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為把雨晴帶回來就可以了，沒想到這似乎才是事情的開始。昨天從d市回來後，媽媽就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先休息幾天，然後再帶著雨晴回家去見她，她還特別強調這是爸爸的意思。我沒有拒絕的權利，如果我不去，她就和爸爸來我這裡。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清醒過來，才意識到自己都做了什麼。我是把雨晴**來了，我本打算讓她留在我和阮亦雯身邊，但現在看來這根本不可能，家裡人怎麼可能會讓我「帶著孩子」去上學？我不知道我把雨晴送回家她會怎麼樣，我的家裡沒有人見過雨晴，對於這個突然闖進他們的生活中的孤兒，他們會怎麼對待？會喜歡雨晴嗎？
雨晴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我所能控制的範圍了，根本就無能為力，我甚至沒有一點多餘的力氣去保護雨晴。我已經自顧不暇了。我只能把她推到家人面前，然後聽天由命。我到底在做什麼？如果雨晴因為我的這個舉動而受到傷害，那我，我還不如讓那對善心的夫婦把她帶走。
就算雨晴得到了我家人的認可，那我要怎麼辦呢？我答應了他們要做女生，就連自己的命運也交到了父母手裡了。我真是個白癡啊，我以為我至少抓住了一樣，現在才明白，我把自己和雨晴的未來全都拱手讓出了。雨晴的未來又幾乎是建立在我的表現之上的，如果我敢違背我的承諾，那雨晴她我想用「會去做女生」這個條件去要挾父母對雨晴好，其實我根本就沒有資格去要挾誰，雨晴現在已經完全成了父母用來要挾我的「籌碼」了。
我把雨晴帶回來究竟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會不會給她帶來災難，會不會給自己帶來災難？我究竟是為了什麼非得把她帶回來？從第一次見到她就被她可愛的樣子吸引了，在跟她相處了幾天以後，瞭解了她的生活狀況以後，我的內心確實是受到了不小的衝擊，我真的沒有想過會有這麼可憐的孩子－－可憐？我是可憐她嗎？
我看著床上睡得不太安穩的雨晴，對我們兩個的未來沒有了任何信心。
阮亦雯輕輕的打開房門，小心翼翼的把一杯水放到書桌上。
「雨晴睡著了？」
我怕吵醒雨晴，只是向她點點頭，然後輕手輕腳的從床上下來，對她做了個手勢，示意她我們出去說話。
「看你這樣子啊，越來越像雨晴的媽媽了，居然陪她午睡。」阮亦雯打趣著我，又把之前那杯水遞到我面前。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再提這種事情了嗎？」
「可是，實在太像了嘛，我忍不住就說出來了。」
「你，我要生氣了！」
我知道她是想逗我開心，雖然我對於她的這個玩笑已經不會再覺得遭受打擊，但那個名詞我仍然覺得很刺耳。
「好啦好啦，我不說就是啦。我又不是雨晴，少拿生氣來嚇唬我。」她把杯子放到茶几上，然後坐到茶几旁的沙發上，「怎麼樣了，想好要怎麼和你父母解釋了嗎？
我對她無可奈何，歎了口氣坐到茶几另一邊的沙發上。
「還沒想好？」阮亦雯把身體向我這邊探了過來。
我看看她，端起那杯水喝了幾口，「嗯，不如說越想腦子越亂，越想就越絕望，你說，我是不是太衝動了。」
「你後悔了？」
不知道。」
「不知道？」阮亦雯的聲音忽然尖銳了起來，「我看你就是後悔了，你又想推脫責任了！」
「我－－」用我最寶貴的東西和父母做了交換，我還能往哪逃？
心裡的傷疤又被戳了一下。我覺得自己很委屈，想把我所有的苦，所有的痛，所有的無奈都告訴她，可我不能。
「現在就是想推脫也沒有機會了，我已經把自己和雨晴綁在一起了。」是啊，不能說啊，對誰都不能說。
「既然這樣，那你又何必這麼擔心呢？你跟你父母之間做了什麼約定我不知道，可是，既然你們已經約定好了，那麼你父母也不會再把雨晴怎麼樣了吧。」
「我不擔心我父母會把雨晴再送到遠離我的地方去。我擔心的是他們會不會喜歡雨晴，會不會像我對雨晴那樣去對待雨晴。畢竟，對於他們來說，雨晴的出現太突然了。而且，萬一他們只把雨晴當作維繫我們約定的工具的話，他們就更不會對雨晴好了。」
阮亦雯目光柔和的看著我，靜靜的喝了一口水，把視線轉移到了窗戶外面，過了許久，她起身走到我身後，攬住我，下巴磨蹭著我的頭髮。
「別把事情都往壞處想，我沒見過你的父母，但我見過你的姐姐，她是那麼平易近人，沒有絲毫的刁蠻，沒有絲毫的傲慢。後來我見到了你，和你生活了這麼長時間，我一直就在想，世界上怎麼會有脾氣這麼好的千金小姐呢？不會刁難我這樣的窮人，反而被我屢次刁難。所以我想，能夠教育出這麼優秀的孩子的父母，應該會是怎麼樣呢？他們應該是更和藹可親的吧。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我感受著她的體溫，不安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些。
「也許，也許你說的有道理吧。」
「放心吧，雨晴那麼乖巧可愛，你父母絕對會喜歡她的，說不定他們看到雨晴的時候會想起小時候的你呢？兩個都是那麼可愛，都跟娃娃一樣，知道嗎，父母呢，等孩子長大以後啊會很懷戀孩子小時候的樣子的，跟孩子一起遊戲啦，帶孩子去公園啦，這些對他們來說無比幸福的時刻，是永遠都懷戀的。」
「可是，我，我是爺爺帶大的，沒有任何小時候跟父母相處的記憶，所以，父母也不會有。」
我剛剛燃起的希望又破滅了，父母和孩子的那種天倫之樂在我身上不存在，至少小時候我沒有感受過那種感覺。
「別灰心，」阮亦雯撫摸著我的頭，「說不定他們會為沒有把你帶大感到遺憾，愧疚，所以會把這愧疚轉嫁到雨晴身上呢？」
「那也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媽媽為什麼會這麼寵我嗎？就連收養孩子這種荒唐事都能答應，你也聽劉伯伯說了，為了我她能毫不猶豫的把幾百萬扔掉，你還不明白嗎？」
「因為她想補償她欠你的母愛。」
「沒錯，所以他們根本不可能把這份內疚轉嫁給任何人，他們只會更加倍的補償我。」
「那，這樣不是更好了嗎？」阮亦雯突然跳到我傍邊，「他們那麼寵你，肯定不會去傷害你喜歡的雨晴啊？」
「你還沒明白嗎？我不是擔心他們會去傷害雨晴。我擔心的是他們不會喜歡雨晴。我想讓雨晴也能得到父愛、母愛，那樣她才會真正快樂，她才能健康的成長。如果我父母只是給她物質上的滿足，而沒有任何情感上的滿足的話，那雨晴長大後會成為什麼樣的孩子？冷血還是自卑？」我們說了半天又回到了話題的起點，看來是真的沒有解決的辦法了。
「沒想到你想的這麼周密。」阮亦雯的語氣也有些消沉了。
「因為我知道父母對於孩子意味著什麼，如果不是父母對我的愛，我恐怕早就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佳佳，雖然我說過這話，但是我現在不得不再說一次，」阮亦雯再一次把我攬住，「你變了，真的變了，我之前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有些開玩笑的成分，但現在我說的是自己的真實感覺。我真的不敢相信，短短十幾天真的能讓一個人變的成熟嗎？」她撫摸著我的頭，聲音很輕，很溫柔，「我好擔心，好害怕，因為面對那個迷糊的你我還有點信心，可是看著現在的你，我覺得我就快要失去你了。」
「你多心了。我的確是很喜歡雨晴，可是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也很喜歡你的。」
聽了阮亦雯的話我更不知所措了，如果她覺得我有了雨晴就不要她這個朋友，並因此離開我的話，那我真的就崩潰了。把雨晴帶回來，應該是好事，如果我不僅把自己和雨晴的命運交到了父母手裡，還要因此失去阮亦雯這個朋友，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種三方受損的結局。
「那，雨晴和我，誰對你更重要？」
看了看阮亦雯，她那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這問題好怪，「你」
「姐姐！佳佳姐姐！」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突然聽到臥室裡雨晴的哭喊聲，顧不得再想什麼，起身就往臥室沖。
「這可是你說的，我比較重要！」
「啊？」
我這麼說了嗎？我回頭看了眼阮亦雯，她居然在笑？她到底是怎麼了？我對雨晴是關心，對她也很在乎，她幹嗎要跟雨晴比。
「姐姐！」
雨晴的哭喊聲讓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了，沒有時間再去管有些反常的阮亦雯，推開臥室的門跑了進去。雨晴坐在床上，哭成了淚人。
「姐姐，姐姐。」看到我，雨晴張開胳膊，喊聲沒有之前那種不安了。
「雨晴不怕，姐姐在呢，」我心疼的抱住雨晴，「姐姐不是在這裡嗎。」
雨晴沒再叫我，只是還哭的厲害。從昨天夜裡就這樣，她就是睡不塌實，一夜不知醒了多少次，醒了就要我抱她。我知道她現在還沒有安心，她還不相信可以一直跟我在一起了，還在擔心會被那對夫婦帶走。經過昨天一夜我才真的相信阮亦雯的話，她雖然只有四歲，但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且想要的那麼強烈。
很快的，趴在我懷裡的雨晴又睡著了。實際上她根本就沒醒，她就像是夢遊。這才是讓我更擔心的，她這樣哭哭鬧鬧的，根本就休息不好，這對她的身體沒有好處。
「這樣下去也不行，我們得相個辦法讓她放鬆一下，讓她相信自己不會再被其他什麼人帶走了。」阮亦雯憐惜的把雨晴的眼淚擦掉，「如果她一刻也離不開你的話就麻煩了，總不能你去學校的時候也把她帶著吧？」
「可是，要怎麼做？」我抱著雨晴不敢動，生怕又會讓她不安起來，「她到底為什麼這麼依賴我？我怎麼都想不通。」真的很納悶，我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吧。
「這個嘛，」阮亦雯壞笑著說，「我覺得她是真的把你當媽媽了。」
我半天說出不話來，好不容易才恢復些思考能力。媽媽啊，也只有是因為這個了。
「可，可是我，我才17歲啊？」
「你幹嗎老是拿自己的年齡做文章。雨晴才四歲呢，在她看來你比她大多了。而且，對她來說，『媽媽』也是一種感覺，她就是覺得你像媽媽，你能怎麼樣？」
天哪，這，這下更麻煩了。所有事情還都沒有著落呢，又冒出這檔子事來，「可，可是，她叫我姐姐啊，她又沒叫我呃，沒那麼叫我。」我還抱有一絲希望。
「我們要不要打個賭，我敢保證，如果你讓她叫你媽媽，她會毫不猶豫的叫出來。她不那麼叫你，是因為她沒得到你的允許，她不敢。她可是知道『媽媽』不是隨便就能叫的。」阮亦雯笑的更開心了。
「不用了，我相信。」就算我對她的話有懷疑也不敢跟她打這個賭，萬一雨晴真的那麼叫我，我絕對會當場暈倒，「但是，她，她應該叫我媽媽『媽媽』才行啊？這樣一來，我們這是，這，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嘛！」一想到此，我又頭疼不已，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嘛！
「法律上她是應該那麼叫沒錯，可是這段時間和她朝夕相處的是你啊，她只知道是你把她從福利院帶了出來，她可不知道還有你媽媽的存在。」阮亦雯似乎還覺得我不夠痛苦，還在一邊幸災樂禍的煽風點火。
「都火上房了，你能不能正經點？」我心裡很不舒服，阮亦雯她想逗我開心我能理解，可現在這種時候只有雨晴的事情完美解決了我才可能覺得輕鬆。
「錯錯錯。我不是說了嗎？歇斯底里是要避免的。」
「我什麼時候歇斯底里了，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又錯！歇斯底里可不是單純的指情緒極度激動，像你現在這種極度緊張也是歇斯底里的一種表現。」
「啊？你想給我讓心理課嗎？」莫名其妙，要聽心理課的話，我會找陳阿姨。
「我只是想提醒你要盡量保持平常心態，就算做不到也不能讓自己的心態偏離的太遠，否則本來能解決的問題也沒有辦法解決了。」
唔，她的話的確有道理，我或許真的是緊張過頭了，「那，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改變她的感覺？」聽她說的頭頭是道，比起陳阿姨來也不遜色，應該會有辦法的吧。
「沒有辦法。這又不是寫錯了字，擦掉寫個對的就行了，這種心理問題很難改了，就像是你對你媽媽的感覺一樣，即使我找個對你更好的女人來對待你，你也不會覺得這個女人是你媽媽吧？」
心理問題嗎。完了，我是知道這個心理問題有多難纏的，我用了四年還沒徹底解決自己的心理問題呢。
「好了，這件事情先放一放，我們現在該做的是安撫雨晴那顆受傷的心靈。」
「受傷的心靈？怎麼會受傷？」我緊張的看著懷裡的雨晴，不是吧，不至於這麼嚴重吧。
「裝算了吧，之前是誰毫不猶豫的親自把雨晴交給那對夫婦的？之前我就說過，你這麼做會傷她不輕，現在從她的表現來看，你的確是罪大惡極！」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自知理虧，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如果我知道我的那個舉動會給雨晴帶來這麼大的傷害，我也不會去做。我當時也是好意啊。
「等她醒了，我們帶她出去轉轉，給她買點衣服、玩具，再帶她去一趟水族館，我想，這樣她就安心了。你不是對她說過會再帶她去遊樂園的嗎？我想你現在帶她去一次，那她就相信以後你還會帶她去，她才會相信你不會不要她了。」
「可是誰知道她什麼時候醒？」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今天要是來不及的話，就明天去啊，我估計她到今天夜裡就睡不著了，她都睡了16個小時了。你最好現在也睡覺，等著夜裡陪她玩吧！」
「不是吧？夜裡？」我直冒冷汗，小孩子都這麼難纏的嗎？
「你最好相信，我可是經常到福利院去幫忙的，對於雨晴這樣只有幾歲的小孩子我還是有點心得的。」
「那你呢，我們兩個不是說好一起照顧她的嗎？」
「雨晴現在當你是媽媽，我照顧她算是怎麼回事啊？」阮亦雯陰陽怪氣說完，立即起身跑了出去。
我懷裡抱著雨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阮亦雯逃走，「雨晴啊雨晴，我們兩個以後究竟會怎麼樣呢？」
我小心的把雨晴放平，自己也在她身邊躺在，用一支胳膊摟著。
看著沉睡的雨晴，我再一次陷入沉思。我想保護雨晴，想讓她過的快樂。可這個想法我又沒有辦法自己去實現。阮亦雯從一開始就幫不了我，而林輝，現在恐怕他也做不了了什麼了，事情已經變成了我和父母之間的家事。
家事家事現在還有誰在這件事情上有發言權的呢？爺爺有，可是爺爺發話了似乎也與事無補，他可以同意爸爸媽媽收養雨晴，可他總不能對他們說「你們必須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雨晴」吧？所以，情感上的事情還是解決不了。
或許可以讓魔女從中調和。她不是喜歡對我做這做那滿足她的「姐姐心理」嗎？那我就把自己「賣」給她好了，反正我連最重要的堅持都放棄了，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了，只要能讓雨晴融入我們這個家，我無所謂。
不管我是出於什麼原因才想把雨晴帶回來的，現在我對雨晴又有了推不掉的責任，我必須得讓她過的快樂！沒有什麼事情比這更重要的。
但是，真的就沒有解決辦法嗎？真的只能走一不算一步，完全被動的等待嗎？
「姐姐，姐姐，不要走。」雨晴又一次不安起來，居然順著我的胳膊鑽進我懷裡，把我抱的死死的。
「姐姐不走，姐姐就在這陪著雨晴。」我輕柔的拍著她的背，安慰著她。
這真是不可思議，幾天前還需要被別人照顧的我，現在居然在照顧一個孩子。別說阮亦雯會不相信，就是我自己也跟做夢一樣，我是什麼時候學會照顧別人的呢？難道真的是那所謂的「母性」本能被激活了？
「這，這怎麼可能？」我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才意識到身邊還有個雨晴，好在，她在摸到我的身體以後又抱著我睡沉了。
這兩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一直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想起來才意識到事情的蹊蹺??一個曾經的男生，是怎麼擁有「母性」本能的？我就是再迷糊也知道「本能」這個詞是什麼意思！怪不得我一直覺得這兩天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很詭異，我是從哪得來的這種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