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裡杵著幹嘛呢?」
微微沙啞的女聲在沈惜惜身後響起。
她回頭,就看見了念奴。
念奴還是一張傲慢的臉,但沈惜惜卻毫不介意地聳了聳肩,笑著說:「剛才有男人給了我一張無限透支的卡,讓我今晚陪他。」
沈惜惜臉上雖然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的緊張和擔憂。
雖然現在李扶風那禽獸還沒找來,但真要她再跟這畜生滾床單,沈惜惜覺得還不如讓她生吞一隻癩蛤蟆——那真是再噁心不過了。
嘖,姐雖然已經被你們這倆畜生給糟蹋了,但姐可不犯賤,才不會把自己往畜生嘴裡送呢!
暗地裡撇了撇嘴,沈惜惜她沒有意識到,她之前在面對那兩個人渣時,緊張歸緊張,卻沒有一絲害怕的情緒……
若是換成以前的沈惜惜,早就害怕得全身顫慄了。
畢竟……她不是原來的沈惜惜啊。
「你是豬嗎?就這麼著急想接客?」
念奴那沙啞的聲音帶著尖銳的嘲諷,她冷冷地看著沈惜惜。
沈惜惜歎了口氣,說:「在這種地方,你覺得……我有拒絕的餘地嗎?」
話音剛落,她便瞧見念奴的神色有了一瞬間的黯然,沈惜惜這才發現自己可能不小心觸碰到了別人的傷口,正在猶豫要不要說點什麼來補救時,就看見念奴已經迅速收斂了情緒,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問道:「剛才你說的那個今晚包下你的客人是誰?如果是我的常客的話……」
沈惜惜眨了眨眼,她猜測出了念奴的意圖,心下感動,嘴上卻飛快截口道:
「謝謝你,念奴。但是,不能牽連你……是李扶風。」
「二少?!」
念奴低低驚呼一聲,然後無奈地點了點頭:「也是,三姐一開頭就說了,你是二少的人……」
她輕歎一聲,轉臉看向沈惜惜,雙手抓住她的肩膀,眼神格外認真的對她說:「我也幫不了你什麼……但是,你記住,絕對不許想不開!在漢宮,客人的身份越高,相應你的身價也就會越高,享受的待遇也會更好,雖然無法反抗……你也不許放棄自己!明白我的意思嗎?」
沈惜惜點點頭,她心裡已經承了念奴的情。
而且,即使念奴沒有勸她,她也不會想不開——人生除死無大事。
她才不會去死。
不管碰到多糟的情況。
沈惜惜低低痛呼一聲,念奴抓著她的肩膀太用力了,捏得有些生痛,她正準備輕輕推開念奴的手,就聽見念奴聲音一凜,問道:
「等等……這事兒不對勁!你怎麼會去麒麟殿那邊?不老老實實待在側殿,跑去六大殿做什麼?你就真那麼想死嗎?!」
沈惜惜一愕,電光火石間想起了什麼,怔了一小會兒,然後慢慢解釋道:
「不是我自己想去的,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叫我送酒過去。」
「誰?!」
「不認識,但也穿著紅牌的打扮,笑容看起來很親切的一個年輕女人。」
「笑得很親切……是畫眉?!」
念奴面色一沉,咬牙低聲道:「那個佛面蛇心的女人!她居然給你使絆子!」
沈惜惜苦笑了一下,她就知道這事兒肯定有人從中作梗。
見她苦笑,念奴冷哼一聲,解釋道:「畫眉也是未央廳『四艷』之一,二少以前垂青過她一段時間,後來被癡迷二少的嚴家大小姐找人收拾了一頓……我還以為她最近消停了一點,沒想到立馬就把你推出去吸引火力了。呵!想暗度陳倉?也不看看二少還要不要她!誰不知道二少是一旦膩味了,就絕不會再理睬半分的主兒!」
沈惜惜挑了挑眉,那種畜生,也會有女人為他爭風吃醋?
這得是多少度的近視啊……不,她們怎麼會是近視呢,那絕對是瞎了眼啊!
很快又有客人指名了念奴,她叮囑了沈惜惜幾句,就匆匆趕了過去。
沈惜惜盯著吧檯後面那座落地擺鐘,看著時間慢慢走向十一點……快了。
就快到約定的時間了。
雖然那個姓楚也不可靠,但是自己現在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十一點還差五分鐘時,沈惜惜不慌不忙地走向那個約定的洗手間。
在那裡,已經有人在那裡等她了。
卻不是那姓楚的男子,而是一個穿著漢宮內部後勤領班制服的女人。
這女人看見沈惜惜進來,就問:「是沈小姐嗎?」
沈惜惜點點頭,那女人鬆了一口氣,迅速遞給沈惜惜一套後勤清潔人員的制服,飛快地說:
「趕緊換上,一會兒我帶你從後勤專用的小門出去,快點。」
沈惜惜也不廢話,三下五除二的換上清潔工的衣服後,又接過這女人遞給她的一副平光鏡,戴了上去,扒拉下劉海後,就低著頭跟在這女人身後,拎著洗手間裡的一個拖把,一起往外走去。
中途除了遇見過一幫退房的客人外,沒有遇見其他任何人。
那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保安們,看見跟在這領班背後一身清潔工打扮的沈惜惜,也沒有去過多的注意。
一路有驚無險。
漢宮內部真的是九曲十回,沈惜惜雖然記性很好,走了好一段時間後,也不免有種頭暈的感覺……
到底是誰把它建得跟座大型迷宮一樣!
到了一個犄角旮旯裡的小門旁,二人終於停了下來,這女人對沈惜惜說:
「沈小姐,我就送到你這裡,從這裡出去後,就是泊車區,穿過泊車區,別走大門,找個圍牆比較矮的地方翻過去就行了。」
沈惜惜點點頭,道了聲謝後,就推開小門,穿過狹小走道……
她長長吁出一口氣——終於,出來了。
走在漢宮的泊車區,沈惜惜總算是見識了一回什麼叫露天名車展覽會……雖然她這一段時間以來惡補各種常識,名車的品牌也有所涉獵,但這裡的車,她還是有八成以上連名字都叫不出,沈惜惜默默腹誹一句:車什麼的,好用耐操不就行了,要那麼花哨做什麼?又不是選環球小姐……她加快了腳步,把這短暫的胡思亂想思緒拋到一邊。
剛走出去幾步,她就被嚇了一跳!
一輛銀白色的巴洛克復古風加長轎車突然緊急發動,向她衝來。
沈惜惜直愣愣地看著這輛以幾乎特技的方式停在自己身邊的轎車——
這車只差幾厘米就能把她給掛在後視鏡上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車門卻突然打開。
接著,沈惜惜就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拉進寬大的車廂,整個人踉蹌地跌倒在鋪在車廂底部的白色皮草上。
她反射性地用手交叉護住要害,落在一雙擦得發亮的白色皮鞋旁邊。
沈惜惜呼吸急促了起來,稍稍往上看,就能看見一小截騷包的淺粉紫色的褲腿,她不禁打了個抖……
「嘖嘖,怎麼,連看都不敢看啦?之前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什麼『二少願意要我,是我的榮幸』麼,恩?一個多月不見,你就不想我嗎?我可是夜夜想著你呢!」那個輕佻中帶著柔滑尾音,卻掩飾不住淡淡冷意的聲音在沈惜惜頭頂響起。
沈惜惜在這人第一個音節出口的瞬間,身體就徹底僵硬了。
呵呵,這聲音,還真是……熟悉啊!
深深吸了一口氣,沈惜惜閉了閉眼睛,把眼中的驚駭全數抹掉,摸過掉在身邊的平光鏡。
戴好眼鏡之後,她才慢慢撐起上半身,坐了起來,抬眼平靜地看了過去。
一張稜角分明,卻精緻得近乎魔魅的臉,映入眼簾。
……真是太歲當頭,出門就逢血光災啊!
沈惜惜竭力平復過快的心跳,死死壓抑住身體裡橫衝直撞的黑暗情緒,她冷冷地看著這人,道:
「李扶風?」
雖然用的是疑問的口氣,實際上卻是個肯定句。
單單三個字,卻是她用盡全力壓制自己的情緒後的結果。
這一聲出口,沈惜惜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如此地厭惡面前這個男人,簡直就是生理反射性的極度厭惡。
可她這副表情,落在李扶風眼裡,卻是一副明明非常驚恐,還要強撐出平靜的姿態,他的嘴角漸漸勾起一抹興味盎然的笑容,又嘖了一聲,用吊兒郎當的輕佻聲音說道:「沈惜惜,雖然我不是你惟一的男人,但咱們才多久沒見啊,你就不認得我啦?呦,那只能說明……我『做』得還不夠讓你印象深刻啊!嘖嘖,我真是太慚愧了~」
他故意在「做」字上咬了重音,如願以償地看到沈惜惜的臉色白了白。
可是……這還遠遠不夠啊。
李扶風抬了抬眉頭,卻不是十分滿意。
經過他與容真這幾個月的調教,以往沈惜惜聽到這樣的話後,眼中立馬就會湧上劇烈的恐懼與屈辱,和濃得化不開的深切絕望。
而現在,這雙琥珀色的水瞳裡,雖然也帶著屈辱,卻,還有在她身上很久沒有出現過的——憎恨和憤怒。
甚至,有針對他的嘲諷與蔑視。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覺得很無聊!這女人,壓根兒就沒興趣理睬自己!
呵呵……這還真是——真是——太有趣了!
——現在的沈惜惜身上,獨獨少了李扶風過去最喜歡看的,絕望與恐懼。
李扶風的目光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游移著,他嘴角的那抹笑意也越發的意味不明起來。
一邊享受著沈惜惜忍辱負重的神情,李扶風一邊暗自開始回憶她這段時間的動態。
在他與容真出國之後沒幾天,沈惜惜就在沈家爆出吸毒的消息,甚至因此被沈家趕了出來,甚至連親子關係斷絕書都簽了……
另一方面,卻跟沈華亭的關係驟然變好了。
啊,還有……她竟然向自家大哥告白了!
並且自作聰明地向沈華亭暗示她的現狀,企圖尋求保護。
甚至今天晚上,居然出現在漢宮裡!並且在面對自己和容真時,一點也不懼怕畏縮,還狡猾地打著花腔耍滑頭……
本來對她已經沒興趣了的容真,都被她今晚的表現吊起了胃口。
他們倆不在國內的這一個多月中,這女人就像是突然變了個人啊……
嘖嘖,她最近的所作所為,都遠遠超乎自己的意料吶!
這麼看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他目前還不知道的事……
李扶風嘴角的笑容越發加深,他兀自開心地笑出聲來。
「呵呵……呵呵呵呵呵……」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感興趣,但已經被馴服的寵物性格大變,而且還試圖衝出他的手掌心……
這樣的事情,實在是……
太好玩了!
呵呵呵呵,真棒……又有新的遊戲可以玩了。
如此有趣的小玩意兒在手,看來他和容真,好一段時間都不會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