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稟天有些茫然,一雙明亮的眼無辜地看著千秋,不明白哪裡惹著這主兒了。面前的人卻很正經地拿手指著自己的眼睛鼻子眉毛:「我很難看?」
說起來這位娘娘雖然沒有其他娘娘那麼濃妝艷抹,但是仔細看看,眉目長得還算清秀,一雙柳葉眉,眼睛也大大圓圓的,鼻樑挺直,櫻桃小口。
湊近了看久了,裴稟天突然覺得千秋還挺好看的,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也。
「娘娘很好看。」觀察完畢,他給出了鑒定結果。
見這人當真這麼仔細看,然後又這麼認真地說,千秋倒也不好意思再跟人家斤斤計較。索性擺擺手道:「不難看就好啦,我們進去吧。」
「是。」
兩人一轉頭,往內院剛邁出一步,抬頭就看見主屋的門口,有明黃色的龍袍一閃而過。
千秋頓了頓,拉著裴稟天的袖子問:「我剛剛是不是花眼了?你看那門口有人沒?」
裴稟天揉了揉眼睛:「臣沒太注意,好像是有誰進去了。」
「這樣啊。」千秋聳聳肩,繼續往前走。
韓子磯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一邊穿著喜服的秦陽臉色有點奇怪,看看帝王,再看看剛進門的兩人,嘿,這唱的是哪一出?
「臣裴稟天拜見皇上。」
千秋看見韓子磯,想起他最近的冷落,也不太想搭理他。因著人多,便還是跟著跪下,一言不發。
「起來吧,愛卿辛苦。」帝王輕聲道:「楚愛卿大婚,今日的禮節可以放一放,晚上不醉不歸也可。」
「多謝皇上。」裴稟天起身,旁邊的千秋也跟著爬起來。
她的身份除了楚越和裴稟天,知道的就只有帝王和惠妃。不過看這樣子韓石頭是不打算認她的,放她自己玩?那更好。
跟著裴稟天一起退到一邊站著,堂中的重臣們還在紛紛打趣秦陽,熱鬧得很,也沒人注意她。
「主子……」裴稟天奇怪地看著她:「您要一直跟著臣麼?」
千秋嚴肅地點頭,頗為可憐地道:「你瞧,自古帝王多薄情,皇上現在有了惠妃,我就是放養的了,所以跟著你,免得走丟。」
裴稟天失笑,皇上怎麼可能放養她,若真是絲毫不在乎,也不會叫他親自去接了。
不過…
座上的帝王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也確實沒有開口點明靜妃的身份,所以他還是暫時充當護衛吧。
酒宴還沒有開始,惠妃已經盈盈地端著醒酒湯進來,放在皇帝身邊道:「臣妾想著啊,待會兒皇上要是喝醉了,定然會難受,所以臣妾提前備著醒酒湯,皇上就放心喝吧。」
帝王涼涼的臉上終於帶了笑意:「愛妃辛苦。」
惠妃捂嘴輕笑,旁人看著,都覺得這帝妃二人真是感情甚篤。
裴稟天微微皺眉,看了旁邊的千秋一眼,千秋接到他的眼神信號,聳肩小聲道:「不用在意我,我早就習慣了。」
「臣覺得楚府花園修得不錯,主子想去看看麼?」裴稟天問。
「好哇。」千秋點頭,蹦蹦跳跳地就跟著他出去。
眼角餘光看著那丫頭跟裴稟天走了,韓子磯咬牙,手裡的茶杯捏得死死的,想開口攔住,卻不能。
她什麼身份他沒點明,現在自然也沒有去攔住的資格。
裴稟天的性子他知道,到底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那就是個死守禮節的呆子,倒是不用擔心他和千秋有什麼。但是小山賊脾氣也忒大了,他還沒懲罰夠她威脅他的事情,她這邊就一刻都不想和他多呆?
簡直是…簡直是豈有此理!
「皇上,您怎麼了?」一邊的楚越看出些門道,幸災樂禍地湊近帝王問。
韓子磯橫他一眼:「朕可以賜婚,也可以賜離,你別給朕湊熱鬧。」
楚越慫了,乖乖坐回椅子裡。娘娘啊,不是臣不幫您,臣還想著抱美人歸,有心無力哇。
楚府的花園修的是很不錯,只不過天都黑了,也沒什麼好看的。千秋左右瞧了瞧來往的人群,指著對面走廊的頂子道:「去那上面坐坐如何?」
裴稟天輕咳一聲:「主子,有失體統。」
「怕什麼,皇上都被我拐上房頂坐過。」千秋活動了一下手腳,突然想起肚子裡還有個東西,只是時日尚短,凸出都不是很明顯。
「還是你拉我上去吧。」千秋道。
裴稟天為難了一會兒,還是帶著千秋繞到柴房後面,然後藉著梯子爬上房頂,一路踩瓦到了走廊的上頭。
這邊的走廊沒什麼人,千秋坐著,抬頭就可以看見滿天的星星,星星最少的地方,一輪皓月正當空。
兩人都沒有說話,裴稟天平日是恪守禮制的,放在正常的時候,帶著皇妃爬屋頂這種荒謬的事情,打死他也不會做。
但是今天不知怎麼的,看見靜妃垂著眸子有些沮喪又不說出來的樣子,他覺得有點同情她。帝王的心思他不猜,但是傳言說宮中都是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爬屋頂能讓旁邊這人好過一點,那就爬吧。
「該拜堂了。」惠妃看著時辰,笑盈盈地提醒楚越:「楚大人可別誤了吉時。」
楚越對惠妃沒有什麼好臉色,低著頭也不用神色太好,只朝她那邊的簾子行了個禮,然後便道:「請皇上移駕前堂。」
韓子磯點頭,站起來,眼神往四周瞟了瞟,微微皺眉:「裴稟天呢?」
楚越也找了找,搖頭:「大概是還沒回來。」
「派人去找。」皇帝臉色微沉:「既然是來觀禮的,誤了時候就太不應該了。」
「是。」楚越悶笑一聲,出去吩咐人去尋。
惠妃只能在後堂的簾子裡等著,不能隨著皇帝拋頭露面,韓子磯便一人去了前堂。
「新娘子花容月貌,將軍大人好福氣呀。」媒婆甩著扇子,笑得一張臉開了花:「來來來,快點準備好,吉時要到了。」
鞭炮都辟里啪啦地放了起來,屋頂上的兩人也自然被驚動了。裴稟天看了一眼下面四處找人的家丁,輕輕拍了拍腦門:「壞了,主子,該拜堂了。」
千秋回過神:「拜堂?那咱們下去看吧。」
裴稟天點頭,扶起她原路下去,匆匆忙忙往前堂趕。
「一拜天地」
等他們到的時候,問字等禮節都過去了,新郎與新娘子已經穿著喜服,朝門口拜了下來。
千秋連忙拉著裴稟天躲到一邊,與人群融在一起。
眼尖的帝王卻看見了那兩人,好樣的,一會兒不見,都親近成這個樣子了,還拉著袖子?姬千秋不懂規矩,裴稟天也不懂規矩是不是?
韓子磯深吸一口氣,那頭新郎新娘已經再度朝他這邊跪下:「二拜高堂」
他今天就不該放她一個人出來,或者他那會兒肯壓一壓脾氣,自己親自去接她也好。總不至於像現在,她和別的男人站在一起,拉著別人的衣袖,他卻什麼都不能做。
「夫妻對拜」
「禮成」
楚越臉上滿是笑意,拉著新娘子不肯鬆手:「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娘子,為夫這廂有禮了。」
蓋著蓋頭的新娘害羞地踩了他一腳,旁邊的媒婆笑得合不攏嘴:「新郎官可真情深,來來,先送新娘入洞房啦!」
千秋羨慕地看著紅彤彤的喜堂,看著新娘子身上大紅的喜服,小聲地道:「還是外面好,成親都可以穿這樣的衣服。我嫁給韓石頭,連一對喜燭都沒有。」
宮中妃嬪自然是無法穿大紅喜服的,更無法有什麼洞房花燭夜,只能由宮人宣旨,說一聲皇帝召幸。偏偏其他女人對這樣的事情還高興得很。
裴稟天側頭道:「若主子是皇后,便也可以有這樣的東西。」
千秋一愣,抬頭驚訝地看了裴稟天一眼,後者自知失言,拱手道:「主子恕罪。」
「沒事,你不提醒我都忘記了。」千秋抿唇:「據說皇后已經在路上了,不過看樣子韓石頭不太想接受她,都沒讓人收拾芙蓉殿。若說這後位,現在是輪到惠妃,也輪不到我。」
裴稟天不懂後宮爭端,也只能安慰:「皇上心裡,畢竟還是有您的位置的。」
千秋點頭,她知道,若是連最後一絲也沒有了的話,她也不會那麼傻地還留下,圖個什麼啊?跟老爹一起走了多好。
兩人一直在竊竊私語,看在帝王的眼裡那是相當的刺目。酒宴開了,眾臣看著皇上這臉色,都不敢上前敬酒。
「多謝皇上成全。」今天心情最好的楚越坐在皇帝身邊,一張臉已經紅了,大著舌頭道:「沒皇上,臣也不能娶到盼盼,臣敬您。」
這廂是春風得意,皇帝的心情可就不是太好,黑著臉道:「恭喜愛卿了。」
「同喜同喜。」楚越醉了,也不知道同喜個什麼勁兒,搖著腦袋道:「一生能得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也是不容易,能成眷屬,自然要好好珍惜啊。」
韓子磯一愣,抬頭看著面前的人,楚越卻半分不像清醒的,喝完手裡的一杯酒,伸手就抓了他盤子裡的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