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鬍子男人也是個自來熟,熱情地就將貨架上的東西給搬下來:「複寫紙有貨呢,這玩意兒最近賣得很好,各家被罰抄書的公子小姐都在用,好評如潮。」
韓子磯站在旁邊看,那小鬍子拿了兩張宣紙來,夾了一張顏色很深的油墨紙在中間,鋪在了千秋面前:「你可以試試看,隨便寫點什麼。」
千秋接過掌櫃拿來的羽毛樣子的筆,轉身塞在他手裡道:「你來寫。」
韓子磯接了筆,走到宣紙前頭,十分不習慣地道:「這筆怎麼用?」
掌櫃的笑瞇瞇地道:「筆尖是硬的,不比毛筆,公子隨意用,怎麼舒服怎麼寫。」
韓子磯猶豫半天,捏了半天的手勢,終於歪歪扭扭的用左手寫下了平生最醜的字: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掌櫃地看他寫完,將紙抽出來分開:「喏,你們看,是不是一模一樣?」
兩張不同的紙,上頭的字跡卻是分毫不差。韓子磯看得愣了愣,隨即點頭:「真是好東西。」
「當然,本店的東西都是外頭沒有的,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本店做不到的。」小鬍子得意洋洋,將紙裁了字的大小,折成兩疊,塞兩個荷包裡遞給千秋和韓子磯:「回頭客,這算是小禮物,同心荷包,保佑你們白頭到老。」
韓子磯搖頭,將荷包丟給了千秋:「我不要。」
「不要白不要!」千秋哼了一聲,將兩個荷包都塞自己袖子裡。
韓子磯將這店子裡的東西全部都看了一遍,有什麼降落傘,飛行球,甚至還有精巧的弓弩。看著看著他臉色就變了,轉頭望向櫃檯後面的掌櫃。
這男人看起來頗不正經,神情卻是很自在。這裡的東西說是稀奇已經不夠了,很多東西都是行兵打仗之時可以用的,更莫說弓弩模型比現在大晉兵部的更為精巧。
「掌櫃的是哪裡人?」韓子磯輕聲問了一句。
小鬍子男人疑惑地看他一眼,道:「我來自很遠的國家,你們不認識。」
「那有沒有興趣做筆大買賣?」韓子磯道。
「買賣我自然最有興趣了。」小鬍子男人精神一振,開心地繞出來遞給韓子磯一張東西,道:「敝姓鄭,名財神。這是名片,上頭是住址,有什麼生意隨時可以來找我。」
小巧的紙片,還有奇怪的香氣。韓子磯沒多看,隨意收進了袖子裡,頷首道:「千秋,買夠了東西就回去吧。」
千秋正在看什麼香水和什麼唇膏,聞言立刻拿過旁邊一個麻布袋,掃了一堆她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往櫃檯上一放:「結賬吧!」
韓子磯:「……」
掌櫃樂呵呵地幫她清算:「承蒙惠顧,七十八兩銀子,抹個零頭,算您七十兩。」
「掌櫃真大方!」千秋笑瞇瞇地就要解衣服拿肚子上的包袱出來。
「住手!」韓子磯一把將她的手按住,黑著臉道:「我來給。」
千秋古怪地看他一眼:「我裡面穿了兩件。」
「那也要注意體統!」韓子磯咬牙:「你現在丟的是我的臉。」
千秋左看看右看看,覺得韓子磯的臉真是好看,丟了可惜,於是老老實實把手放下了。
「這就回去了?」千秋將一麻袋東西扛上肩膀,跟著韓子磯走出雜貨鋪。
韓子磯正在想事情,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我先去趟鏢局,把東西都給我兄弟們送回去行不行?」千秋停住腳,不好意思地道:「就耽誤一會兒。」
韓子磯一愣,轉頭過來看著她:「給你兄弟們送回去?」
「對啊,我的財產……」千秋頓了頓:「你不會想沒收吧?你還有一千兩黃金沒給我呢!」
韓子磯低頭看向她的肚子,再看看她身後的麻袋:「都要送回去?」
「對啊,現在是打劫的淡季,送點東西回去,也好讓兄弟們多打打牙祭。」千秋道:「劉師爺喜歡吃肉,我爹愛喝酒,山寨裡上上下下還有一百來號人要養活呢,哪那麼容易的。」
「你倒是會持家。」韓子磯嫌棄地掃她一眼,轉身道:「往前走好像有一家鏢局,去送了就回去,外頭畢竟也不安全。」
「好!」千秋應了,開心地掂了掂肩上的麻袋。這人還是蠻通情達理的嘛!
「千秋?」剛準備跟著走,背後卻突然有人喊她,而且聲音還是她最最熟悉的。
千秋愣了,卻沒敢回頭,前面的韓子磯倒是轉過頭來,看見一個紫衣男子,白布蒙眼,微微側著耳。手裡長劍帶鞘,輕輕點地。
這誰?韓子磯看了兩眼,又看看呆立不動的姬千秋,忍不住推了推她的肩膀:「叫你麼?」
千秋連忙空出左手摀住韓子磯的嘴,踮起腳尖就想開溜。
「別躲了,我已經聽見了。」紫衣男子雖是蒙著眼,方向感卻極好,直直地就朝這邊走了過來。
避無可避,千秋硬著頭皮轉身:「師兄……」
千秋的師兄?韓子磯微微一愣,想起路上這丫頭失魂落魄那幾天,為的好像就是她師兄姬一命成親了。
可是眼前這個人,是個瞎子吧?以布蒙眼,怎麼當的鏢頭?
「我還在想該如何尋你,今天出來走走,沒想到就遇見了。」姬一命慢慢走到千秋身邊,伸手便摸了摸她的頭。
韓子磯很好奇這人看不見是怎麼準確地摸上千秋的頭的,不過下一刻他就沒空去想了。這師兄也忒過分,摸頭就算了還要往下摸臉。
一把攔住他的手,韓子磯淡淡地道:「不用摸了,這就是你師妹。」
「你……?」姬一命蒙著白布的眼轉向旁邊韓子磯的方向,微微皺眉:「千秋的…夫君?」
「算是吧。」韓子磯滄桑地擺擺手,一代君王淪落到娶了一個山賊,還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姬一命沉默了許久,薄薄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千秋扛著一袋子東西,乾笑道:「相請不如偶遇,咱們就去喝個茶吃點點心,說兩句話再走吧。」
韓子磯側目:「不是要去送東西?」
「師兄在這裡啊,直接給他讓他送回去就是了。」千秋理所應當地將麻袋給塞進了姬一命的手裡。
雖然失去雙目,姬一命到底也是山賊窩子裡長大的,一身武功盡得姬老爹真傳,提一麻袋東西一點也不吃力,還能走得若無其事:「走吧,我還沒有祝賀千秋大婚之喜。」
千秋勉強笑了笑,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平時多鬧騰多活潑啊,怎麼遇見自個兒師兄就慫成了這個樣子。她一定是想問姬一命成親怎麼沒告訴她,卻愣是不敢開口。
出息!
韓子磯冷哼一聲,跟著也慢慢往旁邊的茶館走。
三人坐下,氣氛僵硬,千秋一沉默,韓子磯就更是沒話說,只能看著桌上茶碗裡的茶葉沫子發呆。
「算算日子,你們成親也該有半個月了吧?」姬一命先開的口,輕聲道:「沒能趕上師妹的婚事,我很遺憾。這位公子是做什麼的?」
千秋垂著眸子道:「富貴之家,師兄不必多問,也不用為我擔心。」
韓子磯譏誚地看了千秋一眼:「你還需要人擔心?」
千秋對他呲了呲牙,頭髮都要炸起來了。在師兄面前,就不能給她好過點兒麼!
韓子磯別開臉,千秋又溫溫柔柔地道:「師兄在洛陽似乎也呆了些日子,什麼時候回去?」
姬一命朝韓子磯看了一眼,微笑道:「不急,這邊的鏢局也該打點一二,等事情處理好了,再走不遲。」
「這樣啊……」千秋咬咬唇:「你剛成親不久,把嫂子一人丟在家裡不太好吧?」
姬一命一愣,繼而皺眉:「誰告訴你的?」
「來洛陽的時候順便去找了你一趟,沒看見你人,倒是遇見了嫂子。」千秋嘿嘿笑了兩聲:「本來還想你為何成親都不告訴我們,但是現在已經氣消啦,你肯定不是故意的!」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女人就是蠢,都知道人家對你沒意思,還想著法兒欺騙自己給男人找借口,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麼?
姬一命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是一轉:「我的確不是故意的,千秋,你這麼快成親,是因為……因為我?」
「師兄你想多了。」韓子磯聽不下去了,這師兄師妹又曖又昧的,說起酸話還沒個完了。他好歹還是個掛名相公,別當他不存在行不行?
「千秋嫁給我,是因為覺得我很適合。」
「哦?」姬一命轉過臉來,嚴肅地問:「公子既然是富貴之家,那麼定然是規矩極多。規矩極多的地方,怎麼會適合千秋?」
韓子磯輕哼:「感情上適合就可以了,她有情我有意。」
千秋默默地做了個嘴型:「你要臉?」
「你閉嘴,沒出息!」韓子磯還她一個嘴型。
「公子只娶千秋一個?」姬一命微微挑眉:「據在下所知,富貴人家通常三妻四妾。」
韓子磯沉默。他當然不可能只娶千秋一個,正妻還在路上呢不是?