心中更是覺得好笑,她扯了扯嘴角,微笑著說:
「不痛……一點也不痛。」
然後頓了頓,有接著說:「哥,你怎麼來了?不耽誤你公司的事嗎?」
「這些你就不用管了,我帶你回去,好好休息。」
沈華亭沉聲道。
「沈少,我記得沈學妹她們今天還有課呢。」楚素彥上前一步,溫聲道:
「我看沈學妹也恢復得差不多了,還是讓她先去上課吧。」
沈華亭這才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說:「這樣啊,你看我這一時著急的,都忘了。」
「呵呵,沈少也是關心則亂。」
楚素彥說著抬起手來看了看腕上的表,而後說:「既然沈少你來了,那我就先回學校了。」
沈華亭也禮貌地笑道:「耽誤你上課了。咱們改天約個時間,再好好聊聊,到時候聯繫。」
沈惜惜一直坐在旁邊欣賞這出免費戲碼,她覺得這一切,簡直就像演戲給猴看一樣可笑……
直到楚素彥離開後,沈華亭拿起冰袋給她敷臉時,冰袋在同一個部位停留的時間太長,沈惜惜才被冰得受不了了,往後躲去,沈華亭收起冰袋,面沉如水地說:「小惜,昨天的事……」
「哥!」
沈惜惜立刻打斷他,低下頭輕聲說:「昨天的事,是我咎由自取。」
偷眼瞄見見沈華亭皺眉,她繼續說:
「李扶風是因為聽說我喜歡他哥,所以……才來找我麻煩的。」
聞言沈華亭的眸色閃了閃,他的臉色驟然下沉。
察覺到了沈華亭的情緒,沈惜惜露出有些難堪的脆弱表情,她帶著顫音說:「哥……你知道的,他哥是李家的長子,何等金貴的人吶,我喜歡上他……李扶風覺得難以接受、發發脾氣……也很正常。」頓了頓,她又抬頭,含著淚光的眼看著沈華亭,繼續說:「哥,我知道你對我好,你就當昨天什麼事都沒發生吧……好不好?」
沈華亭一直沉著臉不說話,沈惜惜把頭慢慢低下來,垂著眼一聲不吭。
沈華亭啊沈華亭,你看我是多麼的善解人意啊……
自己替你找好了台階下,也替你找好了借口。
你可千萬別辜負我的一番好意啊……別說那些假惺惺的狗屁理由來噁心我!我都替你說了!
呵呵,如何?這樣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沈惜惜就這麼沉默著,她感覺到自己頭頂一直有道視線,於是她眨了眨眼,抬起頭來,可憐兮兮地說:
「哥,你送我去學校好不好?」
沈華亭去找了醫生,直到對方回復說可以沈惜惜已經可以離開時,這才抱著她出了社區醫院。
對於要被抱著出去這件事,沈惜惜雖然心底裡非常反感,卻也只是象徵性地掙扎了兩下。
主要是,她現在全身無力,根本拗不過沈華亭。
還有就是,她現在不能太違逆沈華亭了……
她還奢望那兩個畜生,在知道沈華亭對她的重視後,能稍微收斂一點囂張的氣焰。
不過,這也只是奢望而已……沈惜惜並沒抱太大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