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的將那杯熱牛奶喝掉。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太陽已經斜掛在西邊的天空,沒有了溫暖的光線,在這裡坐著不動的話很快就會感覺到涼意。秦易凡沒有了上衣,這麼坐著,很容易著涼,所以我不敢久坐。
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家的,但是秦易凡說想順路去一個地方。實在是拗不過他,只好在他幾次保證會快去快回以後答應了下來。二十分鐘以後我們回到了鬧市區。秦易凡把車子停在了一個小區的大門外面。我有些茫然的從車裡下來,不明所以的四處看了幾眼,這地方全都是住宅,來這裡是要見誰嗎?他有朋友住在這裡?的確,這裡是個高檔的小區,有他的朋友在也不奇怪。可是,他來見朋友帶著我做什麼?就算是順路來的,帶著我這個陌生人也不適合去見朋友的吧?他做事情總是這麼出人意料嗎?
「我有個朋友住在這裡,既然我到這裡了,不去打個招呼不太好。你在車裡等我一會好嗎?」秦易凡指著小區內,徵求我的意見。
「沒關係的,不用在意我。」來都來了,難道我還能說「不好」嗎?
秦易凡對我抱歉的笑笑,到門衛那打了電話。然後卻站在大門外沒有進去。
「你不進去嗎?」我把車窗降下來,不解的問他。
「我不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就和對方說幾句話,稍等一會就好。」
「是嗎,隨便你吧。」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來拜訪別人,卻要讓主人出來和他說話。怎麼這麼大的譜?這不像是秦易凡的作風。擔心我的話,那就別帶我來這裡啊,看他這麼悠閒的樣子不像是有什麼急事,完全可以其他時間再來。
幾分鐘後,秦易凡約的人出現了,當我和對方四目相對時,頓時如遭雷擊,全身僵直,一股巨大的恐懼感瞬間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是她?柳施敏和我住在同一座城市?那,她對我的敵視她難道是。身體開始發抖,我怕,非常害怕。我的大學要完了。我努力得到的一切,都要完了。又要和高中的時候一樣只有一個人了。這種事情我不要!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不想失去朋友,不想失去現在得到的一切。我的生活才剛剛有了色彩,不想就這麼結束!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是做了錯事,可是,三年的時間,孤孤單單的沒有一個朋友,這樣的懲罰還不夠嗎?三年時間我再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甚至是一直默默的忍受別人的欺負、排擠、污蔑,這樣還不夠嗎?我那時犯的錯誤是不可饒恕的嗎?我這幾個月來的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還不如一直渾渾噩噩的生活下去。習慣了有朋友陪著的我要怎麼再回到孤身一人的狀態?
我不允許,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無論如何都得做些什麼--道歉?對,去道歉,請求原諒!
我慌亂中想要推開車門的時候柳施敏已經站在車外,她微笑著,但是視線卻如刀子一般割著我全身的每一寸皮膚,「我說怎麼看著眼熟呢,見了面,難道連聲招呼都不想打嗎?劉大小姐!」可能是因為秦易凡在場,所以她沒有用陰冷和嘲諷的語氣對我說話,但是她藉著說話的機會,順勢俯下身,咬牙切齒的稱呼我為「劉大小姐」。
錯不了了,她和我讀的是同一所高中,我的那些所作所為她都知道。可能,她也是那些曾經被我傷害過的人之一。
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想要開口說話,卻只能幹張嘴,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本能的往她身後看去,希望秦易凡能夠過來說幾句話。
「易凡,你不是有事請要對我爸爸說的嗎,他現在就在家裡呢。」柳施敏眼睛裡寒光一閃,搶先說話了。她想要支開秦易凡。
「可是,佳佳她」秦易凡看了我一眼,面露難色,「柳伯父托我買的東西我還沒買呢,等我買了以後再去拜訪比較好吧。」
「你不用擔心佳佳。不知道吧,我和佳佳可是高中的同學哦,我會陪著佳佳的,保證不會讓任何危險事情發生。」柳施敏轉身,語氣自然的勸著秦易凡,不知道的人一定以為我和柳施敏是關係要好的老同學。
「那,好吧。」秦易凡有些猶豫的轉身進了小區。
我更加的不知所措了。柳施敏和我不和,這是整個劇團的人都知道的事情。雖然我們之間沒有過任何口角和肢體上的衝突,但是柳施敏那敵視的態度也是表現的比較明顯的。為什麼秦易凡能夠把我丟下和柳施敏獨處?
「怎麼?你剛才是想求救?你真的是那個曾經囂張跋扈,把整個學校攪的人心惶惶的大小姐嗎?居然會怕我這個窮人,老虎變成貓了?」沒有秦易凡在場,柳施敏的話裡終於充滿了嘲諷。她繞到駕駛座那邊,把車門拉開,坐了進來,卻一言不發。
「對不起!」我許久才從嗓子裡擠出了幾個字。
「對不起?為了什麼?三年前的事情?你不覺得現在才來道歉有點晚了嗎?」
「我,我,對不起。」一切的解釋在這個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都像是在狡辯,只能不停的說這三個字。
「這種地方不適合聊天,陪我走走怎麼樣?」她不等我回答,推開車門下了車。
我也只好下車。
她打量了我一會,微微皺著眉頭,「你們在約會嗎?」
「沒有。你別誤會,秦易凡是和他的父母來這裡和我們家談合作的事情的。完全是公事,並不是和我特意約好的!」
「邊走邊說吧,站著說話,不覺得有點冷嗎?」她對我的回答不置可否,也沒有繼續追問我和秦易凡的關係,而是逕自走了出去。
我鼓起勇氣跟了上去。我覺得她對我的態度緩和了很多,至少沒有再用尖刻的語言來諷刺我。可能她並沒有我想像的那樣恨我吧。如果她真的對我恨之入骨,她根本就不需要對我說這些話,只需要把我曾經的惡行說出去,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把我的所有努力都化為泡影。
「見到我你是不是覺得很突然?」走出幾米以後,她沒有回頭,用聽不出情緒的語氣問我。
「嗯,我的確沒想到。」
「但是,看見你,我一點也不覺得突然。從秦易凡沒有邀請我去參加他的生日聚會的那天開始,我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的。說起來,這已經比我預期的晚了呢,我原本以為在寒假前就會和你面對面的。」
「我和秦易凡只是朋友!」再一次聲明。我不想一件事情沒解決,又多出一件會讓她記恨我的事情。即使我想找個男生交往,也絕對不會去做奪人所愛的第三者,以我的身份,「小三」這個稱呼是對我的侮辱!更會讓家門蒙羞!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你還真是變了呢。」
「對不起。」
「別再道歉了。你把心放到肚子裡,我不會把以前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拿出來宣揚的。更不會用那個要挾你什麼,我討厭這種卑鄙的行為。那些事情不過是同學間鬧矛盾,我雖然對你沒有任何好感,也不至於為了幾年前的舊事弄得你死我活的。我沒那麼小心眼。」
「那,你肯原諒我嗎?」我小心翼翼的問。我不相信事情會如此簡單。
「對於你,我早就已經沒有什麼怨恨了。高中的時候的確恨你入骨,但是,離開了這座城市,進了大學,年齡長了,見到、聽到的事情多了,讀的書多了,明白的道理也多了。再想想那個時候的事情忽然發現自己也不是無辜的,我也跟著別人無端的指責過你。我想,換成我被那麼多人無端的指責、排擠,我也會像你那樣展開報復的。何況,你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怎麼受得了別人的欺負?我們這些人對你做的事情也實在夠丟人的!沒想到時隔三年,居然又和你在同一所大學相遇了,諷刺的是我居然會和你同台演出,一個月的相處,我發現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幾年時間,我變了,你也在改變,為了不懂事時做的事情而記恨對方不是很無聊嗎,所以,想恨你也恨不起來了。」她的語氣平淡,就像是在敘述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事情。
「謝謝。」原來這些年,不止是我在為了那時的事情苦惱,她也在思考著。那時發生的一切,對於我們來說都是受害者,又都是施害者,怨恨別人,卻也在為自己的那些行為感到羞恥。
「你別會錯意!」她說話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很多,「我的確不恨你,可我看到你還是會覺得不順眼。我不想再去追究過去的那些事情中究竟誰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總揪著不放沒什麼意思。你那時的行為傷人太深了,而我們對你的傷害也不淺,所以,我不可能和你和平相處的。而且,」她停頓下來,往小區裡秦易凡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以你我現在的立場,我更不願意和你友好相處!」
「我明白。你能不追究我就已經很感激了。」雖然非常想要讓她明白我和秦易凡之間沒有任何超越友情的關係,但是,現在這個時候有比這重要的事情。
「既然話已經說開了,那我就不防再說明白些。」她轉過身,視線直視著我的眼睛,「秦易凡我是絕對不會讓出的!」
「你誤會了。我不可能會喜歡秦易凡的。從各個方面評價,他的確是個優秀的男生,也很討女生的喜歡,但是,他不是我理想中的男生。我跟他只適合做朋友,不適合做戀人。」
「或許你說的是真的,但是你們能做的了你們父母的主嗎?你們兩個人,門當戶對,年齡相仿,兩家又在商談合作的事情,促成你們的婚事對兩家都有好處的吧?當你們的父母讓你們成婚的時候,你們有拒絕的權利嗎?犧牲自己,成全家族的利益,也是你們這些豪門子女的義務吧?」柳施敏越說越缺乏信心,最後幾乎變成了自言自語。
「我的父母是不會拿兒女的幸福做交易的!我哥哥和姐姐早就已經過了婚齡,依然都是單身。他們現在可能連交往的對象都沒有。爸爸媽媽也從沒有說過要讓他們和誰家的孩子成婚的話。豪門望族也已經不流行父母包辦了。」
「天變冷了啊。」柳施敏抬頭看了看天空,「該說的都說了,回去了。」她說完,根本就不等我,轉身往回走。
「哦,對了。」她沒走幾步又突然轉身,「你覺得今天我們的相遇是偶然的嗎?」
「你的意思是」柳施敏分明意有所指,而她想表達的意思我心裡也已經有了答案。
「看來,你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迷糊啊。」柳施敏微微笑著,話說了一半。
「為什麼要告訴我?他應該是對你說過不能告訴我真相的吧?」
她不屑的看了我一眼,「為什麼?當然是為了讓你討厭他嘍。」
我有一會功夫沒有反應過來,「你,什麼意思?」
「你討厭他的話我就可以安心了啊。我說過了。秦易凡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為了讓我討厭他,就可以出賣他嗎?你這樣也敢說自己喜歡他嗎?」
「我喜歡他?」我對我輕蔑的笑笑,彷彿我的話是對她的侮辱,「我是愛他!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哪怕那件事情是我討厭的我也會做。」
「你不會記恨我,也是因為他拜託你的?」
「收起你的小人之心吧。我說了不會把那些事情說出去就是不會說出去!秦易凡並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只是單純的以為我們鬧了矛盾,希望我能和你談談。他只是給我提供了一個可以和你好好談談的機會。好了,我不想再和你說下去了。」她說完依然是沒有任何告別的表示就獨自走開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裡無法平靜。柳施敏在秦易凡的事情上或許是有些偏激,但任何一個女生在面對著自己的「情敵」的時候都會有些失去理智的吧。她是個非常好的人,如果我們之間沒有發生過那些事情。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讀同一所高中又進入了同一所大學的我們應該會成為要好的朋友的。可惜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也沒有時間機器。做過的事情永遠都不可能收回,我跟她只能成為熟悉的陌生人。
其實又豈止是柳施敏呢?高中的時候有那麼多的同學,和我一樣進了k大的一定還有其他人。她們能夠原諒我嗎?能夠像柳施敏這樣不追究嗎?到現在沒有任何關於那時的話題在學校裡流傳,應該是她們對我仍然心存忌憚吧,惹不起我,所以他們選擇保持沉默。當初一步走錯,可能會帶給我一輩子的遺憾。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去追究誰對誰錯,我們似乎都錯了,又似乎都沒有錯。或許柳施敏的方法是最好的,把彼此當成陌生人對經歷了那些事情的人來說也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我也不打算再去找誰道歉了,只希望在大學中的表現可以讓她們稍微改善一下對我的印象。
柳施敏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我才開始往回走。她不想再看到我,那我還是自覺點吧。
在車裡坐等了十來分鐘,秦易凡就回來了。我看著他,心裡窩火。他想幫我的心情我能理解,不和我說一聲就粗暴的插手我的私事的做法我卻無法接受!只是,我無法發作,剛剛被人寬恕的我,沒有辦法對別人不依不饒。而且,一旦我對他發火,那麼秦易凡也就知道柳施敏已經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我,他和柳施敏之間免不了又會發生一些事情。就算是對柳施敏的感激吧,就當作今天是和柳施敏偶然相遇的吧。
我忽然對柳施敏多了幾分佩服。她是把我研究透了,知道我不可能把她「出賣」秦易凡的事情告訴任何人的。這麼精明的人,手裡還握著我的把柄,想要整垮我易如反掌,可她並沒有那麼做,即使是把我當成了「情敵」她也沒有拿那些事情來要挾我離秦易凡遠點。她雖然看我不順眼,但對於我還是信任的。
我應該感到滿足了。即使是在夢裡,我也不敢想像事情會這麼順利。她要比我大度的多。我耿耿於懷,認為她會利用那些事情整垮我,實際上她早就已經不在怨恨。她對我的那些敵視,只是因為無法對發生過的事情徹底釋懷。那些事情給她的傷害太深了,就如同紮在心臟上的芒刺,扎進去的時候很疼,拔出來會更疼,所以不想拔出來了。
我不禁想起了阮亦雯說過的關於「饒恕」的話題。其實,我們不需要真的去饒恕誰。「饒恕」這個詞對於我們這些普通人來說過於神聖,大多數人都很難做到。我們只要不把對方趕盡殺絕,哪怕是永遠把對方當成陌路人對待,對於曾經犯過錯的人來說,就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只要我們待人處事時能夠更寬容一些,這個世界就會變得非常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